如今的撼天虎已经不是一头恶犬,而是一头暴虐成性的恶虎。
这些日子因家中正在修缮,他跟紫风和柳青芸都只能住在酒楼里。
满心的憋屈和怒火无从发泄,气急败坏的撼天虎精神突然变得异常脆弱,只要看见有人看他一眼,他都会认为别人的眼里暗含讥讽,似乎在讥讽他的无能,连自己的家都看不住,于是上前冲着人家就是一顿拳头,将人家打的面目全非;只要发现有人在笑,无论人家的眼睛有没有看他,他都会认为人家是在偷偷嘲笑他,嘲笑他被一个十七八岁的孩子整得家无宁日,只能住在客栈里,他就会冲过去抓住人家的发髻打的他去了半条命,这一刻,他将他的暴躁和凶狠的本性发挥到了极致,即便在皇城,天子脚下,他亦无所顾忌,毫不避讳地想骂就骂,想打就打,将一个凶狠残暴,泼皮无赖的本性发挥得淋漓尽致。
紫风和柳青芸根本拦不住他,最后只得由得他去,不跟他在一起,眼不见为净。
三两天闹腾下来,撼天虎不但打了普通百姓,还揍了一位当朝三品大员的孙子,只因为人家迎面而来时瞟了他一眼,而事实上人家根本不认得撼天虎。还有一位京城富商的儿子,因为在大街上走路时无意中碰了撼天虎一下,就被打得断了一条腿。
百姓都变成了惊弓之鸟,只要看见撼天虎或者紫风都避之唯恐不及,生怕一不小心自己就惹上大麻烦。
对于“京城双魔”的臭名,紫风虽然觉得很冤,但也无可奈何,谁让他日日跟撼天虎在一起呢,所谓物以类聚,即便他到处去喊冤枉,恐怕也没人相信,既然无法证实自己的清白,也只能做到自己问心无愧了,如此一想,他反倒定了心,巴不得撼天虎闹的满城风雨,越凶越好,谁才是真恶魔,百姓的眼睛雪亮,自有公断。
柳府没日没夜地重修了大半个月,今天终于完成,撼天虎带着柳青芸和紫风返回了家。
柳府修缮一新,空气中却似乎还是有一种散不去的焦灼味儿,这股气味催化了撼天虎的烦躁情绪,令他愈发暴躁,对府中家丁动辄打骂不休,吓的管家日日提心吊胆,战战兢兢。
这日,紫风刚去武德堂,太子便来了。最近诸事不顺,他的脸上似乎也很难看见笑容了。
“今日早朝时,御史中丞桑云昊提起,他的孙子被撼天虎打的起不了床,你可知此事?”
紫风额首:“回殿下,紫风不知。”
太子的眼中射出两道阴冷的光泽,斥道:“你日日跟撼天虎在一起,你怎会不知?”
紫风道:“回殿下话,师父出门时,紫风未必随行,紫风并不知师父打的究竟是何人,或许其中有桑大人的孙子,也未可知。”
太子一脸阴霾,沉声道:“谁都知道撼天虎是本太子的人,桑云昊殿上告本太子纵使手下行凶伤人,我问你,撼天虎究竟怎么回事?”
紫风回道:“师父辛州家中两次遭遇夜袭,他抓了些练家子回来……”
他将此事因由原原本本告知太子,太子听后脸色愈发难看,抬手重重一拍桌子,吼道:
“撼天虎就是个蠢材!要找夜袭柳家的歹人可以私下暗查,他却如此明目张胆地四处抓人,伤人,还杀人,官府都不敢做的事,他撼天虎就敢做?!他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人人都知道撼天虎是本太子的人,他做的恶事都算在本太子身上,那本太子岂非要替他背黑锅?”
紫风道:“桑大人还不至于将此事怪罪太子殿下吧?”
“你知道什么?”
太子满脸怒气地道:“桑云昊原先是本太子的人,如今他孙儿被我的人打了,你说他会怎样?”
紫风道:“难道他敢倒戈?”
太子恨声道:“就算他不倒向老二,也对本太子心生嫌隙了。他在朝上说了,要本太子交出撼天虎,由官衙按律法重责。”
紫风一愣:“那,殿下您怎么想?”
太子印堂发黑,道:“我还能怎么办?如今父皇也开了口,如今我也是骑虎难下了,若交出撼天虎,岂非本太子向他们示弱了?若不交出撼天虎,那帮老东西合起伙儿来跟我过不去不说,这事我又怎么向父皇交代?”
“你现在派人给我把撼天虎叫过来,本太子就在这里等他,快去!”言罢,他怒气冲冲往椅子上一坐。
“是。”紫风应了,忙命人去柳府请撼天虎前来武德堂。
半个时辰后,撼天虎急匆匆赶了来。
太子一见到撼天虎那张脸就气不打一处来,骂道:“好你个撼天虎,如今你是不把本太子放在眼里了吧?在京城你也敢嚣张跋扈到如此地步!”
撼天虎劈头盖脸被他一顿臭骂,弄的一头雾水,问道:“太子殿下,是小人哪里做错了吗?”
“哪里做错了?你当真是泯顽不灵啊!“
太子道:“你最近在大街上横着走了是吧?见人打人,见狗踢狗,天子脚下,朗朗乾坤,你把自己当谁了?居然敢如此横行霸道?”
听得此言,撼天虎吓的“噗通”跪下,兀自一脸茫然:“太子殿下,小人的确打过几个人,可是,那些人都是该打啊,他们骂我,还、还先动了手……”
紫风心中暗骂这撼天虎当真是不要脸,明明是他欺负人家,转头就把自己说成受害者。可是师父跪下了,他这个做徒弟的只能跟着也跪了下来。
“撼天虎,你还敢欺骗我!”
太子暴怒,拍案而起,扬声斥道:“你以为别人是傻子吗?你以为京城的百姓是瞎子吗?你以为受害者自己没长嘴吗?还是以为本太子就是个好糊弄的,啊?”
撼天虎神情慌乱地道:“不,不是,小人不敢。”
太子道:“你不敢?你还有什么不敢的?你打了京城富商薛宝年的儿子,人家直接把你告进了府衙,你打断了御史中丞桑大人孙儿的腿,至今人家还躺在家里疼得直叫唤呢,桑大人在朝堂之上要求将你交由府衙法办,他已向皇上告假在家照顾孙子了,你自己说,该怎么办?!”
撼天虎怔然,眼珠一阵乱转,须臾,说道:“殿下,我不是故意的,我不认得他,不知道他是桑大人的孙子啊,殿下,小人可是您的人啊,怎么能由他们说了算呢?如何处理此事,不就是您一句话的事嘛。”
太子怒极反笑:“好,既然是本太子一句话的事,那我就告诉你,人家把你告到府衙的,不理会也就罢了,可桑大人那边本太子却不能不给他一个交代,你给本太子听清楚了,若你不想去衙门受审,那你就自己去桑大人家负荆请罪!”
“什、什么?负荆请罪?”
撼天虎不可思议地瞪大了双眼,古铜色的脸变成了灰色,“太、太子殿下,我去负荆请罪,岂非丢您的脸啊?!”
腾地一下,一股怒火冲上了头顶,太子吼道:“你丢我的脸还不够多啊?皇上如今病着,本太子监国,那帮老臣根本没把本太子放在眼里,现在大臣们在朝堂之上已经议论纷纷,我这里若出了什么岔子,岂不是更顺了他们的心,如了他们的意?若此事被老二抓住了把柄,你应该知道后果是什么,我告诉你,这次,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否则,你就给我滚出京城,永远不要再让本太子看见你!”
撼天虎愣怔半晌,看着太子因生气而涨得通红的脸,又看看陪着自己跪在一旁垂首不语的紫风,觉得在紫风面前挨骂,老脸上有些挂不住,心中不免又羞又怒,可又无从发作,犹豫片刻,一狠心,道:
“罢了,小人都听太子殿下的,您让我去负荆请罪我就去。”
太子道:“好,若是桑云昊消了火,这事本太子就一笔揭过,若是他怒气不消,你就日日去请罪,直到他气消了为止!“
撼天虎灰溜溜地站起身来,抱拳施礼:“遵命,小人告退。”
看着撼天虎匆匆离去的魁梧背影,太子嘴角斜斜挑起一抹冰冷的嗤笑,低声骂道:“蠢货!“
……
次日,京城大街小巷都传遍了撼天虎光着膀子,背负荆棘,跪在御史中丞桑云昊府门前负荆请罪的消息。许多百姓都争相跑去看热闹,也算以此解解心头之恨,只是,他们生怕瞧热闹被他认了脸,日后又来找自己麻烦,所以只敢远远地站着,并不敢靠近。
而事实上,他们根本无法靠近,因为撼天虎并非一个人来,他的一帮手下在桑府门前列队而立,但凡府中有人出来,他们便强行将人拦回去,有人要进去,也被拦下不准进入,美其名曰在“保护”桑家,于是,这桑家人仿佛被软禁了一般,进也不是,出也不是。
紫风曾要陪撼天虎跪着,却被撼天虎赶走,只得站在一旁陪着,而撼天虎说是跪着谢罪,那样子做的倒是不错,实则膝盖下还垫着一个软垫。
桑大人也曾出来过几次,请他离开,但是因为他并没有原谅撼天虎,所以,撼天虎拒绝离开,于是,接连三日,撼天虎都“老老实实”跪在他府门前,而他的护卫们也跟着他,日日为 “保护”当朝老臣而“鞠躬尽瘁”。
结果三日后,桑大人终于憋不住了,从府里走了出来,他哭丧着脸对撼天虎一抱拳,说道:
“撼天虎,柳爷,请您快起来回府去吧。”
撼天虎挺直脊背,梗着脖子,阴阳怪气地道:“桑大人可否原谅柳某了啊?若还不能原谅柳某,柳某便继续跪在此处,直到您原谅为止。”
桑大人忍无可忍了,暗自咬牙道:“撼天虎啊撼天虎,你说是请我原谅,可是日日派人把守我这大门,连买菜都不让出去,你叫我们府里几十口人吃什么?”
撼天虎慢条斯理地道:“桑大人,我都说了,我可不认得您孙儿啊,错手打了令孙也是我柳某之失,我可是诚心实意地来道歉,您原谅了柳某不就万事大吉了吗?您若不愿原谅柳某,柳某只能继续跪到您原谅,这份诚意还不够坚定吗?”
紫风看在眼里,听在耳里,明知撼天虎是个不讲道理的匪类,桑大人还跟他讲道理,无异于对牛弹琴,就连他这所谓的“负荆请罪”都搞成这般阵仗,反而害的桑家寸步难行,桑家跟他硬杠,根本做不到赢家。
紫风走上前去,对桑云昊一抱拳,道:“桑大人,我师父伤了桑家小公子,实属意外,您不看僧面看佛面,我师父可是太子身边的左膀右臂,如今他已经在您门前跪了三天了,足可见我师父的诚意,亦是太子殿下的诚意啊,所谓‘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您不妨给太子殿下一个台阶,往后咱们在这京城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怎么也得给大家都留条后路啊,您说是不是啊,桑大人?”
听得此言,桑云昊扫视了一眼门前直挺挺站着的那些手持刀剑的柳家护卫们,万般无奈之下,只得长叹一声,道:
“罢了,算我桑家倒霉,撼天虎,你起来吧,我原谅你了。”
“哈哈哈……”
撼天虎朗声大笑,继而站起身来,紫风忙上前将他身上的荆棘尽数起去。
撼天虎说道:“原谅了啊?好啊,桑大人,柳某这次在您门前跪了三天,长这么大还从没这么丢过脸,也算是吃一堑长一智吧。”
桑云昊冷冷“哼”了一声,大袖一挥,转身进了府,大门在他身后徐徐关闭。
看着他紧闭的大门,撼天虎的笑容瞬间凝滞,取而代之的则是一脸狰狞,恨声道:“老匹夫,老子这次面子里子全丢光了,这个帐老子先给你记上,日后叫你加倍偿还!”
撼天虎自以为这一关算是过去了,谁知,更让他气的头顶冒烟的还在后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