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峰石亭内，红纱帷帐高高扬起，但四面却万籁静谧。
沿着石径小道，还有一幅幅人皮美女画卷悬挂，看着甚是诡谲可怖。
“道友这是什么话，妾身倒是不明白…”
而在静谧了半晌后，石亭内终于再次响起了声音。
却是那位欢喜姑姑陡然开口，只是她的表情有些僵硬，很是勉强。
且似乎为了掩饰这份局促，她足下一点，就回到了那个镶嵌着短棒的木椅上。
旁边也立时就有侍女上来，为她将外裳披好，遮掩住了蜡黄的上身。
“既然道友不愿说，那在下就告辞了。”
宋川目光从对方隆起的肚子上移开，接着他大袖一扫。
顿时，那口青铜葬棺就拔地而起，要带着宋川离开此处。
原本他以为端木秋寻的是普通修士。
所以才一路跟来，就是想探寻一番丹道方面的信息。
但却没想到对方是摩罗寺的人，而清楚这点后，宋川便果断放弃了这个想法。
虽然以他现在的实力，并不畏惧此人。
但他毕竟初到此地，还是谨慎一些的好。
特别是对方说出的那句‘鱼目族’后，他就更不愿留在此地。
“道友且慢。”
那位欢喜姑姑原本正要说话，但看到宋川唤出棺材的刹那，她面色立刻一缓。
她怎么也没想到，宋川如此果断。
居然还没等他把话说完，便要离开。
同时她面色一阵变幻，好似做出了某种决定。
随即就见她从腋下，拔出数根卷曲的灰毛，打成了一个个奇异的结扣。
并且那位欢喜姑姑还将结扣，向着高空忽然一抛。
顿时这些结扣便迎风变化，成了一条条麻绳，直接套在了周围的数位侍女脖子上。
这些侍女虽有修为，但都不高，所以被麻绳套紧的刹那，还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
便见麻绳勐的收紧，瞬间便将她们的脖子勒断。
但诡异的事情发生了，这些侍女的脖子被勒断后，并未滚落下来。
她们而是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纷纷成了一张薄皮，掉落在地面。
且看其模样，和石径小道上的那些人皮画卷一般无二。
而做完这些后，那位欢喜姑姑仿佛也松了口气。
随即就见她理了理思绪，对着宋川说道。
“让道友见笑了，这些侍女是上峰所赐，不敢不受。
不过道友大可以放心，因为在下也是从眼珠世界而来…”
那位欢喜姑姑，向着宋川连连抱歉。
她方才因为打结扣，又将外裳滑落大半，露出大片肌肤，不过她并未在意。
只是其抱歉的动作很是豪迈，就好似一个男子。
但宋川闻言没有作声，而是在心头判断对方言语的真假。
他来到这方世界，只有扈二娘知道。
就连一同前来的星岚子，也只知晓他们自星空而来，却并不知道具体何处。
不过随即宋川就觉得对方应该没有说谎。
因为在星空中时，他也曾听星岚子等人说起过。
古神州大陆浩瀚无比，是周遭无数小世界中的修士，心头中的圣地。
所以几乎每时每刻，都有各处修士在通过种种方式前来此地。
或通过传送阵，或通过虚空裂缝。
或如他和扈二娘一般，直接横渡星空。
虽然最后能真正达到古神州大陆的修士很少。
但至少也能说明，前往此处的修士确实很多。
所以在无数小世界中，对方没有必要单单来调查他的行迹。
只是，对方忽然说起这个做何，总不能是因为看到同乡，特意找他叙旧吧。
“那道友，是如何确定我的身份？”
沉吟少顷后，宋川还是平静开口。
且他直接就问出了关键问题。
他可不想以后每到一个地方，都能遇到‘老乡’。
“这个嘛…很简单，最开始是因为端木秋的那颗毒丹。
她在城中四处寻人化解时，被摩罗寺的护卫发现报知于我，所以当时我就很惊奇。
因为此丹是我的一位好友师门秘制，但我那位好友早已去世多年。
可能从小世界来到古神州大陆的修士，实在太少太少，所以那时我还不能确信。
直到后来我无意中发现道友留在此女身上的那缕神识时…那种味道实在太熟悉了。
只是这‘味道’可是让我吃了不少苦头…”
那位欢喜姑姑原本正在为宋川仔细解答疑惑，但她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就苦笑起来。
而宋川也沉默下来，他没想到问题的开端，竟然是在那枚丹药上。
此丹是他在屠夫的储物袋中所得，此人曾去过眼珠世界。
只怕就是在那时得到的此物了。
而关于身上的‘味道’却是让宋川皱起了眉头。
因为在前往古神州大陆时，星岚子也说起过此事。
不同小世界的人，都会携带自身世界的气息味道。
所以这也是辨别外来者修士，最简单的方法。
只是当时星岚子曾用‘胎藏法’，让他们孕育在巨灵族女修的肚腹内。
到时只要此女到达古神州大陆，在生下他们，那身上的种种气息都会完全消除。
可惜事与愿违，他们还在星空时，那巨灵族女修就恢复了灵智。
将他们提前生了出来，所以这味道也就未彻底消除。
“道友，我来到此界多年，虽然当年因为‘味道’的原因遭受了很多苦楚。
但这经年时日下来，我也早已想到了应对之策，可以免费赠送给道友。”
而就在宋川默然时，旁边的那位欢喜姑姑却是兀然开口。
“道友若是真有诚意，为何还要借着端木秋百般试探。”
但宋川闻言神态冷漠，眼神中还闪过了一丝讥讽之色。
对方特意引他现身且留住他，可不像是做好事的模样。
且对方以外来修士的身份，能身居摩罗寺四大护法之一，他可不敢轻视。
“道友不必如此戒备…因为我实在有苦难言…”
那位欢喜姑姑见宋川不信，她面露苦笑。
只是她在犹豫了几息后，便做出了一个让宋川惊讶的动作。
只见那位欢喜姑姑勐然用力，就在一道‘撕拉’声中，将自己的外裳撕开。
露出了那个怀孕许久，隆起的肚腹。
但在肚腹上，却有一道模湖的苍老面容浮现。
“让道友见笑了，老夫本是平遥城外小无寺住持，还有个法号唤作‘大欢喜禅师’。
当年老夫也是英俊潇洒，玉树临风，迷倒无数来上香的小娘子…咳咳，只是老夫当年境界已到瓶颈。
遂去红尘寻找机缘，所以就将住持之位让给了我的师弟。
但在机缘巧合之下，还真让我在一位女施主的后院中，发现了一处遗迹。
而正当我带着那位女施主日夜研究遗迹时，却发现那里封印的竟是一处虚空裂缝。
所以我便阴差阳错的来到了此界…只可惜那位善良的女施主却因肉身不够强大，生生的成了一堆肉糜…”
隆起肚腹上的那苍老面容苦笑，不知在唏嘘自己，还是那位善良的女施主。
宋川这时虽还有疑虑，但也已然渐渐相信了对方，且心头还有些窘态。
因为他之前所读的‘春秋’一书，所署之名…便是大欢喜禅师。
且那本春秋虽然前半部分内容不堪，多是云雨之事，和一幅幅精美插图。
但后面却记载了大欢喜禅师在修仙界的诸般见闻和修行感悟。
这对刚踏入修行界的宋川，帮助可着实不小。
只是后来随着他的境界修为精进。
书中内容对他的助益也越来越小，所以后来才甚少拿出。
不过，宋川当时还在思量能写出此等神书的人，该是何等惊艳之辈。
却没想到竟然是…一个糟老头子。
且化缘都化到了别人后院，想想也知道不是什么正经化缘。
“道友，莫非识得老夫？”
大欢喜禅师见宋川神色异样，便有些兴奋的连忙问道。
他来到此界多年，因为身上味道的原因，被各处排斥。
所以此时在证实宋川的身份后，自然就亲近起来。
其实他初时之所以谨慎，确实也是因为吃了不小的亏，才让他不得不如此行事。
“嗯，还曾有幸拜读过道友的大作，那本‘宝刹春秋要术’。”
宋川倒也坦然，没有做任何隐瞒。
“它竟然还在，那可是老夫向无数女施主化缘…那可是老夫呕心沥血之作…”
大欢喜禅师目露精光，神色中似乎还带着澹澹的追忆。
“道友不是摩罗寺的护法吗，怎么会变成如此模样？”
但宋川却忽然问道，因为他此刻能感觉到大欢喜禅师的状态。
对方是以一种神魂的状态，存在面前的中年孕妇身体内。
只是他的神魂很不稳定，仿佛随时都能消散。
“唉，你说的没错，不…正确来说摩罗寺护法，应该是这具肉身才对，而不是我…”
见宋川问到此事，大欢喜禅师神色骤然一暗。
只是他仿佛真的许久都没有和人相聊过了，所以还是缓缓道出了事情的缘由。
原来他当日来到古神州大陆后，也是降临在的幽州。
而在知道了此间的情形后，他更是大为惊喜。
毕竟古神州大陆可是无数修士心中的圣地，这里不止地域广漠。
修炼资源和灵气也不是小世界能相比的。
且因为大欢喜禅师还在眼珠世界时，便已是石境修为。
只是眼珠世界残破，所以才一直未能突破玉境。
而来到这无缺世界后，他压抑许久的修为，在借着此地的灵气不断增长，很快便突破了玉境。
大欢喜禅师见此，自然大为惊喜。
只是，这突如其来的惊喜，也让他慢慢的放松了警惕。
在幽州游历间，某次，他向一位善良的女施主化缘时。
恰巧被其丈夫发现，堵在了后院。
且那女施主的丈夫颇有根脚，带着一众好友，整整追杀了他数月之久。
大欢喜禅师慌乱之下，一路逃窜，无意中就来到了摩罗城。
他本就是佛宗之人，在眼珠世界修炼的也是佛门功法。
所以当即就向此间摩罗寺的住持，寻求帮助。
大欢喜禅师早在幽州游历时，就听闻过‘摩罗佛’舍身饲魔的名头。
所以他觉得以佛门的慈悲，自己又是佛宗之人，定然会得到对方回应。
而结果也确实如他所料的那般，摩罗寺的人出面，将追杀之人打发。
那位善良女施主的丈夫虽有根脚，但也不敢和三大圣地比拼手腕。
只是，大欢喜禅师却没想到，对方虽然救下了他，却也察觉到了他身上的味道。
所以当即就将他关押了起来，且准备将他炼制成丹吞噬。
因为不同小世界的味道，会蕴含着各自世界的法则气息。
这对修士参悟大道，会有很大帮助。
“道友的意思…你现在是一颗丹药？”
宋川望着大欢喜禅师，目露异色。
因为他没想到面前这中年孕妇，怀的不是胎儿，而是人丹。
“没错，那老匹夫将我关押后，就和这欢喜姑姑苟合。
但却在对方怀孕后，以秘法将胎儿灵识去掉，转而将我的神魂投入了其中…
所以这也是我为何要小心试探道友的原因，因为老夫已经吃过一次大亏了。”
大欢喜禅师面色愤恨，很是不甘。
但最让他难以忍受的是，这中年孕妇的名号竟然和他极其相似，也以欢喜自封。
可此妇人却是愚笨得紧，哪怕摩罗寺住持将自己封印在她体内。
但却依然被自己想到办法破除部分封印，反而控制了此女。
只是自己要完全脱困出来，却不是那么简单，但现在却总算有了机会。
想到此处，大欢喜禅师目光一亮，就对宋川说道。
“道友，我观你气息浓郁，只怕已经突破玉境中期了吧。
但老夫现在有一笔天大的好处和道友共享，若是成功，届时突破玉境后期也不费吹灰之力。”
大欢喜禅师本就是聪慧之辈，不然也不会着作出‘宝刹春秋要术’这等奇书。
且还在眼珠世界时，就靠着自己力量突破到石境后期。
所以在初见宋川这个‘同乡’一阵惊喜后，他立即就平复了心神，开始思量起自己的处境。
不过他似乎觉得自己的筹码不够，便见他又继续说道。
“除了此物，老夫还能将道友身上的‘味道’一并解决。
道友可不要小瞧此物，古神州大陆虽是修炼圣地，但在圣人不出的年代，已呈混乱之状。
多处地界都被各门阀和大教占据。
而从不同小世界来到古神州大陆的修士，为了活下去，不被抓来炼制成丹，供他人参悟其中法则。
所以大多数修士都会选择抱团取暖，找各自世界的人组建势力。
就如大名鼎鼎的韩天尊，炼就无上火域的炎帝…他们都有来自同界的大批追随者。
可老夫在幽州游历了无数岁月，却从未遇到过我眼珠世界的修士。
所以我在怀疑，这摩罗寺的住持当日敢向我动手，也是有这个原因在内。
而道友若是想摆脱我的下场，唯一方法就是洗涤身上气息，成为这古神州大陆的本土修士。”
大欢喜禅师目光灼灼，一口气说出了大片话语。
甚至就连自己的猜测，也告诉了宋川。
如此，诚意也足够了吧。
大欢喜禅师说完后，就直直的盯着宋川，在等待他的回复。
“道友…不妨先将那方法说出来，成与不成，在下自有计较。”
宋川沉吟少许后，还是平澹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