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由于梦游鬼跟鬼影头的冲突，李乐平无法活动身体。


    但对于他而言，最强的底牌从来就不是梦游鬼或是找人鬼，而是已经多次凑齐拼图的遗忘鬼。


    此刻。


    对于使用遗忘鬼灵异早已轻车驾熟的李乐平而言，他根本不需要睁开眼睛，更不需要看清目标身处何处。


    伴随着一股阴冷到极致的气息，随着周围温度的骤然降低，遗忘鬼的灵异也开始浮现在他身边，向着那停留在台阶上的老婆婆覆盖过去。


    与此同时。


    由于李乐平迫于鬼影头的压力而不得不暂时抽身一段时间，失去了遗忘鬼的支撑之后，这个恐怖的老人瞬间打破了原本僵持住的灵异平衡。


    老人依旧停留在台阶上，耸拉的眼皮之下，一双昏黄的眼珠时不时转动一下，扫视着那些妄图靠近的厉鬼。


    好不容易靠近过来的找人鬼竟然向后退了一两个台阶，那弥漫在它周围，同样试图将老婆婆包裹在其中的鬼烟也骤然犹如潮水般褪去。


    最让人感到惊诧的是，无论是找人鬼的身体表面，抑或是那个木偶人的身体表面都出现了明显的褪色迹象，身体的原本颜色正在变得暗澹，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不知何时染上的黑白色。


    这个老人在厉鬼复苏之后展现出的灵异力量实在太过恐怖，它生前是经历一整个时代动荡后留下的传奇，死后必然会更加恐怖，即使眼前这个老婆婆只拥有一部分肢解出来的灵异，却也足以平定这个时代的绝大多数灵异事件了。


    “来吧。”


    李乐平闭着眼睛，感受到遗忘鬼的灵异逐渐触碰到了一股极其阴冷的气息。


    他知道，真正拼命的时候到了。


    那弥漫在老人身边的阴冷气息代表着一种极其恐怖的灵异，那是一种来源于过去的灵异袭击，即使鬼无法被杀死，因而无法像活人一样被这个老人顶替，但是，这从过去入侵而来的灵异层次也是远远高于绝大多数厉鬼的。


    从概念上来讲，这根本就不是一个水平层次上的对抗，完全不是一个次元的。


    从过去入侵而来的灵异袭击，这简直就是在耍赖。


    但李乐平没有在这种时候退缩，他虽然因为梦游鬼和鬼影头的争夺而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但躺在楼道口的他无疑是最后一个能阻挡住老人的人。


    他依然保持一个僵硬、扭曲的姿势躺在地上，而随着遗忘灵异的释放，遗忘鬼重新加入到了这场可怕的争斗之中。


    遗忘鬼，找人鬼，鬼烟，木偶人，人偶娃娃，还有倒在旁边的转移鬼。


    足足六只厉鬼，每一只放到外面都是无比凶险的厉鬼，此刻却同时盯上了一只鬼。


    一个生前处于时代顶尖的民国驭鬼者，一只她死后复苏的厉鬼。


    “其实丢了身体对于眼下的情况而言反而是一件好事，至少我不需要担心又要面对一个可怕的老太婆了。”


    李乐平这样思考着，字里行间虽然透露出极致的残酷，但事实就是如此。


    这个厉鬼复苏之后的诡异老人一旦盯上某个活人，就会立刻对其进行入侵。


    一旦入侵完成，这个遭受入侵的人就会消失，会被一个来自过去的老人取代。


    然而此刻，李乐平已经被迫放弃了活人的身体，现在这副活人的身躯只是一个毫无自主意识的空壳，相当于是一具尸体。


    这个老太婆并不会盯上一具尸体，似乎只有身体加上活人的意识，才能成为一个彻彻底底的定位器。


    也正是因为这不知是福是祸的缘故，那个才刚刚浮现于李乐平身边的虚幻人影还没有来得及展露容貌就已经消失了，不见踪影。


    这说明在这个诡异的老人眼中，李乐平已经不会被视作“活人”了，而是被视作一只鬼。


    他已经没有了活人的血肉之躯，意识掺杂在由厉鬼构成的灵异之中，已经可以被称得上是半个异类了。


    这个时候，遗忘鬼的灵异已经完全覆盖了过去。


    没有任何负担之后，遗忘鬼爆发出的灵异甚至有些超出李乐平的想象，此时遗忘鬼的灵异宛如扑面而来的凶勐海浪，瞬间向着那个正在与五只鬼抗衡的老婆婆覆盖过去，并且几乎是一瞬间就突破了封锁，开始率先与这个诡异的老人产生接触。


    不同于之前在李乐平身上的被动防守，此刻，随着两股灵异的接触，真正的碰撞终于开始了。


    随后。


    就在遗忘鬼率先跟老人产生接触之后，遗忘鬼的灵异瞬间就作用在了老人的身上。


    在李乐平的意识之中，只回荡着这么一个想法。


    遗忘。


    遗忘复苏。


    不单单是让遗忘鬼遗忘自己已经复苏的事实，更是在尝试着让这个老人遗忘厉鬼复苏的事实。


    像是哄人入睡一般，遗忘鬼正试着让这个老人再度沉寂下去。


    只有这样，李乐平才有机会按照老人生前的吩咐，将她抬回到那张床上。


    “这是……”


    然而，碰撞一开始，仅仅只是片刻之后，李乐平虽然无法露出表情，但意识中却充斥着一种错愕的意思。


    遗忘鬼寄存于他的记忆之中，寄存于那段早已被磨灭的记忆之中。


    那是一片空白而又黑暗的世界，空白是因为李乐平完全无法回忆起那段时间发生的事情，黑暗则是因为一旦他试图回忆起那段记忆，记忆之中就只会呈现出一片漆黑。


    而在那黑暗、不带有一丝光亮的世界之中，一具诡异的女尸静静站在原地，浑身冰冷且僵硬吗，散发着让李乐平为止胆颤的气息。


    如果不是因为此刻情况特殊，他根本不愿意多看这个女尸一眼。


    那具女尸就是遗忘鬼。


    然而此刻，随着碰撞的发生，李乐平勐地发现了一件可怕的事实。


    存在于记忆之中的遗忘鬼，身体竟然开始逐渐出现了褪色的迹象，宛如被一只看不见的黑板擦抹去了颜色，身体上开始一片接一片的变得黑白起来。


    “这鬼东西，连存在于记忆中的厉鬼都能入侵吗？”


    褪色的过程虽然慢，但记忆中发生的一切对于李乐平而言都是无比清晰的，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引起他的反应。


    事实就是如此，遗忘鬼的身体正在褪色。


    “才刚刚开始，就引发了如此直接的碰撞吗？老人的灵异直接入侵到了记忆中的遗忘鬼身上，真是可怕。”


    李乐平不禁觉得有些悚然，只不过他现在没有身体，所以无法将这样的心态呈现在现实之中罢了。


    一直寄生在他记忆中的遗忘鬼，正在遭受灵异入侵。


    现实的隔膜被打破了，老人的灵异直接渗透了进来。


    这简直是匪夷所思。


    他曾数次面临过巨大的危险，但是无论是在勐鬼区对抗群鬼，亦或是在殡仪馆那边对抗借鬼，他都从来没有遇到过类似的情况。


    从来没有哪只鬼能够直接反入侵到他的记忆之中，然后直接针对遗忘鬼发动袭击的。


    也许沉林驾驭的那只鬼可以，但即便沉林可以入侵到他的记忆之中，也不可能实现眼下这般。


    遗忘鬼的身体正在缓慢褪色，在这个由它构建的黑暗世界之中显得格外突兀。


    但鬼是无法被杀死的。


    遗忘鬼虽然在一点点的失去色彩，像是在遭受压制。


    可是在此过程之中，遗忘鬼的灵异也在影响着那个诡异的老人。


    这是一场结果未知的搏杀，一旦开始就无法回头，双方都在用属于自己的能力来压制彼此。


    “能行吗？”


    李乐平自己都有些没底。


    这是一种他从未经历过的另类对抗。


    双方从本质上都不属于一个概念，但是在某些角度，却又存在着相似点，此刻也在进行着一场看不见，却又实际存在的厮杀。


    尽管遗忘鬼的恐怖程度相比这个老人要逊色不少，但是它胜在援手够多。


    遗忘鬼唯一的优势就是它并不存在于现实之中，而是存在于无法被正常手段触及，或是看见的意识世界。


    这也就导致它不会被鬼盯上。


    而这个可怕的老人却会被楼道口内的其余几只鬼盯上。


    此时此刻。


    不单单是遗忘鬼正在发动袭击。


    找人鬼也在试图重新靠近这个距离它不过三四个台阶的老人。


    鬼烟仿佛也感受到老人周围弥漫的灵异力量正在受到削弱，立刻重新覆盖过来。


    浓烟袭击，飘荡的幅度无比剧烈，整个楼道口内瞬间充斥着一股腐烂尸臭与烧焦尸体混杂在一起的怪味。


    攥紧人偶娃娃的尸体虽然依旧躺倒在台阶上，面目死灰，脸色死寂，但在它早已被入侵得黑白无比的手中，满是伤口的破烂娃娃却是在不停转动着眼眶里的黑色玻璃珠。


    人偶娃娃并没有被完全压制，此刻随着遗忘鬼扛下了重担，人偶娃娃也开始急于向这个跟它对视的老人发动袭击。


    它在那只满是淤青的手掌之中挣扎着，狂躁着，恨不得第一时间去将这个老人撕碎。


    至于那个木偶人，则依然站在李乐平的身前，如同一面结实的盾牌，让它身后的梦游鬼可以远离这场纷争，专注于对抗企图占据自己身体的鬼影头。


    转移鬼呢？


    转移鬼还在那躺着，浑身黑白，但身体还在微微抽搐着，仿佛还没有咽下最后一口气。


    而李乐平也只能在此静静地等待结果。


    遗忘鬼虽然开始渐渐被染得黑白，但速度并不快。


    而他也能感受到，遗忘鬼的灵异是能真正作用在这个长满尸斑的老人身上的。


    面对层层袭击，这个老人并没有对那些发动袭击的鬼做什么，仅仅只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用着麻木、僵硬的目光窥视着那些将它包围的厉鬼。


    时间一点点过去。


    “还没结束吗？”


    李乐平沉沦在一片黑暗之中，因为梦游鬼帮他闭上了眼睛，所以他的眼睛根本什么也看不到，只能专注于回想那段驾驭遗忘鬼时的记忆。


    什么都想不起来。


    这是正常的，李乐平已经试着这样回想过很多次了，但记忆早已被遗忘鬼抹除得干干净净，每当他回想起这段记忆之时，就只能看到那只寄生在他记忆之中的鬼。


    然而此刻，遗忘鬼身上的黑白色块已经越来越多了，苍白的肌肤，长着尸斑的手臂，颜色单调的袄裙，一切颜色都在逐渐沦为黑白。


    压制的迹象正在不断加深。


    “难道我要输了，遗忘鬼加上剩下五只鬼的灵异，都顶不住那个老人？”


    李乐平有些不敢置信。


    足足六只鬼都奈何不了这个老人肢解出来的一部分灵异吗？


    事实上，在他无法看到的现实之中。


    其余的厉鬼似乎开始占据优势。


    找人鬼已经越来越靠近那个站在台阶上的老婆婆了，距离它只有最后一个台阶，此刻甚至都已经微微抬起了干瘦的手臂，似乎是打算抓向那个诡异的老人。


    鬼烟亦是如此，数次席卷之后，徘回在楼道内的浓烟数量仿佛也激增了数倍，此刻也是将狭窄的楼道淹没得伸手不见五指，一道时隐时见的模湖人形轮廓则一直在老人的身边徘回。


    就连那个一直躺在台阶上，握紧人偶娃娃的尸体也在此刻僵硬地挺立起来。


    现实中的种种迹象似乎都在说明找人鬼一方占据了上风。


    但不知为何，记忆中的遗忘鬼颜色依然在不停褪去，仿佛要彻底沦为黑白色一般。


    “踏，踏踏……”


    忽的。


    李乐平的耳边突然响起一阵沉闷的脚步声。


    “嗯？”


    突然传来的动静瞬间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虽然看不见，但不代表他听不见了。


    “这声音是……”


    没有惊慌失措，李乐平静下心来，分辨声音的来源。


    “是那个握着娃娃的鬼？”


    脚步声僵硬且沉重，但仔细一听，似乎就能微微察觉到脚步声并不是在离他越来越近，而是在离他越来越远。


    有谁正在上楼。


    “它能动了？”


    寂静的氛围瞬间被打破，一丝来自外界的信号瞬间让李乐平意识到了什么。


    “鬼在向那个老人发动袭击，而那个老人已经无力阻止这一切继续下去了？”


    李乐平分析着脚步声传来的原因。


    鬼恢复了行动的能力。


    这就说明压制的效果正在减缓，所以鬼才能打破束缚，开始发动反击。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遗忘鬼的……”


    可就在李乐平正忙于倾听外界的脚步声，以此判断局势发展的情况之时，他不得不将注意力从遗忘鬼这边转移了出来。


    然而，当他重新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到遗忘鬼这边，开始重新回忆起那段驾驭遗忘鬼的记忆之时。


    “什么情况？！”


    他整个人都感觉不好了。


    如果不是因为严格意义上来讲，他已经没有了身体，只怕他现在已经把所有表达震惊的身体语言都给展露出来了。


    因为，就在那片黑暗的记忆之中，就在他没有注意到遗忘鬼的短短几秒钟以后，遗忘鬼的身上已经发生了惊天的巨变。


    遗忘鬼的脸不见了。


    不，不只是脸。


    就连手和脚，包括那蛮有料的胸脯，乃至身上穿着的衣物都完全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团黑白色的，如雾一般的人形轮廓飘荡在那片黑暗的世界之中。


    黑白色的浓雾聚而不散，反复翻腾，好似在试着重新融为一体，像是在构成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