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点。


    大京市。


    三个小时的航程，不算漫长，也不算短。


    何雪砚依然给李乐平订的头等舱机票，反正不用他出钱，公款报销再加上头等舱里的人非常少，他当然非常乐意享受这样清净的氛围。


    机场大厅，何雪砚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


    几个月不见，她依然是那般光彩照人，在人群之中永远是最显眼的那一个，犹如一块璀璨的宝石，令人过目不忘。


    过往的行人都会时不时被她那高挑的身材以及美丽的面孔吸引去目光。


    然而，她对这些目光毫不理会，只将注意力放在机场的通道出口处。


    “上次没认出来，这次，一定要认出来。”


    她在心里念叨着。


    带着这种想法，她就这样全心全意望着出口，目光炽热，好似在看管监狱里的犯人。


    忽的。


    “这里。”


    她的目光一亮，面露喜悦，向着通道出口挥了挥手，似乎是因为她看到了某个人。


    那是一个穿着黑色外套，在人群之中非常不显眼的年轻人。


    这名年轻人看上去平平无奇，除了手上提着一个在农村里常见的菜篮子以外，就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了。


    而何雪砚一眼就锁定了这个手上拿着菜篮子的人。


    “不错，你这次居然认出我了。”


    李乐平瞧见了何雪砚挥手的动作，当即走了过来，称赞了一句。


    普通人想要认出他，其实也不是很难。


    就像王小明那种眨眼间，就能在脑子里回忆李乐平容貌的奇葩。


    只要记不住的人，就是李乐平。


    这是王小明的判断方法。


    而何雪砚的判断方法显然没有这么机敏。


    “你这个篮子，上次你来大京市的时候，我见过。”


    何雪砚打量了一下这个菜篮子。


    很普通，就是用某种深褐色的竹子编织成的篮子。


    只是李乐平这样年纪的青年，将其拿在手中，总是给人一种突兀的违和感。


    “可以，观察力和记忆力倒是不错。”


    李乐平点了点头，一边走向机场的出口，一边问道：“交代你的事情，安排好了吗？”


    “嗯，都安排好了。”何雪砚道。


    他这类特殊人员，总部自然会安排专人服务，而且规格也是很高的，入住的酒店，专车接送，人员陪同。


    在大京市，除了灵异事件需要他出手以外，其他事情，总部都会帮他安排好。


    哪怕是他要洗澡，都能找人来帮他涂抹沐浴露，帮他搓澡。


    即使是要吃饭，也不用他自己动手，高级食材外加专门的厨师会帮他搞定一切，哪怕是他不想自己拿快子，都会有专门人员把饭喂到他嘴里。


    然而，李乐平并不打算去总部安排给他的酒店。


    因为他不喜欢去人多的地方，再加上他自身的情况也比较特殊，晚上需要二十分钟来释放梦游鬼的本能。


    所以，在登机之前，他已经要求何雪砚给他找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居住。


    总部安排给他的酒店，驻扎的肯定不会只有他一名驭鬼者。


    除此之外，还有一群酒店的内部人员。


    人员混杂的地方，往往意味着不安全。


    李乐平很不想跟驭鬼者打交道，毕竟大部分驭鬼者的精神状态都不太正常，脑回路也随之出了问题。


    跟这些人交流，真的太难了，更不用说李乐平本身就是一个擅长把天聊死的人。


    他最怕的就是有不知死活的人，非要趁梦游鬼苏醒的那段时间过来敲门，然后死得不明不白的。


    梦游鬼可不是找人鬼，它不需要找到活人之后才能发动袭击。


    凡是在梦游鬼苏醒阶段靠近过来的人，都会遭受必死的诅咒。


    现在是总部会议的重要时间，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李乐平也不想在这时候闹出什么事端，他也懒得去跟一些蠢货发生摩擦。


    “所以你安排的地方在哪？”李乐平问道。


    “益铭别墅区。”何雪砚道。


    “行。”李乐平表示没有问题。


    虽然他对大京市的地段不是很熟悉，但是对于何雪砚的专业能力，他还是信赖的。


    至少到目前为止，自他接任国际刑警一职以后，何雪砚在负责接线员工作时，没有出现什么装萌装可爱的无意义行为，她的行动干净利落，汇报情况时清晰简洁，同时还不会对他提出任何无理的要求，例如教他做事，亦或是让他去支援处理其他地区的灵异事件。


    有这么一名合格的接线员，倒是给李乐平省了很多事。


    刚刚走出机场，一辆特殊牌照的车辆已经等候多时了。


    打开车门，不浓不澹的檀香味扑面而来，让人感觉有些舒服。


    司机一直在驾驶位置上，时刻待命。


    “可以出发了。”


    见后座的李乐平已经关上了车门，何雪砚开口道。


    汽车发动。


    车内，气氛有些尴尬，因为车内没有任何人开口说话。


    司机自然是不会说话的，他不是随手招来的出租车司机，他的本职工作就是开车，而不是边开车，边跟乘客吹牛。


    而何雪砚也不知道这时候该说什么。


    虽然她和李乐平已经不是第一次见面了，而且二人已经相识半年，经常在电话里有所沟通，再加上总部内储存的有关李乐平的资料，所以她对李乐平的大部分情况都非常熟悉。


    她知晓李乐平作为普通人时期的经历，也知道他自从成为国际刑警之后，一次次面对过多少险境。


    然而，正是因为她对李乐平非常了解，所以才不知道她该如何与李乐平沟通。


    何雪砚是接线员，在工作之余，自然也从其他同事那里听过不少有关其他驭鬼者的话题。


    由于长期处在高压环境之下，再加上本就命不久矣，所以即使是总部的国际刑警，往往也会出现各种各样的精神问题。


    而总部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会采取能满足一定满足的原则。


    像有的国际刑警，他会对接线员提出各种各样的要求，例如没事的时候就要求她发出几声呻吟，就如同岛国小电影一样，以此满足他的特殊癖好。


    也有的，干脆就要求让接线员跟他谈恋爱，把接线员当做是国家分配给他的对象了。


    当然，也不乏情绪极端的，精神状况不稳定的驭鬼者，用可怕的灵异力量将接线员杀死了，而造成这一切的原因只是因为一次简单的意见分歧，结果导致驭鬼者情绪失控，然后将怒火发泄在了跟他发生争执的接线员上。


    也正是因为有类似的桉例发生，所以，如今的接线员在对待国际刑警之时，都是客客气气，甚至是畏畏缩缩的。


    因为谁也不知道，会不会因为一句话引发的不悦，结果导致自己像那些被杀死的接线员一样，死在自己负责的国际刑警手上。


    而且，还会死得很惨。


    被鬼杀死的人，死状都是很惨的，不是脖子被捏碎，就是身体会腐烂，同时脸上狰狞扭曲的五官，也将成为所有收尸人员的噩梦。


    每每听到那些接线员谈论起他们负责的国际刑警性格有多么奇怪之时，何雪砚也只是礼貌地陪笑一下。


    因为，她跟李乐平之间的关系，就像是同处一屋，但又没有任何沟通往来的室友。


    宛若相识已久的陌生人一样，充满了矛盾。


    总部会定期收集接线员对国际刑警的评价，而这部分评价也将成为对国际刑警精神鉴定的重要依据。


    而何雪砚对李乐平的评价也很简单。


    好静，理智，不喜欢与人沟通，习惯独自思考。


    就像现在这样。


    李乐平坐在后座，眼睛扫视着路边的风景，一言不发，说也不知道他在思考什么。


    没过多久。


    车子行驶进了一个小区，开到了一栋别墅前，停了下来。


    “就是这里了。”


    何雪砚一边说着，一边从车上走了下来。


    李乐平也走了下来，手上还提着一个竹篮子，微微抬头打量了一下这栋三层高的别墅。


    “够奢华的。”李乐平道。


    “走吧，跟你介绍一下我家。”


    何雪砚在这时笑了笑，只是笑容中暗藏了些许苦涩。


    “你家？”


    饶是以李乐平的冷静，此刻都不禁诧异了一下。


    “你家以前是做什么的？”


    他本以为这是总部临时分配给他的居住点。


    可现在听何雪砚这么一讲，他才知道这地方的来头不小。


    “一点小生意，不算什么。”


    何雪砚没有细说，这不是因为她在刻意隐瞒，而是因为她不愿去回想那段美好的时光。


    那时候，父母还陪伴在她的身边，而她要做的其实也很简单，就是按照父母的安排，一路走下去即可。


    然而，当灵异事件发生之后，一切都变了。


    那个原本在父母荫蔽底下成长的少女，不得不见证这个世界最为隐秘，同时又是最为绝望的一幕。


    人的成长，往往都是要在经历大风大浪，被风吹雨打之后，才能真正磨炼出来的。


    李乐平点点头，不再多问。


    他的情商虽然不高，情感也不算丰富，但眼力见儿还是有的。


    取出钥匙，何雪砚打开了庭院的大门。


    院门打开，别墅大门紧锁，庭院里的绿草已经很久没有打理过了，所以长得也非常茂盛。


    “这里是我家，只不过你也知道，我后面遇到了一起灵异事件，又成了接线员，所以这地方，也就不常回来了。”


    何雪砚走在鹅卵石铺成的小路上，微微低着头，来到了别墅门前。


    看着这栋豪华的别墅，李乐平也不禁有些感慨。


    灵异事件改变了太多人的命运，将许多本不该有所牵扯，甚至是一辈子都不会见一次面的人强行凑到了一块。


    如果没有灵异事件，那么，也许何雪砚会在父母的保护之下安稳成长，她会在父母为她铺好的路上行走，她会去最好的学校学习，接受最好的教育，开阔自身的眼界，接触很多普通人无法接触的兴趣爱好，然后进入父母的公司，亦或是在父母的人脉帮助之下，进入其他优秀的单位，最后舒舒服服地度过一生。


    至于自己，也许会完成大川大学的学业，然后走进社会，去某个不知名的小公司打工，为了生活打拼，然后要么在三十五岁的时候被强制报废，要么最后从一个小主管的位置上退休，日子也就这样湖弄过去了。


    “呵。”李乐平低声冷笑了一声。


    也许平凡对于这个充满灵异的世界而言，反而是最为珍贵的。


    这时。


    何雪砚打开大门，按下电灯开关，偏暖色调的灯光下，客厅的情况映入眼帘。


    这里已经很久没人居住过了，不过住户在走之前还是在家具上铺上了一层遮尘布，上面积了一层厚厚的灰，空气也有些浑浊。


    何雪砚将一楼的窗户打开，让空气流通起来，渐渐地，空气中的灰尘开始飘散出去。


    “不好意思啊，太久没有回来了。”她有些尴尬道。


    一进门就让人闻灰，总归是有些不礼貌的。


    “无妨。”李乐平看了一眼楼梯。


    “我去四楼，晚上没有特殊情况的话，你最好连三楼也不要来。”他警告道。


    “怎么了？”何雪砚秀眉一蹙。


    “我的状态不是很好，你上楼的话，可能会被我的灵异波及，然后，你会死。”李乐平凝视着她，说道。


    换别人听到这句话，肯定会被吓得不行，但何雪砚却只是愣了一下，随后表示理解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所以你才专门让我给你找一个人烟稀少的地方。”


    “知道就好。”


    话音刚落，李乐平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原地，连带着的还有他握在手中的竹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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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何雪砚看不到的地方，鬼烟已经笼罩了这栋别墅。


    尽管李乐平对何雪砚的信任充足，但是警惕心是必须的。


    终归是总部的人，再加上过往的经历，使得他难以完全信任别人。


    “没有问题。”


    鬼域之中，任何有问题的地方，他一定能看出来。


    然而事实上，这栋别墅确实很正常，没有什么窃听器之类的装置，李乐平甚至在二楼的主卧看到了一对男女的结婚照。


    照片是摆在床头的，看这对男女的容貌，应该是何雪砚的父母。


    除此之外，李乐平也知道了何雪砚的闺房所在。


    还挺少女心的，里面的粉色小物件倒是不少，所幸被套之类的大型物件都是正常颜色，否则李乐平以后看何雪砚的目光都要带着调侃的意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