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晃而过。


    在登机前往大京市之前，李乐平打算先去一个地方。


    明月小区。


    今天已经是三号了，但是在一号那天的时候，王小明并没有说会在当天派遣助手前来取娃娃。


    意思很明显，他是让李乐平在前往大京市的时候，顺手将娃娃带上。


    毕竟，李乐平亲自护送，肯定是最为稳妥且安全的。


    而李乐平对此也没有什么意见。


    他和那个身居明月小区的老婆婆虽然没有什么往来，在那次301谈话之后，也没有再见过面。


    不过，这毕竟是他负责的城市，所以该避让的人，怎么样也不该是他。


    很快。


    鬼烟席卷而来，一名肤色惨白的青年出现在了明月小区的入口前。


    眼前依旧是熟悉的小区牌坊，铁锈斑斑的牌匾上刻有“明月小区”四个大字。


    附近非常荒凉，老城区仍然保留着拆除后的痕迹，这个地方虽然在半年前是打算完全拆掉重建的，只是由于爆发了勐鬼区事件，所以导致计划被强制暂停了。


    如今勐鬼区事件虽然被解决，但是由于这座小区涉及一名民国时期的老人，所以李乐平当然不会允许旧城区翻新计划重启。


    这既是为了给这名老婆婆创造一个安定的环境，同时也是李乐平的预防措施。


    毕竟，谁也不敢保证，这个已经活了一百多年，甚至比总部的秦老还要大一辈的老婆婆，会在什么时候死去。


    一旦她死了，那么，她化作的厉鬼必定会无比恐怖，恐怖到李乐平自知无法正面对抗。


    尽管没有任何灵异之间的接触，但是那来自体内厉鬼的躁动，仿佛是在无时无刻地提醒他，这名老人究竟有多么恐怖。


    一个连鬼都会趋于本能感到恐惧的民国老婆婆。


    简直是难以置信。


    为此，李乐平选择将废旧城区作为一个隔离带，这样的话，即使老婆婆真的有一天死了，厉鬼复苏之后游荡出来，至少他还能有一个缓冲的空间。


    只不过，这段缓冲的空间与时间，并不是用来给他进行情报的了解和分析。


    他根本不可能与这样恐怖的老人对抗，唯一能做的，就是跑。


    能跑多远算多远。


    至于大川市？


    不是不想救，实在是无能为力。


    借鬼虽然被定义为s级，但是跟这些民国时期的老人相比，简直是不够看。


    要明白一点，那就是这些在这个时代爆发的灵异事件，源头不正是被民国时期驭鬼者玩剩下来之后的产物吗？


    什么替死鬼，饿死鬼，疫鬼，不都是被前人关押过的厉鬼吗？


    李乐平不是一个自负的人，他也不爱说大话，尤其是在这些民国时期的老人面前。


    这些人是经历一个时代磨砺而出的精英中的精英，他们身上的灵异根本不是这个阶段的驭鬼者能够对抗的。


    只怕是所有人一起上，都得被她杀死。


    不过，总部上百名驭鬼者一拥而上，即使面对的是民国时期最强一批的驭鬼者，应该也不至于被眨眼间全部秒了。


    总归是有几个能够逃出去的吧……


    此刻。


    李乐平踩在老旧的土路上，走进了明月小区。


    小区冷清、陈旧，而且由于太久没有人生活，所以建筑物底层的墙壁上已经长出了青苔，窗户由于经历过太久的风吹日晒，又没有人将其擦干净，所以上面留下来的雨痕也导致窗户变得灰蒙蒙的，看不清室内的状况。


    楼道口一片昏暗，没有灯光，阴冷的氛围之中还飘荡着几缕在阳光下异常显眼的灰尘颗粒，只不过，即使是中午时分的烈阳却也照不进那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令人下意识地就会避开这里，不愿踏入。


    即使现在是烈阳高照，但是整个小区之中仍然存在无数阳光无法企及的阴暗角落。


    而李乐平对这一切置若罔闻，只是遵循着印象，向着九栋301走去。


    “嗯？”


    然而，刚拐进通往九号楼的小路之时，李乐平就愣住了，眼皮更是勐地一跳，仿佛看到了什么不敢置信的东西。


    阳光照映之下，不难看见一名句偻着背，一副农村老太太打扮的老人就这样站在九号楼的入口前，她的脸上满是岁月留下的皱纹和老人斑，上百的年纪再加上驭鬼者的身份，使得她的周围充斥着一股沉闷的死气。


    然而，就是一个看上去已经腐朽得半只脚踏进棺材的老人，枯藁的手臂竟然蕴含着惊人的力量，她提着一个蒙着花布的竹篮，仿佛早已在这等候许久了。


    “是她？”


    李乐平不由的一惊。


    虽然每次取走替死娃娃，他都会亲自来一趟明月小区。


    可是，从那一次的301谈话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跟那个老婆婆碰过面了。


    而他也没尝试过主动接触，毕竟谁也不知道这样一名老人心中的打算。


    万一这老婆婆突然不高兴，打算跟他过两招的话，试试他这个晚辈的能耐。


    那可就麻烦了。


    就自己这几下子，在她面前只怕是连耍杂技的都不如。


    而在这时。


    老婆婆仿佛感受到了李乐平的目光，她那浑浊的眼珠子微微转动了一下，看向了站在入口拐角处的李乐平。


    脸上泛起一丝温和慈祥的微笑，她微微抬起背在身后的手，挥了挥，像是在招呼李乐平过来。


    李乐平盯着这个老婆婆，能够大概判断出来，这个老人应该还是处于活人状态的。


    那就是还能正常沟通的。


    李乐平走上前去，同时更加仔细地打量起这名浑身皆是秘密的老婆婆。


    随着距离的靠近，他能感觉到，自己体内的四只厉鬼仿佛也在此时沉寂了下去，仿佛是在出于本能的避让这名老婆婆。


    这更像是一种无形的压制，透露出了这名老人的恐怖灵异。


    在修仙小说里，管这个叫做诸邪避退，万法不侵。


    “一般的灵异，甚至是对我而言都很棘手的灵异，只怕都影响不到这个老人了。”


    李乐平眼神微动，心中若有所思。


    这类老人本体的灵异太过强大了，以至于稍微低级一些的灵异都无法影响到这些人了。


    “这可能也是他们觉得自己的路走错了的原因，虽然他们自身的灵异足够强大，但是这强大的灵异却也导致他们的寿命无法得以延续，只能止步于此，因为现在的他们已经将路走到了尽头，而这也等于是走到了死胡同，能够影响稍弱一些驭鬼者寿命的灵异，在他们的身上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了。”


    “驭鬼者本身就是靠灵异力量来维持生命的，这名老婆婆的情感远比我要丰富，只是由于见识过多，所以才导致她在看待很多事情上趋于冷漠，这是因为她驾驭的厉鬼特殊，还是因为我的层次太低，亦或者是因为我跟她走的路并不相同？”


    李乐平在心中想道。


    “不过，不管怎么说，驭鬼者都是依靠灵异来维持生命的，哪怕这类老人有办法维持住自己的活人身躯，甚至能够保留一定活人的情感，但寿命肯定被定死了的，因为改变驭鬼者的寿命，就等于是在改变原本维持驭鬼者生命的灵异，这一定会导致某种灵异的对抗，最终使得驭鬼者活得更短。”


    “更不用说这类已经走到头的驭鬼者了，这世上还能有多少灵异是能够影响到他们的？”


    神秘的老婆婆所言非假，当李乐平经历得足够多以后，随着他的见识增长，他分析问题之时也能得到更多的信息支撑。


    “没想到，您居然会在这里等我。”


    此时，李乐平也走到了老婆婆的身前，脸色波澜不惊。


    这不单单是因为他的情感趋于冷漠，更是因为他的经历足够多了。


    见识过的东西多了，心态自然就越能保持住稳定。


    这就好比天天吃山珍海味，吃个十年二十年，也总会有吃腻的那一天。


    “岁数大了，可能活不了几天了，所以就想着知会你一声。”


    然而，没有什么和蔼可亲的，来自长辈的问候，老婆婆一开口就让李乐平浑身绷住了，神情凝重到了极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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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默许久后，李乐平虽然开口说话，但是语气却是冷峻到了极致：“老人家，你可真行，不见面则矣，一见面就给我送上一个大雷啊。”


    老人也只是提着菜篮子，没有作答。


    没有什么伤感或是不舍的情绪，这位老婆婆虽然居住在大川市，但跟他的交集却是不多。


    顶多，就是有一些惋惜罢了。


    这些在民国之前出生，活跃于民国时期，一直活到现代的最后一批老人，终于开始逐渐凋零了。


    而李乐平也一直在担心这个在大川市的老婆婆会不会有突然暴毙的一天。


    结果，还没过几个月呢，日子就来了。


    只不过，她没有死得太过突然。


    至少，她懂得在死之前知会自己一声。


    “虽然在一名老人面前谈论生老病死，多少有些不礼貌，但情况特殊，我就直言不讳了，你这样的人物太可怕，一旦死在外面，闹出的灵异事件会很恐怖，所以我希望你已经提前准备好后事了。”李乐平认真道。


    老婆婆在这时候终于出声了，尽管讨论的是自己的死亡，但她脸上依然是那副和蔼可亲的笑容，坦然面对即将来到的死亡：“身后之事，我已经准备好了。”


    说着，她微微抬头，看向九号楼的三楼：“301就是我的葬身之地，你只要将这片地方封锁起来，不让人打开301的大门就行了。”


    “不让人开门？”李乐平顿时眉头一皱。


    他虽然对这名老婆婆感到畏惧，但是对于这样的处理方案，他并不满意。


    他又不可能一直守在九号楼底下，更何况百密终有一疏，万一真的有手贱的，或是某个疯子来打开了301的大门，那岂不是一切就要失控？


    “你这样的方式，我觉得不行，你应该和那个所谓的301消失在现实之地，抹去曾经存在的痕迹，不然要是有人上去把门打开，只会给我闹出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在关键问题上，李乐平不愿选择退让，即使要面对的是一名民国时期的老人。


    对他而言，有任何不满意，都要现在说出来。


    起码这位老婆婆还是能够沟通的。


    若是等到她死了，李乐平总不可能去找厉鬼沟通吧？


    老婆婆却是摇了摇头，没有在这个问题上退让：“301的存在本身就很特殊，它也必须存在，因为在将来的某一天，会有一个苏醒的人来到此地，取走本该属于她的东西。”


    “什么意思？”李乐平道。


    隐约间，他似乎察觉到了这名老婆婆在谋划什么。


    不，不对。


    不只是她的谋划，在这个计划之中，还涉及其他人。


    未来的某一天，苏醒的人，取走本该属于那个人的东西……


    “一个计划，准确地说，是我们这代人摸索的一个方向，也是一个极为特殊的尝试。”老婆婆在这时透露道。


    “尝试？”李乐平的目光微动。


    这名老人已经是半只脚踏进棺材了，活不了几天了。


    在将死之际，她终于算是愿意透露一些秘闻了。


    这是极其珍贵的情报，除非有人可以让时光逆转，否则就只能靠这些经历过民国时期的驭鬼者来追朔上一个时代了。


    说到这，老婆婆又笑了笑，这种笑容不同于之前那般礼貌性的慈祥微笑，更像是一种在追念过去时才会露出的微笑。


    仿佛，她又回到了那个曾经无比混乱，同时充满了惊险的年代。


    “我们想了很多方法来处理灵异事件，用这个时代的话来讲，就是我们曾经创造了一条完整且特殊的产业链。”


    “你应该也见识过一些灵异之地，仔细观察应该能看出那些地方不能被归咎于一个单独的产业，而是一整条产业链上的某一环。”


    “勘察，支援，处理，压制，押送，关押，封锁，埋葬，以及我这样算是提供后勤支援的人。”


    “每一个人，或者说每一个地方都有对应的职责，每个地方各司其职，不同人的工作之间却是环环相扣，最终平定了一个时代。”老婆婆面庞微动，诉说着过去的时光。


    然而，说到这，她又缓缓摇了摇头，像是在感叹过去。


    “可是，这些并不是我们所追求的，因为负责这些地方的终究是人，是人就会死，一旦人死了，这些灵异之地也会随之失控，陷入一种无人管理的境地。”


    “所以，在创造完这一条应对这个时代的灵异产业链之后，我们就开始摸索，摸索一个能够真正终结灵异时代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