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的波动自那处黑洞中散发散发出来。


    顾慎双眼微眯，向那里看过去。


    虚空之外，究竟都有些什么东西。


    嗡！


    黑洞仅仅存在了两三个呼吸的功夫，便重新弥合起来，将那只巨大的深褐色瞳孔隔绝。


    “噗！”


    阎罗喷出一口鲜血，躯体横飞，冲霄的气势迅速回落，萎靡下来。


    顾慎没有继续动手，眉头微皱，看着阎罗。


    双方的差距太大了。


    成为红尘仙的他，反手间便足以将阎罗镇压。


    而且阎罗燃烧了精血、神魂，注定活不成了，殒落道消就在眼前。


    随着两人斗法的停下，天地间再次被巴掌大的雪片充斥，混杂在呼号的寒风中，这冰原仍旧是风雪的天下。


    而周遭近千修士则纷纷怔在原地。


    太强了！


    两年闭关，他究竟闭的是什么关？怎么能强大到这等地步呢？


    大乘期到渡劫期之间的这道坎儿困住了近古多少天骄豪杰，百万年中，也只有一个顾慎破入了这一境界。


    可如今，在众人眼中至高无上的渡劫期至强者却被顾慎弹指即灭，如土鸡瓦狗一般。


    最前方，是两位盖世级强者以及十三件仙器。


    饶是大汉皇主与本明禅师心境稳固，此刻却也不禁动容失色。


    两人扭头，互视一眼，都能自对方目光中看到凝重与震撼。


    “红尘仙。”


    两人同时脱口而出。


    哪怕他们已是人道绝巅的人物，但这一境界于他们而言，却仍是如同神话传说一般，既不可望，也不可及。


    大汉皇主目光微微瞥了一眼顾慎，便又迅速转向那血洒长空的阎罗。


    心中暗忖：


    “从此之后，上古圣地至高无上的局面，将会彻底改变，只有一人可称至高无上。”


    两年前，石崇、齐临风二人的死，确实震慑住了许多人，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以及顾慎迟迟不露面，私下可谓暗潮涌动。


    但今日这一战后，所有的暗流都将泯去，神州五域都会安定下来，只因顾慎太强，强到了无法制衡的地步。


    以前阎罗很强，公认为天下无敌，盖世级强者非其一合之敌，上古圣地反手可灭，但也是能够制衡的，十几、二十件仙器联手，哪怕阎罗也扛不住，正是倚仗这一方法，才抵挡了地府这么多年。


    可如今这一方式却已经不适合顾慎了。


    他太强了，已经超过了渡劫期至强者，成为了红尘仙，这是修真界自古以来都没有过的境界，哪怕如阎罗这般横压一世的至强者，在顾慎手下却如布娃娃一般，毫无还手之力。


    蚁多咬死象的做法根本不适用于顾慎。


    在大汉皇主看来，哪怕五域所有的上古圣地以及仙器聚在一起，也不够顾慎杀的。


    从今以后，神州五域都将只有一个声音，那就是顾慎的声音。


    不过，令大汉皇主心中稍稍感到庆幸的是顾慎的品德，非是那奸恶之人，相反，顾慎的品性还是很受认可的。


    ……


    大雪纷飞。


    往年此地也是降雪不停，但却罕有这般大的雪势，短短时间，地面上竟又积了三尺厚的雪。


    天空中，阎罗踉踉跄跄的稳住身形，面具下，鲜血汩汩流出，将他身上那黑色的衣袍尽数染红。


    “呵呵。”


    面具下，传出几声轻笑。


    两次交手，在顾慎留手的情况下，他便已经身受重伤。


    然而，虽然受了重伤，但他此刻的心情是激昂亢奋的。


    两次交手，令他大感痛快。


    他明了了红尘仙那一境界的强大。


    不愧是红尘成仙者，远非渡劫期修士所能比拟。


    也只有这等境界，才值得他百万年来的追逐。


    “今日，要绝命于此了。”


    阎罗低语，声音却并不沉重，反而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


    百万年来，那个目标越来越沉重，压的他几乎喘不过气来，如同一张被拉到满月的弓，而如今，弓弦断了，弓身也有了喘息之机。


    短暂的极致辉煌后，便是无尽的虚脱乏力，但在死亡面前，他却感到了一阵轻松，他不惧死亡，只是很累了。


    精血和神魂已经燃烧殆尽，阎罗的气机萎靡到了极点，生机也微弱如风前烛雨里灯。


    已经无需再动手了。


    他已然明了追逐了一个纪元的境界是何等瑰丽。


    他缓缓抬起头，双目中的神色愈发平静下来。


    “顾仙人，有句话，我想与你说一说。”


    顾慎讶异，点头道：“请讲。”


    阎罗声音唏嘘，仿佛一时间回忆起了以往所经历的百万年的岁月，所经历的爱与恨、生与死、聚与散等无数的遗憾，重新涌上心头，本以为这些都已然消散了的东西，竟都潜在他的脑海深处。


    “长生不死，并非一件幸事，亲眼看着故人辞世、世事更迭，反而是世间最令人感到痛苦的事。”


    顾慎没想到阎罗竟然要告诉自己这一番话，令他不由得一愣。


    这些年中，随着修为越来越高，生机也越发的旺盛，寿元几乎无有尽头。


    而师姐、宋大家、笑笑、凡儿、丰庆、青柠，他们却都寿元有限，哪怕自己将天下所有延寿的天材地宝找来给他们延寿，最终必然还是会走在自己前面的。


    他此前也曾想过很多，但如今一个真正的长生者就站在自己面前，告诉他长生非福，这不由得令他心中微微发沉。


    阎罗躯体之上，气机微弱到几不可闻，双眸也在缓缓黯淡，这位横压一世的无敌强者，此刻却如一名风烛残年的老人，即将辞世。


    修真界近古以来最大的一场动乱，将要终结。


    生命的最后时刻，阎罗没有选择自爆，没有想着将任何人一同带走，只是盘腿坐在虚空中，他即将化道，一切回归天地。


    最后，那张狰狞的面具下，传来沙哑、低沉的声音。


    “我乃人族，非修罗。”


    声音落下，面具下露出的那双黯淡的眸子霎时间明亮起来，这是一位无敌人物最后的回光返照。


    那明亮的眸子，也是他仅存的生命之火的燃尽。


    这句话，传进了在场所有修士耳中。


    所有人都默然。


    这些年中，天门对外的宣传中，都只是说阎罗是修罗遗种，是上古年间流落到修真界的一头修罗，企图灭世，覆灭整个修真界，要将修真界中所有生灵都化作其口中的血食。


    但这些年中，随着局势愈演愈烈，诸多古迹重现于世，上古年间的人物复苏，许多百万年前的隐秘也得以被世人所知。起码这些天门的高层大多都知晓，上古末年，曾有那么一个修罗进入了修真界，与人族女修结合，诞下了一子，这才是阎罗，阎罗实则乃是有着人族与修罗族的血脉，并非纯种修罗，之所以那般宣传，是为了勾起五域人族同仇敌忾的信念，共同抵御阎罗。


    而且若阎罗之前的谋划得逞，将修真界与修罗界之间的通道打开，即便阎罗不以人族为血食，那些自修罗界跨界而来的修罗们却定然要如此做的，阎罗或许尚有人性，但那些修罗却绝然没有人性，本就不是同一种族。


    只是形势已经到了这等地步，阎罗坐化在即，一场浩劫即将终结，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也没有人愿意再站出来对峙阎罗了。


    嗡！


    天空中，骤然传出强烈的波动，天地间的瓢泼大雪骤然一空，整个北原都震动了一瞬，这一刻，笼罩北原深处不知多少年的阴云散开，灿烂的阳光自那云层之上洒下，照在北原无尽疆域的每一寸土地上。


    阎罗化道了。


    五彩缤纷的霞光四散，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璀璨绚烂。


    黑色大氅掉落，他的身躯越发透明，化作点点霞光，洒落冰原，飘散四方，上升到云层之上，裹挟在那日光中，回馈天地。


    这一刻，北原深处近千名高阶修士都感受到了一股浓郁的灵气自阎罗坐化之处扩散，充沛的灵气几乎将人的长发吹起，令人眯起了双眸。


    神州五域各地，深山中一些闭关的老怪物、圣地中坐镇的太上长老都纷纷被惊动，睁开了双眸，转头向北方眺望。


    石崇、齐临风也算是天下间顶尖的强者了，但两人化道之威，与阎罗相比，乃是萤火与皓月之别。


    若非此方天道隐去，一位渡劫期至强者的化道，足以令整个修真界震荡，生出惊人的意象，只是如今天道不显，五域中唯有一些超级高手有所察觉。


    ......


    北原深处。


    阎罗这等渡劫期至强者化道的时间，要比石崇、齐临风这等大乘后期的修士长很多。


    顾慎立身虚空中，负手而立，黑色长发在那如潮汐一般的灵气的冲击下飞舞，面色郑重的看着阎罗化道，心中不胜唏嘘。


    当年，在草庙村遗迹中，那是他第一次接触到阎罗，仅仅一具灵体，便强大到几不可敌。之后与地府颇多遭遇，对这一恐怖的组织深深忌惮，当时他便有种感觉，那隐藏在暗中的地府，恐怕不弱于那高高在上的上古圣地。


    之后，在圣城神战后，地府真正现世，惊动了整个修真界，谁也不曾想到，看似清清楚楚的修真界，暗中竟然隐藏着这么一个恐怖的组织，而最为令人惊恐的，便是地府之主阎罗的强大，近古绝巅的盖世级强者，在阎罗面前竟然孱弱如稚童。


    无敌的至强者，如同一块巨石，狠狠砸在所有人心头，令人喘不过气。


    最初那几年，五域中上到上古圣地，下到炼气散修，哪个不是战战兢兢，仿佛世界末日就在眼前。


    地府虽强，但上古圣地不惧，真正令这些大势力胆颤心惊的，乃是阎罗。


    可而今，这位无敌人物，却要化道了。


    阎罗化道的时间虽长，但也不过盏茶的功夫，他的身躯几乎完全透明，晶莹的发丝已经不可见，只能隐约看到一些轮廓。


    啪！


    一声轻响。


    阎罗脸上，那张戴了不知多少年的狰狞面具，掉落下来。


    天门高层如今对这种面具已经不算陌生了，半年前攻破寒冰谷中的地府老巢，斩杀了许多地府修士，也缴获了颇多面具。


    这种面具乃是以一种早已在世间绝迹的宝料炼制，其上雕琢了诸多精妙阵法，连本明禅师、大汉皇主都自愧弗如，想来应是出自阎罗之手。


    而面具的滑落，也将阎罗的面孔显露出来。


    所有人都瞪大眼睛，向阎罗脸上看去，想要一睹这位无敌强者的真容。


    若是往时，哪怕摘下面具，阎罗的面孔也不可察，常年会有混沌气笼罩，哪怕神识也无法越过混沌气探查到阎罗真容。


    可如今，阎罗化道在即，已经无力在做其它手段了，且他如今心态超然，已然将世事放下，也没有遮掩的心思。


    阎罗面部已经几乎完全虚化，只剩了一张大致的轮廓，虽然有些模糊，但也能看出其大致容貌。


    五官英挺如刀削，双眸轮廓很深，透露出深邃和锋利，双唇紧抿，下颌线条坚毅，可见也是英俊男子。


    “呃——”


    人群之中，八荒圣主面色微变，嘴唇嗫嚅，死死盯着远处那张越发透明的轮廓。


    “怎会......”


    周围的高阶修士注意力都在阎罗身上，没有人注意到八荒圣主的异样，况且如今阎罗这等渡劫期至强者坐化，乃是修真界百万年来没有过的大事，即便面色有异，也算不得什么。


    可在人群的最前方，却有人注意到了八荒圣主的反应，正是大汉皇主与本明禅师两人，或者说，这两人一直都有留意八荒圣主的神色。


    两人没有说话，一个微微点头，一个微微摇头，点头的是大汉皇主，摇头的是本明禅师，两人看到彼此的动作，都是忍不住失笑。


    在顾慎闭关的这两年中，修真界也是发生了很多事，神州五域都掘地三尺要找地府的踪迹，这是从来没有过的盛况，往昔无人踏足的禁地都翻了个遍，虽然没有找到地府的老巢，但却有许多收获，多件上古的隐秘被发现，甚至还有关于上古末年那段空白期的记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