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慎站在茅草屋前,看着自远处缓缓走来的青霞仙子,道:“前辈远道而来,是要重临故地吗?”
青霞仙子微微一笑,道:“我来此,一为拜见姜前辈,二为你。唔,你如今也已成为渡劫期,无需喊我前辈,唤我青霞便可。”
顾慎眉头微挑,“前——”
“不许叫前辈,要叫青霞。”青霞仙子面色郑重,不知是不愿被人叫老,还是真因为顾慎如今修为也已到了渡劫期。
顾慎哭笑不得,固然他如今修为已经臻至渡劫期,也固然面前女子外貌观之极为年轻美丽,但她终究是百万年前的人了,直接唤其“青霞”,总觉得有些不合适,但看她认真的模样,顾慎知道只好如此了。
“青霞仙子,请进,姜前辈在里面。”
顾慎微微侧身,邀请青霞进去。
青霞仙子这次倒没有挑毛病,点了点头,道:“多谢。”
说完,她便迈步,自顾慎身边经过,进了茅草屋。
待青霞仙子进去之后,顾慎便关上了屋门。
茅草屋中四面都没有窗户,但却格外明亮,房间正中蒲团上坐着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
姜用一种复杂、唏嘘的目光,打量着走进来的青霞仙子,道:“没想到相隔百万载,你我竟又见面了。”
青霞仙子笑道:“我侥幸存下这一抹真灵,才得以与前辈再相见,前辈还如当年一般,没有什么变化。”
姜有些沉默,仔细打量了一番面前的青霞仙子,他的目光敏锐,仿佛透过金阳圣女的外表,看到隐藏在里面的青霞仙子。“”
“你这可不是一抹真灵那么简单。”
姜开口说道。
青霞仙子微笑道:“或许吧,我不再是我。”
姜道:“她也不再是她了吧。”
青霞仙子微笑道:“不,她还是她,只是我已经不是一百万年前的我,终究是一抹真灵,只是存活的时间久一些,早晚要溃散。”
顾慎站在旁边,听着两人的对话。
若是寻常人,听到这两人的对话,必然会有些云里雾里,不懂两人话中意思,可顾慎能听懂。
姜觉得青霞仙子能在百万年后再次复苏,不是简单一抹真灵的缘故,或许牵连到一些大隐秘,可能不是真灵在复苏,而是整个人于百万年后再次活过来,这几乎是逆转生死了,若为真,简直要惊破天。
但青霞仙子否认了,她称只是一抹真灵,但复苏的时间长一些,仍旧是要溃散的,可没有具体说时间。
此刻,即便是顾慎,也猜不准青霞仙子所言是真是假了。
但问题不大,他如今已经跻身渡劫期至强者行列,他有充足的自信,无论是阎罗亦或者青霞仙子,都有把握应对,起码能够做到自保。
姜道:“青霞,你来这里,一是为了见我,二是为了见顾慎。你已经见过了我,对顾慎又有什么事情?”
青霞仙子看向一旁的顾慎,道:“这次游历天下,走遍了神州五域,对你的名字可谓如雷贯耳,前来圣城,特意便是要瞻仰你的风采,以及聊一些事。”
“青霞仙子谬赞了。”顾慎谦虚道。
青霞仙子摇头道:“你不用谦虚,我没有丝毫的谬赞,你的天赋,古今几乎无人能比,放在上古,是注定要飞升。”
说到这里,青霞仙子微微一顿,才继续道:“或许,在这一世,你也能走到那一步,亦未可知。”
她对顾慎的评价极高。
顾慎默然,没有多说,谦虚是好的,但过分谦虚就不好了,那是一种对自身实力的不认可与不自信,而如今的顾慎,还是有一些自信的。
轻吸一口气,顾慎看向青霞仙子,开口问道:“不知青霞仙子找我,有何贵干?”
青霞仙子看着面前英武不凡的奇男子,嘴角微微上扬,方才开口道:“去摘星楼吧,当年我与紫霞在摘星楼顶论道,今日便与你论一论。”
顾慎闻听青霞此言,心中微微一震。
论道两字,可不是轻易说的,何为道?天地至理为道,寻常修士说出这等话,只会被人耻笑。
但毫无疑问,顾慎与青霞仙子是有资格说这句话的,他们两人都站在了这一方世界修道路的最高点,甚至青霞仙子更是已经将“道”参悟透彻。
顾慎之前在清涛书院与阎罗交手,那一战,双方都是全力以赴的拼杀,顾慎表现出的实力虽然足以将阎罗牵制住,但也仅仅是牵制,甚至若斗法时间拉的足够长,顾慎能够明显感到自身的吃力,最多能争取到重伤遁走的机会。
甚至若阎罗有一些惊人的手段布置,将自己困住,顾慎很怀疑是否会遭遇到身殒之危。
而且到了顾慎如今的境界,冥冥中已经有了某种预感,他似乎感到了一股危机即将笼罩,他的实力是他应对这场危机的底气,但心中却也在微跳,有种要分生死的感觉。
换位思考,若自身是阎罗,也必然是要以最快的速度,将这样一个大威胁除掉。
阎罗对其实力已经有了了解,若再动手,阎罗必然是做了充足的准备,要将他一击必杀,届时定是石破天惊!
顾慎虽然不知阎罗究竟会有什么样的恐怖手段,但他心中却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顾慎当务之急,还是要尽快将“道”参悟透彻,无论是青霞仙子还是阎罗,都到了那一层次,而顾慎若是也将“道”参悟透彻,也就真正达到了与阎罗、青霞仙子巅峰期一样的层次,将会真正无惧阎罗,哪怕对方有所布置,他也有十足的把握能够保住自身。
而“道”的参悟,却并非易事,相反还是一件极难极难的事情,古往今来诸多强者,能走到这一步的寥寥无几,近古年间没有一人能够做到,哪怕是顾慎,还差了一段距离。
顾慎如今想要参悟“道”,而当世能给他一些指点的,只有一个半人。
一个人是阎罗,真正无缺的当世渡劫期至强者,将“道”参悟透彻。
半个人便是眼前这位青霞仙子,她是上古年间渡劫期至强者留下的一抹真灵,也将“道”参悟透彻,之前在金阳圣地,这位青霞仙子与阎罗交手,举手投足之间,都充满了浓浓的道蕴。
“好,我也有一些修行上面的问题想要请教仙子。”
顾慎点头,欣然答应。
他本来便有些受困于如何将“道”彻底参悟透彻,虽然有一些思路,但还很少,难以达到互相印证的地步,若非如此,凭借他的天赋,将诸多思路相互印证之下,还是可以自行将“道”参悟透彻的。
青霞仙子闻言,笑道:“好,那我们去摘星楼吧。”
说完,她看了那盘坐在蒲团上的姜一眼,笑道:“前辈,不要担心我,我与那阎罗不同,没有什么图谋,只是恰巧于当世复苏真灵,再过几年,就真的撑不住了。”
说罢,她便转身离去,身姿轻盈,宛如一阵微风,缓缓向外飘过。
“前辈,我过去了。”
顾慎给姜说了一声,便也迈步跟了上去。
很快,这一座小茅草屋中,只剩了那白须白发的“姜”一人。
“唉。”
祂叹了口气。
既担心青霞仙子在时隔百万年后以一抹真灵复苏会带来隐患,又伤感于这终究只是一抹真灵,而不是真正的青霞仙子,若真如她所说,再过几年便会彻底溃散,心中除了伤感也有几分唏嘘。
......
顾慎与青霞仙子一前一后走出了茅草屋,两人脚下速度都很快,没有催动丝毫法力,单纯闲庭信步,不过几个呼吸间,便来到了摘星楼。
两人沿着楼梯,一直登上了摘星楼最上方的六角檐亭中。
四面各有木质栏杆和座椅。
“坐吧。”
青霞仙子坐在东边的椅子上,身子轻轻依靠在后面的栏杆处,目光看向上方的那一轮皎皎银月,整个人散发出一种缱绻的雍容气息。
顾慎点了点头,坐在了青霞仙子对面,六角檐亭的西边。
“当年,我便是坐在这里,而紫霞则是坐在你那里。”
青霞仙子突然开口,望着天边那一轮皎白月亮。
一时间,顾慎似乎有些理解对面那女子了。
时隔百万年,于下一个纪元再次复苏,但身边再无一个熟悉的人,踏遍五域八荒,也只是孤独一人,没有一人相伴,只有无尽的孤寂和唏嘘。
他不禁想到,自己日后会如紫霞仙子这般吗?
这并非不可能的事情,没有人知道渡劫期修士寿元有多少,近古以来,此方天道隐匿,再不会降下天罚雷劫,而阎罗之所以能活百万年之久,与这也是有关系的,这些年来,顾慎与大汉皇主曾聊过很多,就有这一方面的信息,若没有了天罚雷劫的威胁,渡劫期强者是否便能长生?
若真是如此,顾慎心中竟没来由的生出一抹恐惧,这样的长生,他真的想要吗?
身边的至亲好友都离去了,葬在了岁月长河中,只有他一人,独立于万古之上,回首望去,只有悠悠的岁月和没有尽头的孤独。
“你已经将‘法’参悟透了?”
不知什么时候,青霞仙子转过了头,看着顾慎,开口一问。
顾慎点了点头,道:“是,已经将‘法’参悟透彻了。”
青霞仙子深深看了一眼顾慎,道:“我记得当日在金阳圣地,你全力出手对抗阎罗,便应该已经将‘法’参悟透彻了吧。”
顾慎道:“是,那时刚刚将‘法’参悟透彻。”
事实上,若是继续往前追溯,可以追溯到多年前,顾慎在草庙村接受了阳明前辈的这份传承后,花费十年十年,将“法”参悟透彻,之后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战,便是以大乘九层修为战盖世级强者城隍。
若论修为,城隍是在顾慎之上的,已经站到了人道绝巅,但仍旧被顾慎所斩杀,支撑着顾慎以弱胜强的,便是他所参悟透彻的法。
青霞仙子闻言,眸中闪过一抹奇异的光彩。
饶是她经验丰富、见多识广,但也被顾慎超绝的天赋惊到了,太强了,即便遍寻古籍,也找不到第二个这般惊才绝艳的人物。
极少数渡劫期修士还是在度过两次天罚雷劫之后,才将“法”参悟透彻,继而创出一门秘经级灵技,既是留给后人的无上瑰宝,也是度过第三次天罚雷劫的关键所在,依仗着这样一门强大的灵技,撑过第三次天罚雷劫,便可以破开天门,飞升仙界了。
但顾慎竟然在大乘期时,便将“法”参悟透彻,若非她亲眼所见,也绝难相信,世上竟会有这般人物。
“那么,你对‘道’又有多少了解呢?”
青霞仙子问道。
顾慎感到诧异,他本想借着这次的机会请教青霞仙子,没想到不等他开口,青霞仙子竟然问起了他,好像要提点他一些。
心中虽然诧异,但这等紧要关头,顾慎迫不及待的想要将‘道’参悟透彻,没有丝毫犹豫。
“道不可道,无法言明,但若广而论之,道可以称为一种无极的状态,我查过古书,关于‘道’的记载极少,只有寥寥几句,而且没有任何一句说无极是大道,但我想,‘道’应该是一个终点,而无极或者太极或者其它通往这个终点的方式都是一个过程。这个过程不重要,重要的是最终的那个结果,也就是‘道’。
“但我所不知的是,无极这条路,该如何走的更远,甚至这条路是否正确,是否真正能通往大道。”
顾慎问出了困扰他许多年的一个问题。
青霞仙子闻言微微一笑,没有立即回应,而是缓缓站起,转过身去,一双纤细白嫩的手掌抓在栏杆上,任风将她身上所穿的紫衣拂起,良久,她方才缓缓道:“何为道?
“道即自然,道即变化之本,不生不灭,无形无相,无始无终,无所不包,其大无外,其小无内,过而变之,亘古不变。
“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故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域中有四大,而人居其一焉,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