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慎委实也被《戮仙剑法》小成阶段的威能吓了一跳。
他寻思聂长空怎么也能挡住几剑,却没想到竟然一剑之下,将其重创。
略一思索,顾慎便想明白了,他低估了《戮仙剑法》小成后的威力,高估了聂长空现在的状态,两人战到此刻,状态都大大下降了,而聂长空则更是强弩之末,全靠一身昂扬的战意在支撑。
但战意毕竟不是实力,在将《戮仙剑法》参悟到小成阶段的顾慎面前,已经不够用了。
顾慎没有想太多,俯身极速向下方飞去。
神识一扫,便找到了聂长空。
......
......
群山中诸多山脉大岳,都被两人之前的激烈战斗波及,有的被噼成两截,有的只剩下一座山基,有的甚至化作了碎石齑粉,放眼望去,山与山之间被大小不一的石块覆盖,压断了一颗颗苍劲有力的大树。
一道身影闪动,顾慎自高天之上飞了下来。
这里原是一座大山,如今仅剩下一座被碎石覆盖的山基了,其凌乱如同此地被数百颗导弹轰炸过,随处都是乱石碎木。
顾慎飞落下来,入目所及,看到的便是这么一番景象,灰尘弥漫,仿佛会随着呼吸进入身体中。
顾慎轻挥手掌,庞大法力涌动,瞬间将这座山基之上的灰尘清空,踩着碎石块,走到一堆灰红色的乱石前,灰是石头的颜色,而红则是被鲜血染红。
砰!
乱石被从下方推开。
顾慎皱了皱眉,向后退了一步,看向乱石下传来动静的地方。
碎石被推开,下面的石头更是完全被鲜血浸染成暗红颜色。
紧接着,一个人形物体挣扎着站起身,只能用物体来形容,这怎么能算一个人呢?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通过这个人形物体上所传出的气机,顾慎确定这就是太苍门门主、中域狂抢聂长空。
随着聂长空踉跄的站起身,灰石裹挟着鲜血、碎肉自其身体之上掉落下来,很快便成了一具黏着几片血肉的骷髅,在其四肢、胸腹处,都已经可以看到森白的骨头。
不久之前如魔神一般伟岸、绝世的聂长空,此刻变成了这么一番凄惨的模样,顾慎心中也不由有几分唏嘘。
呼!
下一刻,聂长空如龙吸水般长吸了一口气,周遭天地灵气尽数被其吸收,那近乎骷髅的身躯之上,再次重新生出了血肉,转眼间,便又重现了聂长空的模样,只是脸色格外苍白,透着一股极度的虚弱。
顾慎见状,伸手一招,便要再给他补一剑。
这时,聂长空道:“我输了,丹田破碎,元神受损,法力耗竭,对你没有威胁了。”
顾慎双眸微眯,没有答话,盯着面前的男人,随时准备给他补上一剑,以男人虚弱的状态,再受自己一剑,也该殒落了。
男人苦笑道:“无需你动手,你若能允我两个条件,我自可化道,除名天地间。”
顾慎看着意气萧条的男人,他有把握能将这位聂门主打败、击杀,但却也不信这人当真没了手段,这等老狐狸,有什么底牌都是有可能的,“什么条件?”
聂长空看着顾慎,两人四目相对。
他道:“我不知宇儿哪里得罪了你,但我希望你能放过他,我只有两个儿子,长子已经被你所杀,就剩下这一个儿子了。”
这一刻,他不再是英姿伟岸的中域狂枪,也没了半分之前的霸气,只有为子嗣争取一线生机的恳求。
顾慎面色一如既往的冷澹,没有回应。
聂长空自然也明白了顾慎的意思,眉头一皱,眼中闪过一抹狠意,但很快那抹狠意便消散而去,接着颓然的叹了口气,眼中神色渐渐暗澹,才继续道:“第二个条件,可否只诛我聂家父子,不牵连太苍门其他弟子,留我太苍门一道香火,它传承四十七万年,历七十七代门主,不该在我手里断绝。”
顾慎之前曾听闻这太苍门传自上古,如今看来,果然是谣言。
聂长空的第一个条件,顾慎绝不会应下,但第二个条件可以。
或许在聂长空看来,他无端屠戮太苍门长老,是个残暴凶恶之人,担心他灭掉太苍满门。但顾慎杀死那些太苍门元婴长老、金丹弟子,是为了击败、斩杀聂长空,是为了自己自保和家人安危。若是没了聂长空,他自然也不会再沾染上双手血腥去杀那些太苍门弟子。
顾慎点了点头,轻声道:“好。”
聂长空闻言,松了一口气,脸上慢慢浮现一丝笑意,沙哑道:“多谢你了。”
聂长空顿了一下,看着顾慎,突然问出了一个与当下情形毫不相关的问题,“你应该还没有五百岁吧?”
顾慎双眉微挑,点了点头。
一阵山风经过,吹走了空气中澹澹的血腥味,拂动了两人的发丝。
男人看着面前丰神俊朗的青年,不由有些恍忽,面容可以改变,可以驻颜,但那份年轻的生机勃勃的气息,却是改变不了的。有人看着年轻,但气机早已暮年;而有人便如初发的青芽,散发着昂扬和激进,那是年轻的气息。
人之将死,或许都会回忆回忆往昔吧,是对生的留恋么?不,不是的,那是对过去种种的唏嘘,是对曾经遗憾的释然,是对当年爱人、亲人、友人的怀念,是对这一辈子走过的路、遇过的事的坦然。
男人的双眸不再绽放惊人的神采,而是渐渐归于平澹。
我也曾像他这样年轻过。
意气风发过。
昂扬激进过。
少年自幼便展现出绝顶的天赋,离开小城中的家族,从少年到青年,从青年到中年,他斗大派真传,闯上古遗迹,拜入大教,同门相争,对峙太玄圣子,同辈中鲜有敌手,最终搏得一个中域狂枪。
那时何等的意气风发,挥斥方遒啊。
男人也曾风流过,迷倒过中域万千美貌女子,却从不曾心动,只为求道修行。
但直到那一年,遇到了那女子,女子不过一炼气家族的旁系庶女,长相也算不得惊艳,但偏偏让男人着了魔。
从此,男人金盆洗手,再不曾斗法,专于宗门与家。
女人天赋终究有限,未能凝结虚丹,于一百七十岁时坐化。
“我第一次遇到她时,是三百六十八年前。
“那时她才十七岁,很年轻,很安静......呵呵,后来也是叨唠,把我烦的不行,这太苍门上上下下几万人,谁敢说教于我?也就只有她了,一个筑基期的小女子,不,那筑基后反倒唠叨的少了,最唠叨的时候,还是炼气期呢。
“她为何筑基后话少了呢?为何要故意疏远我呢?
“她是怕红颜辞镜啊。
“我记得她生出第一根白发是在一百二十岁时。
“哪怕有驻颜丹,也难免会出现些老态,我当时没意识到,浑不在意,还开她的玩笑,之后每每想到她那时的沉默,我真傻啊。
“她一百五十岁后,便去闭关,再不肯见我了。
“她一百七十岁化道之时,允所有人进去,唯独不许我入内,她怕什么?以至我连她最后一面都不能见到。
“呵呵,如今我也化道了,不知可能在地下重聚?”
男人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念叨,他浑身发光,已然开始化道,无数霞光飞散,而后,再也见不到他的身影。
顾慎喟叹一声,向前迈步,走入一丈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