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卷地，枯草乱飞。


    一座破败的关城外，两支小规模的军队正在厮杀，战斗很快结束，胜利者牵走战马，拿走衣甲以及一切可以带走的战利品，剩下的交给战场外的狼群和天上的秃鹫。


    这是阳山关，不过如今已经更名为阳关。


    它早已不复曾经的雄壮，无数次战火，两千多年风雨的侵蚀，让江穆都快认不出了。


    江穆背着门板飞剑，立在战场的边缘，就像是在看一副不断远去，但仍旧无比清晰的画。


    良久，他取出一坛长安美酒，徐徐洒落下去，两千年了，沧海桑田，人间几变，他都快忘了徒弟们的模样了。


    连浮云宗的道统都没落了。


    回首前尘往事，忽然发现，许多曾经坚持，以为大过天的事情，也就那么回事儿。


    美酒于尘土中飞扬，就像热血在刀锋下喷洒。


    不是值与不值的问题，而是从未想过。


    “兀那杂毛老道，好端端的美酒，为何倒掉，人死了又喝不到，为何不送于某？”


    一处野草丛中，一个浑身上下血淋淋的汉子喊道，他是方才战场上逃掉的一个士兵，但因为受了伤，所以只能逃到这里。


    江穆转过头，看了他一眼。


    “善！”


    说罢，就将还剩下半坛的长安美酒丢过去，那逃兵接着，一阵牛饮，脸上，胸襟上，到处都染了酒液，但他喝完后，却躺在草丛里哈哈大笑起来。


    “好个杂毛老道，某受你一顿酒，且来割了某的首级，去那阳关城里换些钱财罢。”


    江穆再看他一眼，并不理会他这疯言疯语，飘然去了。


    半日后，江穆的身影出现在一个偏僻的小城外，这里有一座同样破败的土地庙，香火寥寥，而曾经这里是叫做樊真君观的。


    神剑门掌门樊阗的神魂曾在这里受凡人香火，但如今，此地阴差阳错的，反倒成了一个奇异的场所，也不知是谁在这里布下了一座隔绝阴阳的大阵，将仅存的阴世藏匿于此，想来应该是某个狱卒仙吧。


    曾经江穆没有这个能力，现在有这个能力了，就发现用不到他了。


    在老庙祝那里买了香，点燃后，顺着青烟鸟鸟，他的一丁点神意也随之飘散入土地庙之下，在深约千丈的地下，是一座巨大的地下城池，但俱被泥土掩埋，城池中摆满了盛放骨灰的罐子，一座大阵笼罩在这里，是以仙灵之气为驱使运转的。


    也就是说，如果没有第三次末法降临，这大阵至少可以再运转上万年。


    但是等第三次末法降临，再随着古仙人第三诺时代到来，阴世将彻底不存。


    江穆的神意在地下城外巡梭良久，最后将神意再细分一万份，再取其中一份进入，便见这城中不再是之前模样，而是有着宽阔的街道，密集的人家房屋，覆盖方圆上千里，两千年以来，各朝各代的已死之亡灵聚集于此。


    但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形成亡灵，也不是所有亡灵就能进入这阴世，此地居之，大不易。


    江穆的神意飘过，最后落在城南的一座占地千余亩的大宅院中，迈步其中，但见房屋堆房屋，如同鸽子笼。


    直到进入了后院，才见宽敞些，也无人值守，等江穆到了一处大房子，终于见到两个熟人，章和，李英。


    他们还在，只是苍老得快要消散了，全靠着七百年前江穆留下的阴气宝瓶里的精纯阴气才得以维持。


    不过看他们的样子就知道，他们不知将这阴气散了多少出去。


    “师尊！”


    他们两个一抬眼看到了江穆，却也并不激动，只是微笑着，他们已经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


    江穆看着他们，也只能笑着。


    “师尊，弟子要走了啊，这人生犹如一场梦。”李英轻声道，不知是说给江穆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师尊，我想去看看浮云山。”章和低声道，“看看前山的玉石矿，后山的玄铁矿，看看北山上的磨剑石，看看南山下的云湖。”


    “好！”


    江穆点头，将李英，章和的魂魄带走，却忽然又听一个惊喜的声音。


    “师尊，真的是师尊！”


    来者是一个阳神，很弱的阳神，依稀只能看见清秀的容颜。


    江穆心中泛起少许波澜，这是他的弟子魏月，也曾经是他在仙梦中的妻子，她一直在神剑门修行，末法之后也没有返回浮云宗，而是修成了阳神。


    好几次都是没有见到，不想在今日相见。


    “你还好吧。”


    “师尊，弟子很好，在如今这末法时代，能苟活已经不错了。如今神剑门中的阳神，也只剩下弟子与几个徒弟，但天上洞天如今似乎有崩溃的迹象，弟子这才带着徒弟想投奔两位师兄，不曾想见到了师尊，你们快来拜见师祖。”


    “弟子等拜见师祖。”


    三个更弱的阳神上前见礼，江穆微微点头，“你们也随我来吧。”


    说罢，卷起魏月及其弟子，下一刻已经在浮云山巅，桃花仙子在这里早已安营扎寨，立下药堂根基。


    将李英，章和二人的魂魄放出，江穆以门板飞剑遮着阳光，看二人魂魄在浮云山上哭哭笑笑，最终如飞烟般消散。


    江穆于山巅站立良久，这才转身，桃花仙子也来了，“看来你是真的决意去越狱了，也罢，还有什么烂摊子，一并交给我吧。”


    “多谢您体谅。”江穆道谢，这才将魏月几人叫来，“还请祖奶奶代为照顾。”


    “阳神么？能坚持到今日，不容易，但这个简单，如今虚妄大狱正在变弱，送她们上天，得个狱卒仙的身份，就可以重塑仙躯，虽然会很弱，连铁如山千分之一都不如，但至少也算凑合，即便到了第三次末法，也能获得永生的机会，我这里正缺帮手，行了，此事我来处理，你自去忙。”


    “别给我什么仙灵之气，我自己有储备，穷家富路，就算你小子手里的仙灵之气很多，也不要不当干粮，都留着吧，我们在人间活得比你逍遥，不会差的，倒是你啊，这一去，就真的回不来喽！”


    桃花仙子随意说着，像是唠家常，不耐烦的挥手赶走江穆，但等江穆离开，神情却是惆怅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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