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丁沃和巴兰利说的对……”
老盗贼和前警役的看法,和琼斯首领的计划高度吻合:“这边确实不能呆了,我们先去更深一点的山里,过几天再回来。”
“至于原来住的地方的那些东西……”看着周围盗贼们的脸色立刻变得更加阴郁,琼斯首领解释道:“想想吧,如果骑士有狗的话,看刚才那些士兵们吃饱睡好的样子,拼命的本事,我们当然远远比不上;其实就连赶路,也肯定是他们跑的快……我们现在就算跑到断气,最好的结果,也是在住的地方迎头碰上那些家伙……说不定那群狗崽子还歇了很久!”
没有任何一名盗贼认为自己能和刚才遇见的士兵对抗,首领的判断完全正确,盗贼们脸上的阴郁开始朝着绝望变化。
“另外,如果我们运气好,还剩下主宰的最后一点点眷顾……”
首领继续说着,他紧紧地攥住拳头,语气中充满了向上天的恳求:“骑士老爷开恩,真忘记了带狗的话,放在原来那个地方的东西,又不会自己跑掉……等我们过几天出来的时候,再去拿又有什么关系呢?”
“唉……”“可是……”
盗贼们的悲切完全没有消失。
琼恩也知道,食物、火种、衣物、硕果仅存的农具等等,这些真正宝贵的东西,每一位盗贼都会随身携带,压根就不会让它们离开自己的视野。
原来的巢穴,里面那堆或破碎或沉重的玩意儿,虽然失去了也挺可惜,但完全没有达到左右生死存亡的重要程度。
伙伴们担心的,是另外一个问题。
“克兹不在……”
“阿尔赫,还有他弟弟也不见了……”
“图拉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可怜的奥尔……他就在我的前面摔倒了,爬不起来了……”
确认掉队者的压抑气氛中,某位盗贼忽然靠着石头开始呜咽:“我……我,我……士兵一直在后面吼,我害怕极了……奥尔……他,他……他看着我,就那样看着我,我没有停下,我不敢停下……可怜的奥尔……”
“这不是你的错。”
旁边的另一名盗贼拍拍他的肩膀:“奥尔没事,我在你后面看到了,奥尔后面爬起来……又开始跑了……”
“跑……继续跑了……那又有什么用?”
“唉……”
盗贼还是抽泣着,其他人也深深地叹息。
是啊。跑了,又有什么用呢?
仓皇逃窜的时候,体力不济,心神紧张,发生意外……大家都能预料到会有同伴掉队,可是众人终于停下来的时候,发现失去的熟悉面孔比想象中还要多。
如果是往常,同伴掉队倒也没什么,大家仔细寻找,无非是花费点时间,第二天一起多饿一会的事情。
但现在这样的情况,再歇一小会,众人就必须出发,根本就没有寻找的时间,甚至没有给同伴们留下多少自己回归的机会。
森林有多可怕,每一位盗贼都非常清楚,离开群体,独自一两个人,在山林里生存有多困难,盗贼们同样非常清楚。
除非是村庄秋天快收获时,和趁夜潜入村庄,偷偷帮老爷们收割粮食的盗贼群合流——这也是盗贼头衔的由来——其他时候,单独一两个逃入森林的自由民和农奴,他们的命运:
艰难求存的时候,几乎每一位盗贼,都曾经见过这些倒霉蛋的森森白骨。
这很正常。
荒野求生,第一步就要求某项最简单最基本的生存技巧:方位、方向、参照物、确定地点。
很多地球小学生都能经常接触到的知识,对于中古世界的原住民来说,却是相当高深的学问。
整个盗贼群,只有琼恩,以及琼恩的侄子,才勉强掌握了这项本领。
因此,之前盗贼们讨论“骑士”和“被追击”的威胁时,只担心狗的灵敏嗅觉,完全不担心有盗贼被抓住,叛变之后做带路党。
能带什么路呢?
对于这群可怜的家伙们来说,别说被威逼利诱,就算是真心实意地钻进森林,想要自己寻找同伴或是寻找巢穴,也只要走上一小会,就会陷入亘古以来的哲学难题:我是谁?这是哪?我在干什么?
“真惨……”
“可怜啊……”
“真的没办法了吗?”
“能有什么办法呢?”巴兰利苦笑着:“至少,他们也比劳托卡幸运,他昏了头啦!朝士兵们的方向跑,他的父亲,还有他的叔叔去拉他,结果一起冲出去了……等到转弯的时候,我看到,士兵的矛尖,都指到了他们胸口。”
“什么?”“天啦!”“主宰啊!”
“可怜的劳托卡……”“可怜的科布……”“可怜的班特……”
“他们死定了!”
“死定了算什么?”某位盗贼打着冷颤说道:“一下子死了才好呢!没看到骑士的马吗?我家的邻居,不小心点燃了树林,被老爷绑起来,用马围着村庄拖了两圈,停下来的时候,左手和右腿都不见了……”
“那至少还剩下了大半……”另一位盗贼的声音很苍凉:“我在村庄的时候,有农奴逃走被追到,被打得受不了啦,他就爬到了树上……老爷在树下放了三条狗!可怜的家伙,在树上足足哭了两天两夜,整个村子的人都不敢从那里经过,过了好几天,大家再去看的时候,地上到处都是骨头……”
“他们还带了锅……”又一名盗贼哆嗦着说道:“我见过被跳水活活烫死的农奴。”
“我见过用牛踩死的。”
“我见过吊起来晒死的。”
“我们那边的老爷节约多了,一向直接埋进份地,免得浪费了肥料。”
说着说着,盗贼们沉默了下来。
“愿劳托卡,科布,班特已经被尖矛刺死。”首领缓缓地说道。
“愿劳托卡,科布,班特已经被尖矛刺死。”盗贼们低沉地重复。
“愿克兹,阿尔赫,图拉,奥尔支撑到我们回来。”首领又说一句。
“愿克兹,阿尔赫,图拉,奥尔支撑到我们回来。”盗贼们再次低低地重复。
“走吧。”
短暂的修整结束了,首领从身旁不属于任何老爷的树木中,折下一支不属于任何老爷的树枝,去掉多余的细枝和树叶,制作成一支最简陋的拐杖。
领着剩下的盗贼,首领走向了更深的森林。
——不属于任何老爷的森林。
————————
地球。
视频内,三名瘦弱不堪,皮包骨头,衣衫……没有衣衫,只有碎布和树叶藤蔓挡住关键位置的野人……盗贼,远远地跪在距离吴清晨足足十米远的地上。
这么远的距离,最主要的原因,当然是为了安全,其次的理由嘛,看看帕梅拉,阿布维尔,狄恩等几个不得不守在盗贼旁边,捂住鼻子不时扇动的嫌弃模样,就能知道这三个连中古世界原住民都无法忍受的肮脏货色身上,到底发黑、发臭、发酵到了什么程度。
这三个垃圾堆明显不是来自同一片领地。
帕梅拉连猜带蒙的翻译效果很悲剧,对这三个盗贼的盘问,翻来覆去,云里雾里,鸡同鸭讲,极其缓慢地进行着。
又一次答非所问——或者说,压根不知道对面说什么——吴清晨深深皱眉,苦恼地揉了揉额头。
地球没有这方面的烦恼。
依托充沛到过分的人力资源,分成好几百个小组的语言学家、谈判专家、微表情分析大师全力以赴,吴清晨还苦着脸,迷茫地进行第三轮讯问的时候,地球团队已经基本了解了这次意外的前因后果。
————————
临时委员会。
决策中心。
各国值班代表围坐在巨大的会议桌旁。
“很好。”
看完参谋团紧急提交的分析报告,z国代表惯例首先发言:“参谋团的预案相当成功,培训团的工作也很出色。”
z国隐形盟友,俄罗斯代表惯例接上:“对这次意外事件,吴清晨先生的处置非常恰当。”
“时间稍长,但可以理解。”虽然持赞同的态度,但美国代表的脸色还是乌黑一片。
全世界大大小小城市同时拉响防空警报,进入全球一致的静止状态,由于时区天然的不平等,亚洲和东欧地区凌晨的时候,美洲大部分地区正是白天活动的高峰期,两者产生的损失明显截然不同。
不过,这是在座各国代表全票通过的紧急状态分级处置方案,误会也好,乌龙也好,代表们只会庆幸安全顺利地度过意外,不会幼稚地指责当时没有怀着侥幸心理采用次一级处置方案。
旁听席上,密密麻麻地坐着各国随团的各领域顾问,代表们浏览参谋团分析报告的时候,军事顾问们通过耳麦指出:
根据当时的情况,就算没有产生误会,盗贼群全体出击,携带尖矛的帕梅拉,阿布维尔,狄恩,加上这段时间养好了身体,拎着棍子的约克和哈里,完全可以击溃三十人左右的盗贼。
就算盗贼的人数更多——这几乎不可能,森林的艰难生活,采集、储存、组织的难度,天然将盗贼群的规模限制在三十人之下——艾克丽村庄五人组成的断后队伍,也可以为吴清晨争取到相当长的撤离时间。
就算最恶劣的情况发生,和格雷斯(兄弟),朗科恩(姻亲),安托万(被传授者)相比,可靠程度略低的帕梅拉几人,不战而逃,吴清晨也照样可以靠着长耳朵的脚力,以及身边护卫远超盗贼的体力,逃之夭夭。
另外,解说的时候,军事顾问们纷纷表示遗憾:盗贼群的首领,居然第一时间就敏锐地作出了“立刻逃走”的正确决定。
这混账!太可恨了!
一百次演习,也比不上一次实战。
根据现有的,可信程度已经很高的情报,若是首领看到吴清晨的行李之后,心怀贪婪,决定交战,这是极好的结果:吴清晨一方胜率极高,八位护卫者可以在损失相当轻微的情况下,获得极其宝贵的实战经验。
退而求其次,若是首领犹豫不决,使紧张的气氛多延续几分钟,也可以给已经被地球预定的核心人力资源,多增加一点准备和对峙的经验。
再再求其次,若是首领心软一点,回头将无意冲出森林的三人拉回去,吴清晨的护卫者们,被临战气氛熏染的时间,也可以延长许多许多。
实际上,在军事顾问们看来,这次意外最理想的过程,就是盗贼群的首领先发现吴清晨一行,然后犹豫不决,然后心生贪欲,全体出动,实施抢掠!
于是,吴清晨的护卫者们,就可以充分紧张、细致准备、凝神对峙,然后……
双方把狗脑子都打出来!
最后,装备,体质,意志,占据全面优势的艾克丽方,理所当然地胜利!
以寡敌众,以少胜多,以“弱”胜强,以突然对预谋!
并最终大获全胜!
多么美妙的战斗经历!
多么美妙的经验积累机会!
多么美妙的信念坚定机会!
如此丰厚的战斗红利,随着首领这当机立断地一跑……
“混蛋!这该死的首领!”
“这么好的机会,居然就被这个该死的家伙浪费了!”
“这一次的全球警戒的性价比,真是跌穿了底板!”
“等着吧……等到过一两年,等到吴清晨先生开始肃清社会环境的时候,希望这个该死的盗贼首领,还是这么明智……否则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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