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三翅墨蟒尾巴卷起的滔天水浪，又想到他此刻就攀附在青丘之舟下面，蛰伏等待出手的时机，高凌升不禁有些心神不宁。


    “苏姑娘，咱们现在应该怎么办，总不能坐以待毙吧？”高凌升现在还没有对付这种妖兽的经验，因此处处都要向苏媚雪请教。


    苏媚雪此刻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道：“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他就算不藏在水里，我们也不是他的对手。更何况在水下本就是他所擅长的领域，我若是贸然动作，恐怕正合了他的心意。”


    高凌升满怀期许道：“血腥味儿散去之后，这三翅墨蟒会不会主动离开呢？”


    “你想得太简单了，若是寻常野兽，或许真有这个可能。但三翅墨蟒可是一条有着三千年道行的凶兽，今天他盯上了我，一定会是个不死不休的局面。”


    苏媚雪就像她自己说的一样，随时做好了被别人一口吃掉的准备。在面对这种危险的时候，仍然可以做到泰然自若。


    苏媚雪放下罗盘，对高凌升道：“我还是先送你回去吧，不然我死了，你也活不成。刚才若不是三翅墨蟒打岔，你现在已经回到人间了。”


    高凌升在这片大海之上漂泊了几月之久，他现在确实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到人间。如果苏媚雪处处算计高凌升，想要从他身上得到些好处，那么高凌升大可以不管不顾，任由她和三翅墨蟒拼个你死我活。


    但苏媚雪偏偏没有算计高凌升，还为高凌升治好了身上的伤势，并在危险来临之前，主动要送高凌升离开雾隐之都。在这种危急存亡的时刻，高凌升若是拍拍屁股走人了，莫说苏媚雪怎么想，他自己都会瞧不起自己。


    当下高凌升大手一挥道：“且慢，我还是多逗留一刻吧，一会儿如果真打起来，我多少也能帮衬一二。”


    苏媚雪凝眸看着高凌升，目光竟也似有了温度。


    高凌升小声嘀咕道：“而且我一个大男人，总不能看你一个女孩子受欺负，视若不见吧...”


    苏媚雪眼神中闪过几分笑意，可她却转过头去，装作没有听到高凌升说什么。


    正在这时，窗外的月色忽然有了变化。月光在缓缓上移，从地面一直蔓延到了床榻之上。明月高悬夜空，就算是位置有所变化，也不会移动得如此之快。


    高凌升和苏媚雪同时想到这一点，异口同声道：“船在往下沉！”


    苏媚雪低头飞快地操纵着手中的罗盘，口中焦急道：“这三翅墨蟒好大的力气，居然想硬生生把青丘之舟拖进水中淹没。”


    高凌升也觉得不可思议，这青丘之舟规模宏大，排水量惊人，就算多装几百号人，吃水的水位也不会有太多变化。而那三翅墨蟒能在水下凭一己之力就托着这样一座巨舟缓缓下沉，那得是多大的力量啊！


    苏媚雪临窗远眺，漆黑的海面依旧是一望无际，她焦急道：“现在除非立刻靠岸，不然用不了多久，咱们就会被这畜生拖入水中。”


    高凌升便问道：“现在离咱们最近的靠岸地，要走多久的路程。”


    苏媚雪颓然道：“至少要五六个时辰。”


    此言一出，两个人相继沉默下来。天地间只剩下滔滔不绝的浪潮之音，似乎是在张牙舞爪，等待着即将葬身大海的两人。


    一片沉默之中，高凌升忽然想到什么，提议道：“苏姑娘，咱们可以一起返回人间啊，这样那三翅墨蟒找不到咱们，自然会打道回府，岂不是就能化险为夷了。”


    苏媚雪摇摇头，艰难道：“他找不到咱们，只会觉得咱们藏在舟上的某个地方，他会把青丘之舟彻底撕成碎片。”


    苏媚雪咬牙切齿道：“这是我族的重宝，也是我仅剩不多守护下来的东西，我绝对不能让它毁在这里，除非我先死了！”


    苏媚雪说着，收起手中罗盘，转身走出房间，一路来到了甲板之上。


    此刻青丘之舟越陷越深，水位已经淹没底舱，恐怕用不了一炷香的工夫，就能淹到甲板上来。


    苏媚雪靠在船舷旁，冰冷漆黑的海水不断翻涌跳动，就像是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


    苏媚雪默默看了一刻，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


    她霍然转身，径直走到高凌升的身边，问了一个出人意料的问题：“高凌升，你为什么一直留着我的那条尾巴？”


    高凌升根本就没反应过来，他下意识道：“我也不知道，或许是想留个纪念...”


    九尾妖狐一直是华夏传说中最具传奇色彩的魅惑妖女，无不是倾城倾国的绝色佳丽。虽然不知道苏媚雪是不是也有九条尾巴，但高凌升就是想留下那一根毛茸茸的雪尾。


    或许是为了告诫自己，不要轻易相信妖怪说的话。又或者是因为，某种特殊的情节？


    苏媚雪沉默片刻，似乎是不太满意高凌升给出的答案。她轻声说道：“你握着我的那条尾巴，在心里默念‘精阳正位’，然后什么都不要想，你就能回到人间。”


    高凌升瞪大了眼睛，这时候他才明白，原来自己能来到雾隐之都，不是因为自己身体内的灵狐血脉，而是因为苏媚雪这条雪尾。如果当时高凌升没有留下这条雪尾，那么可能香凝那一爪之后，自己就已经死了。


    透过那张面具，高凌升只能看到苏媚雪的眼睛。苏媚雪俏皮般地对高凌升眨了眨眼睛道：“我若是回不来，你便不用等我！”


    苏媚雪说罢，转身一步跃上船舷，直视着漆黑汹涌的海水。


    高凌升急忙追了过去，在海风呼啸之中大声喊道：“你能不能摘下面具，让我看一看你的样子？”


    苏媚雪回眸，什么都没说，海风却将她脸上的白狐面具吹落，面具在狂风之中飘摇飞起，轻飘飘地跌落在了海面之上，迅速被冰冷的海水吞没。


    高凌升看着苏媚雪的面容，一时之间竟然是忘记了呼吸。


    苏媚雪长得端庄大气，丝毫没有狐媚子的姚艳之态，反而像是九天宫阙之中的仙子。


    “喜欢吗？”海风吹起苏媚雪轻盈的发丝，这一刻回眸就像是漫长时光中，一刻被定格的浮光掠影。


    高凌升呆立原地，根本就讲不出话来。


    苏媚雪却蹙起好看的眉头，轻言细语，似是责备，又是在撒娇道：“我在我的小衣之上嗅到了你的味道，下次不要再乱动我的东西了！”


    苏媚雪一番话还飘在风中，人却已经一跃而下，坠入冰冷幽暗的大海。只留下高凌升，独自在风中，嗅着苏媚雪留下的撩人香气，久久不能释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