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寺瞅瞅车窗外,轻咳了声,问道:“跟着你混的这帮小兄弟里头,有缺钱花的没?我这儿有个活儿,事成之后,绝对亏待不了。”
“嗐,那海了去了,赚钱的事谁不干啊!警官,这回您又要打听哪儿的情报?”
“不打听谁的情报,帮警方干点小活儿。”
“那您看,我成不?这天气太热了,我也不想搁车里趴活儿,有啥安排交给我就成!”黄毛和彦一脸谄媚道。
“你不行,得找底子干净的。”奥寺摇摇头,“俩人就成,至少三十岁往上,年纪越大越好,相貌中正,不能有纹身、疤痕,也不能有前科。要嘴上把得牢的,听话、可靠的,你懂我意思吧?”
黄毛点了点头,“我明白。警官,您找这么俩人,是要做什么?”
“你只管找人就行,其它的属于警方机密,不该问的别瞎问。”奥寺瞪了他一眼,将黄毛瞪得一哆嗦。
“好好好,警官,什么时候用他们?”
“一个小时之内,把人给我带到,剩下的你就不用管了。我就在这儿等你,一个小时你要回不来……
我奥寺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心里清楚,上道一点,以后亏待不了你,你有个什么麻烦,我会帮你解决的。”
“好,我这就去喊人!”
……
奥寺带着两人赶回涉谷警署的时候,时间正好是晚上18:00整,距离山本七惠案的最长起诉期还剩不到六小时。
神尾枫埋头在卷宗里寻找对定罪可能有帮助的线索,只可惜都是徒劳。
他正在浏览着电脑上一则克里斯蒂拍卖行的新闻,余光瞟见奥寺急匆匆奔进北村有起的办公室,外面还站着两张完全陌生的脸孔。
“师傅,找到证人了,外面那俩人可以证实,十五年前的晚上,我妻善舞在坂田路杀死了山本七惠,凶手的模样清清楚楚,完全可以指认!”
北村有起正戴着花镜翻阅我妻善舞的口供,头也没抬道:“去哪儿找来的证人?一下午没见着你人,见了面就给我这么大一惊喜,不愧是我大弟子,抓人定罪一套一套的。”
“那是,这么点事要是办不好,不就给师傅丢人嘛,我哪对得起这开山大弟子的名头。”奥寺低着头将门口两人的口供递上去。
北村有起端起桌上的浓茶抿了口,漫不经心的瞟了一眼证人口供,点点头,“做得不错,总算办了件漂亮事儿。”
奥寺正暗自庆幸,不料北村有起翻阅两页口供后,突然一抬眼皮,两道寒光透过花镜直射他的脸皮——
“这么多年都没找到的人证,怎么临到最后了,冒出来了?还一找就是俩,当年负责侦办失踪案的小池朋美干什么去了?废物吗?还是你小子踩狗屎运了?”
奥寺咽咽口水,使劲挺直了胸膛,装作一脸得意的样子,“那是你徒弟能干呗,这些天我可一直在走访呢,费好大劲才找来的俩证人,可不是全靠运气!”
北村有起听完,半晌没说话,只是突然叹口气。
半晌后,他摘下花镜,将两份目击证言扣上,用手揉搓着右眼,没有抬头再看奥寺。
揉了好一会儿,他重新把花镜戴好,仍然没抬头,深吸一口气后,问道:“奥寺,这件事办好了吗?”
被师傅给一眼识破了。
奥寺有些脸红,他压低了声音,悄悄凑近道:“都办妥了,师傅。证人都是我从线人那边找来的,底子干净,嘴巴严实,绝不会对外吐露一个字!”
北村有起摇了摇头,他终于抬起眼,凝重的目光仿佛直射奥寺的心底,连办公室的灯光也跟着黯淡下来。
他的眼睛微微眯着,透着一股古怪的意味,没有喜悦,没有赞赏,没有悲哀,没有愤怒。
似乎是带着某种哀莫大于心死的平静,但奥寺并没有读懂。
见师傅摇摆不定,奥寺急切道:“师傅,我敢打包票,这事做的干干净净,只要能把我妻善舞送进监狱,什么后果我会一人承担。”
“我不怕承担后果。”北村有起摇了摇头,“你认为我是个爱惜羽毛、瞻前顾后的怂包警察吗?有功自己揽,出了事就让徒弟去扛雷?”
“不是的师傅,我没这样想……”
“我是问,我妻善舞是真凶这事,靠得住吗?”
奥寺一脸肯定道:“绝对就是他,错不了,我拿脑袋做担保!这小子自己都承认了,杀人细节也交待得清清楚楚,绝冤枉不了!”
北村有起喟叹一声,“现在距离最后期限还剩不到六个小时,你的心意我懂,但……再等等吧,现在还不到最后的时候,我们还有时间。”
“师傅,别再等了,这案子没别的机会了,这都晚上六点多钟了,难道指望幸田文那个混账现在从洛杉矶瞬移过来指证我妻善舞吗?师傅,别犹豫了,这是唯一的机会了……”
奥寺劝说了会儿,将桌上的两份目击证言收起来,下定决心道:“师傅,既然您狠不下心来,这事我去办,有任何意外,我自己承担,绝不连累您!”
一只手轻轻按停了他收拾证言的动作。
神尾枫将两份目击证言拿过去,轻声道:“师兄,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这样做会毁了自己的前途的。”
奥寺知道这小子聪明,在他面前扯谎的难度系数太高,索性摊牌了,阴沉着脸说道:“没错,外面俩证人是我从大街随便找来的,目的就是制造伪证送我妻善舞进监狱。
大不了被发现了,我这身警服不穿了,怎么,你要拆自己师兄的台?你不想咱师傅当课长了?”
神尾枫摇头,“我没想过拆台,我明白你想要破案的决心,我妻善舞那家伙,谁都恨得牙痒痒,甚至我也动过做伪证的心思,可我们不值得这样做……”
奥寺的头使劲往下垂着,他喘了两口气,仍是不甘心道:“为什么不值?只要能送罪犯进监狱,给受害人家属、给社会一个交代,我们所付出的一切都值得!”
神尾枫说道:“师兄,你入行比我早,逮捕过的罪犯也不少了,不说有双火眼金睛,但也算见多识广了。我妻善舞杀害山本七惠这事儿,卷宗、口供我都看过、分析过了,他是真凶这事儿,八九不离十。
但我说,万一,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概率,我妻善舞不是凶手,你该怎么办?”
奥寺使劲摇头,“不可能,凶手板上钉钉就是这混蛋!”
“师兄,我给你讲个事,听完你再分析一下我妻善舞是凶手的事情,这也是我偶然才发现的。
米国的克里斯蒂拍卖行曾公开拍卖过一件藏品,一把战国名将武田信玄使用过的名刀‘半月切’,当时大概拍卖出60万美金的高价,而名刀的幕后主人,是一个来自东京的名为幸田文的男人。”
奥寺一脸难以置信,“他怎么会有这么值钱的东西……”
“这个不清楚,但稍加分析也能推测出来。”神尾枫分析道,“‘半月切’的拍卖时间,就在他代管了属于山本七惠的遗产之后,想来,幸田文应该是在那座宅子里发现了山本家的古董,也许不止这一件。
这也就解释得通为什么一个在检察厅领着微薄薪水的公务员,有钱移民洛杉矶了……利用这笔巨额财富,他过上了富人的生活,他开始迷恋金钱的味道,并愈发恐惧一无所有的滋味……
他恨那个凶手,但也害怕东窗事发,那么自己现在所拥有的财富,很可能化为泡沫……在挣扎十年后,他终于选择放过了那名凶手,带着财富移民洛杉矶,开始新的环境、新的婚姻、新的生活……
幸田文将当年深爱着的前妻彻底遗忘在过往的回忆里,遗忘在那个狭窄、阴暗、肮脏的土坑里,他忘记了与妻子在教堂里的誓言——不论顺境、逆境、健康、疾病,都照顾彼此、爱护彼此,不离不弃,同心一意,直到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