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圣心里有数的。
而且经过这些时日在玄都城的历练,他也多多少少摸到了些玄都大法师的性情...这位大法师看似稳重,其实有一颗并不安分的心。
如今说诸圣要考校自己的佛法...其心昭然若揭,无非是想要诸圣也试试自己的“大圣雷音”。
这可不是什么小事儿,而且大圣此前并没有同诸圣打过交道,但从三界那些仙佛们的只言片语中得知,诸圣的心眼...可真不算大。
大圣经常说玉帝是个小心眼的,可当真要论起来,大圣认为诸圣更甚。
别的不说,那些上了封神榜的众神,可就有不少是他们几位圣人亲自送上去的,这不是活脱脱的以大欺小么?
或许当年都是事出有因,比如是因为不能丢了面皮,亦或是自家弟子受了欺负之后要护短...
大圣虽然还没有过去,但以他这些时日对玄都大法师的了解,此刻大胆猜测...玄都大法师恐怕并没有将“大圣雷音”的事情,告知诸圣,就是想要来一个突然袭击。
最让他担忧的是,他并不能确认,圣人们听了“大圣雷音”之后,还依旧能够保持平静。
总之,大圣不认为在圣人们生怒的时候,自己能够在诸圣的手底下全身而退。
就算是离开了三界,少了三界天道的加持,圣人们本身的修为,那还是依旧不打折扣的...差别只是少了依托于天道的无限法力与不死不灭。
但这对于现阶段的大圣来说,其实并没有什么差别。
大圣的担忧其实不无道理,或许太清圣人与女娲娘娘,甚至于说连接引圣人可能都会有所克制,不会因此而对大圣出手...但元始天尊与准提圣人,那可就真说不准,万一因此就把大圣惦记上,那以后可有他的苦头吃。
大圣罕见无奈长叹一声,心说:“大法师啊,你可真会给俺老孙找事儿干。”
但他转念一想,事情似乎也没有那么悲观,毕竟自己是被玄都大法师叫过去的,这锅最起码七成得扣在玄都大法师的身上,自己也是无辜“受害者”。
最不济,就算是二人一人一半,那自己还有玄都大法师做垫背,应当会有转圜的局面。
大圣在玄都城中稍微交代了几句,便向诸位统领拱手告辞了,“俺老孙去去就来——”
别说大圣心里不踏实,就是玄都大法师自己,眼下也稍稍有些后悔...他也是一时兴起,可现在冷静下来之后,还是认为自己太过莽撞了,怎么能事先不把退路想好,就把自己置于这样的险境之中呢?
而且,只要稍微动动脑子,就能想出许多顺理成章让诸圣听到“大圣雷音”的法子,何必非要以身犯险?
圣人毕竟是圣人,当悟空开口,图穷匕见之时,他们怎么可能想不到这是自己故意为之?
但是现在,箭已离弦...也难以再回头了。
大圣的脚力是真快,虽然玄都城距离诸圣汇聚之地颇有些路程,但大圣还是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了现场,以此来表明自己的态度。
如今的大圣,本性傲气是收敛起来了的,毕竟也不是白跟师父走了这十万八千里的路程。
一些该有的姿态,他也绝不吝啬。
况且诸圣之中,还有女娲娘娘在,只此一位,便容不得他怠慢。
也正是因为有女娲娘娘在,他才敢答应玄都大法师,来此面见诸圣...
大圣远远就感受到了玄都大法师的气息,他稍微缓了缓自己的速度,等离近了之后,才见到几位圣人的身姿...而在此前,大圣并没有察觉到诸圣的丝毫气息。
也不知是诸圣诸圣故意收敛,还是以大圣的修为,也难以察觉到他们的存在。
或许,两者皆有。
大圣能够清楚的看到,五位圣人与玄都大法师身后,就是三界。
而当年自己从三界离开,进入混沌中时,似乎也是从这个方向出来的...而在那个时候,自己可丝毫没有察觉到这周围竟然还有五位圣人盘坐。
大圣心中对圣人们的实力,有了一个初步的推算。
而单凭这一点来说,便已经表明了自己与诸圣之间的差距。
大圣自然不会因此而气馁,诸圣成圣的时候,自己还没出生呢,而眼下...自己的境界修为正在飞速上升,而圣人们似乎已经停滞不前,如此这般下去,自己迟早会有一天迎头赶上,甚至超越圣人。
大圣永远不缺乏一颗进取之心,否则他也完全没有离开三界这个“舒适区”,跑到玄都城中来历练的必要。
但...因为“大圣雷音”的存在,似乎连混沌之中的域外天魔都算不上什么太大的挑战,尤其是自己跟刑天组队之后,那在混沌之中几乎都是横着走了。
若是日后再跟着霍去病往混沌之中扫荡几圈,恐怕也就没什么人敢来招惹玄都城了。
以至于大圣有意将“大圣雷音”封存起来,若非必要,不会轻启。
大圣按下身形,“徒步”向诸圣以及玄都大法师的方向走去,等到了近前的时候,大圣已经将几位圣人打量过一遍了。
看似老态龙钟,其实鹤发童颜的太清圣人;神情颇重,不苟言笑的元始天尊;唯一的女性圣人,自见到自己时便露出一副和善笑容的女娲娘娘;
最后两位,自然就是西方二圣了,抱着七宝妙树的是准提圣人,手中空空无一物的,便是接引圣人了。
大圣走到诸圣面前,双手合十以佛门礼数相见,道一声:“弟子悟空,见过诸位圣人。”
“不必多礼,且近前来。”
说话的是女娲娘娘,大圣化形之前,女娲娘娘便已经是退出三界,来到混沌之中了...如今还是她第一次见到这猴儿。
虽然有时也跟着叫悟空一两声“泼猴”,但此刻见大圣明显也是个懂礼数的,再加上她先入为主之念,对大圣本就存了几分亲近,眼下是越看越觉着大圣讨喜。
还不等大圣行礼完毕,她便直接开口让大圣往她身边儿来。
见是女娲娘娘相召,大圣自然不会推诿拒绝,当即便走上前去,在女娲娘娘面前停下脚步,又是一礼,而后开口轻道一声:“娘娘。”
“过来,过来...”
女娲娘娘再招招手,示意悟空再近些。
大圣也不做他想,当即就顺势再往前走了两步,见距离差不得了,女娲娘娘信手伸出,直接就按在了悟空那毛茸茸脑袋上...
大圣的身子先是一僵,毕竟摸自己脑袋瓜子这种事情,就连师父也很少做...不曾想今日竟直接落入了女娲娘娘的手掌之中。
但感受到娘娘手掌之温润,大圣的身躯,在这一瞬间,便又处在了一个极度放松的状态,完全紧张不起来。
大圣很少体会这样的感觉,这一时间竟还有些沉迷。
女娲娘娘见悟空竟然还闭上眼睛享受了起来,嘴唇更是忍不住上扬了几分,心里笑道:谁说悟空是个桀骜不驯的泼猴,吾瞧着这不是也十分的顺从乖巧?
见大圣如此,一旁的玄都大法师反而不奇怪。
他甚至有些羡慕。
同样作为没娘的孩子,玄都大法师口中称呼女娲娘娘为圣母娘娘,心里也会将女娲娘娘当成是自己的娘亲,可让他也如同大圣一样做出这样的行为来...那也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了。
“咳咳。”
两声很煞风景的轻咳,传入了大圣的耳朵里,让沉迷于女娲娘娘气息的大圣猛然清醒...只是他并没有直接就挣脱女娲娘娘的手掌,而是顺势抬头向女娲娘娘看了过去。
只会女娲娘娘的目光并不在大圣的身上,而是刚从西方二圣的方向收回来...很显然,刚才的两声咳嗽,应当就是他们两个了。
至于究竟是谁,大概率是准提圣人。
但女娲娘娘也没有一探到底的意思,毕竟单从表面上来看西方二圣之间的关系,要比三清圣人这三兄弟之间要牢靠得多,他们二人宛若一体,同进同退...有些事情,倒也没有必要分得那么清楚。
这会儿女娲娘娘回过头来,见大圣已经清醒,自然也就把自己的手收了回来,同时向着大圣笑问了一句:“想不到名震三界的齐天大圣,还有这样的一面。”
大圣也不觉着不好意思,向着女娲娘娘躬身一礼,实话实说:“娘娘恕罪,是弟子失态了...不怕娘娘笑话,或许是弟子自补天神石之中孕育而出,天生就同娘娘亲厚,适才又受娘娘气息牵引,仿佛处在母亲的怀抱之中...”
大圣之言,非但没有让女娲娘娘觉着唐突,仿佛是起了几分怜惜之情。
之前玄都大法师在讲述三藏西行之故事的时候,也讲过大圣亦渴望母亲与母爱的言语...在那个时候,其实便已经是在女娲娘娘的心底,留下了一颗种子。
很多时候,或许别的诸圣不在意,但女娲娘娘也会想,如果他们这些先天生灵,也有父母那就好了。
故而在她听到这样的言语,很难不在意。
而且女娲娘娘也能听得出来,当时玄都大法师说这句话的时候,看似是在说悟空,其实也是在说他自己。
悟空是补天神石孕育而出,天生地养,没有父母...而玄都他们这一批人族,也同样没有父母,是自己用掺杂了九天息壤的神泥捏出来的。
悟空跟着三藏法师行于人间,渴望父母亲情...玄都大法师身为人教代掌教,于人间事更是一向亲力亲为,难道他就不希望自己也能拥有父母之关爱么?
只是以一向“稳重”的性格,也很难在女娲娘娘有所表示。毕竟玄都大法师还是太清圣人的弟子,玄门三教大师兄。
“母亲...”女娲娘娘口中重复了一下这两个字,她也没怎么思索,便直接向着悟空说道:“你尽管就把吾当成你母亲就是。”
这一下,大圣是真没忍住,他忽然莫名觉着鼻头一酸...再与女娲娘娘对视到一起的时候,已经很难掩盖自己心中的激动了。
这...当真是可以的么?
大圣本以为自己来得罪诸圣的,却没想到也是命运的指引,竟然认了一个母亲出来...而这个母亲,还是女娲娘娘,这个事实,多多少少是显得有些不切实际了。
大圣还在平复自己根本难以静下来的心,女娲娘娘便接着说:“怎么,莫非是你这猴儿不愿意?”
“怎敢。”大圣连忙道:“能认娘娘为母,弟子求之不得。”
而后躬身下拜。
“哈哈哈——不必如此多虚礼。”女娲娘娘笑了几声,将大圣虚扶起来,接着就说了一句,“吾还道你是出家人,恐对此另有忌讳。”
“吾师门,不忌亲情。”
“哦?”女娲娘娘好奇问道,“佛门讲究四大皆空,斩断俗世尘缘...你之师门,怎会如此特立独行?”
“吾之唯识法教,不讲出世,不说空空,行于三界,斩妖除魔,普渡众生...既然红尘之中,便也难断尘缘。”大圣稍顿了片刻,才向女娲娘娘接着说道:“师父曾经说过,能抛却亲情,剃度出家当和尚的...又凭什么信任他们不会抛却世间众生呢?”
玄都法师深以为然。
这也是为什么,他此前一直认为佛门都是一群道貌岸然的家伙的原因之一。
而三藏法师所言不差,连父母与妻儿都不顾的人,似乎本身也不值得被信赖。
大圣见接引圣人与准提圣人似乎要开口反驳,却也不给他们说话的机会,紧接着就说道:“师父也说了,凡事都有例外,也不能一棒子打死...三界之中,也并非没有因此而修得正果者,但如果代价是家破人亡的话,似乎也并不值得提倡,这正果不成也罢。”
“当年在西天路上,有许多心向佛法的信徒,想要请我师父为他们剃度,渡他们入佛门...而师父多数是拒绝了的,也不是因为别的原因,就是因为他们家中父母妻儿俱在...”
不止是西行之路上,如今三藏法师身为大慈恩寺住持方丈,闻名前来拜师的,更是数不胜数。
但除却一些无依无靠的孤儿被法海留下,其余的那些,都被一一劝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