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昂回到家时不到11点。


    客厅里只开了睡眠模式，显得十分闷热，风扇吹出来的全是热风，根本解不了热，还越吹越热。


    但段昂也没有办法，因为刚满三岁的儿子段小源得了空调病，一吹空调就鼻塞、头痛，甚至得了严重的腹泻。


    所以家里不仅不能直吹空调，而且为着看病的这个事花掉了不少积蓄，以至他近日全靠信用卡度日。


    家中的环境实在煎熬，好在他今天咬咬牙买了隔热垫，师傅晚点就上门来安装，弄好以后难是难看一点，但总比现在强多了。


    “老婆？”


    段昂蹑手蹑脚地走到卧室，妻子和孩子吹着风扇躺在凉席上睡得正香。


    近看，年仅二十六岁的妻子满头是汗，梦中都皱着眉，一脸一身的疲惫。


    儿子段小源比她更严重些，昨天都拉得虚脱了，此刻小小的五官皱在一起，蜷成一条虫状，浑身也冒着冷汗。


    “嗯？”


    妻子叶嘉疲惫地睁了一下眼睛，又难以支撑地闭上了，“回来了？”


    声音虚弱得不像话，听得段昂一阵的揪心。


    “饿了吗？我弄点吃的给你。”


    “不吃。”


    叶嘉浑噩地摇了摇头，“太困了，才睡着。”


    “好。”


    段昂连忙点头，拿了桌前的六神喷雾在她身上喷了一点，被热风一吹，叶嘉顿时觉得舒服极了。


    嘴角轻轻地勾了一下，便又沉睡了过去。


    段昂又心疼地给她扇了一会儿风，但这样的举动总是无用的，无非是缓解一些他内心的愧疚。


    拿着万把块钱的工资，说出去确实好听，可代价是个把月才能回家一次。


    之前孩子不生病一切都好，现在倒好，妻子一个人累死累活地跑医院，大热的天陪着不能吹空调，人都消瘦了一大圈。


    做人什么都好，就是不能得病。


    得病就要遭殃，一遭殃，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日子一瞬间变得很难熬，幸福的日子一去不复返，入目可见的全都是磋磨。


    不过熬一熬总能过去的。


    段昂离开了卧室，联系好上门贴隔热垫的师傅，随后轻手轻脚地泡了一桶泡面随便解决了温饱，师傅就上门了。


    “嗐！空调都舍不得开吗？”


    “嘘！嘘！”


    段昂都还没来得及交代，师傅一嗓门差点吼破了天。


    连给三个师傅上了几支烟，小声地将情况讲了，师傅倒也可以理解。


    空调病嘛，谁家小孩儿和老人没得过两次，但是大家来做活，总不能这样热着吧？万一中暑了，段昂赔吗？


    没办法，段昂只得将卧室的门阖上，把客厅的睡眠模式关闭，调整到了16度。


    师傅看了两眼，又给他调到19度，指着卧室的门说：“你那个卧室门可以搞成拉帘的，外面开空调透点凉气进去，不然你老婆孩子成天热着，别空调病刚好又中暑了，很危险的。”


    这个主意倒是可以，但是段昂今天不打算吵醒老婆孩子，师傅要顺便帮他拆门的便宜就不占了，改天他自己拆就是。


    贴这种隔热垫有两种，一种敲瓷砖的，一种不敲瓷砖但贴外面有点影响美观的。


    敲瓷砖的更贵但是效果更好，段昂既没有钱也没那精力去再装修一次，选了直贴式的。


    直贴式的有个坏处是嵌入式柜体和挂墙柜体的背后没法贴，会导致一部分热气从柜体传导进来。


    而且段昂预算不高，所以只贴一个客厅，他打算直接将床搬到客厅来，以后在客厅睡觉。


    一是节省隔热垫的钱，二是客厅通风好空间大，过度个一两年完全没问题，日子总会一天天好起来的。


    为了赶工期，段昂一起帮忙，贴了一整晚，中午和晚上的外卖也包了，三个师傅干活很给力，天刚亮，所有垫子都贴完了。


    对了，说到这儿段昂想到一个问题，因为大家习惯性地把中间那顿饭叫午饭，睡前那顿饭叫晚饭。


    可现在午饭是凌晨吃的，晚饭是早上吃的，还能叫午饭和晚饭么？


    也许习惯以后会出现新的叫法吧，多年以后晚饭的含义要变成早饭，早饭则变成晚饭，午饭则不是中午，而是午夜。


    这么一想，好像有点惊悚啊！


    把师傅们送走以后，段昂将家里的卫生打扫干净，身上凉快以后，重新将空调调回睡眠模式，又去洗了个不痛快的“冷水澡”。


    再出来的时候，屋子里就很凉快了。


    段昂舒服地瘫坐在沙发上，捶着他酸软的手臂和腰子，感慨道：“早知道这么舒服，我该早点买啊……”


    又能省电，又比之前凉快得多，感情之前脑子里全进水了？


    果然，有的时候心里想着的是节省，可办出来的事却大大地浪费了钱，生活是经验，经验却是钱啊。


    休息了一会差点就睡着了，段昂才猛然想起卧室的门是关着的，他一个惊诧地弹了起来，赶紧打开卧室门。


    一股浓浓的热浪涌出来，有一种打开了次元之门，突然来到撒哈拉沙漠的感觉，而看到凉席上满头大汗、满脸通红的妻子和儿子，段昂瞬间满脸愧疚。


    赶紧把老婆抱到外面的沙发上，她已是被惊醒了，“怎么了。”


    “没事吧？有没有头晕恶心胸闷？”


    叶嘉翻了个身，依旧睡得迷糊不想醒，“好热、头痛。”


    看样子应该没事。


    头痛只是睡眠不好所导致的。


    他们贴垫子的时候虽然尽量小声了，但免不了发出噪音，里面又热，她肯定没有睡好。


    不过段昂还是不放心，先把儿子抱到卧室门口的小走廊上稍微纳个凉，然后又给妻子喂了一支藿香正气水。


    她翻着身就又睡了，段昂才转过头来照顾段小源喝药，段小源很乖，三岁已经有点懂事了，他知道自己生病了，从来不闹腾，而且看起来精神不错。


    “爸爸，你回来了。”段小源满脸天真地望着他，他的眼睛又圆又黑，简直是一个小天使。


    在这一刻，段昂心中所有的疲惫和煎熬之感都消失了，有这样一个可爱的幼崽延续着自己的一切，全世界还有比这个更美好事情吗？


    “对，爸爸回来了。鼻子还塞吗？”


    “有一点。”


    “走，回卧室去。”


    空调病还犯着，段昂不敢大意，赶紧把他弄回了卧室之中，这是东升太阳的早晨，卧室里没空调又没隔热垫，正是闷热的时候。


    不过段昂不在意，等小源病好以后，他们一家三口又可以像从前那样。


    陪段小源玩了个把小时，他一直很乖巧很配合，似乎比生病之前更加懂事，段昂本想多玩一会儿，但他太累太困，玩着玩着就趴枕头上睡着了。


    “爸爸，你也累了吗？”


    段小源问了一句，爬过去摸了摸段昂的脸，肉乎乎的他乖巧地笑了笑。


    随后，他那双闪亮的大眼睛，突然就充满了疲惫似的，耷拉着、耷拉着，像一盏油将枯尽的灯，艰难地依偎在段昂怀中，渐渐地闭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