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商挤开人群,小跑一段,来到二人站立屋檐下,气喘吁吁,但昂首挺胸叫了声:“爹。”
夏泽若有所思,向着远处人头攒动的人群里好一通搜寻,最后锁定了某个躲在大人身后,极力掩藏自己身影的孩子,笑道:“何煦,到这里来,我都看到你了!”
黝黑小子听到夏泽呼唤,像猫见了老鼠,钻出人群,嘿嘿一笑,快步跑到杨商身边。
到底是小地方来的孩子,见了大场面,难免心生恐惧。
无需杨幽开口,底下那个孩子盯着何煦眼眸,神情乃至内心,都是打心底的心悦诚服,低头躬身道:“今日之事,是我和我娘不对,小兄弟,我代我娘还有我,向你道歉,请你原谅。”
何煦是个直肠子,很少会将这些事情挂在心头,于是摆摆手笑道:“这不是什么大事,本少侠都没放在心上。”
还有一个原因,那几个孩子加上杨商,都没能打得过他,要不是杨商娘亲插手,恐怕他何煦今日就能一战成名了!
杨商忽然眼神坚毅,握紧拳头,转头冲着头顶的夏泽喊道:“总有一天,我会像我爹一样,向你挑战!”
杨幽乐不可支,心底喃喃道:“是老子的种。”
夏泽双臂环胸,没有一丝懈怠,将手中离火剑轻轻撩出几道绚烂剑花背剑于背后,笑道:好啊,我等着你。
一旁自认为端着大侠风范的何煦,一听这话,有些不悦,嚷嚷道:“嘿嘿嘿,嘛呢嘛呢,这才刚让我揍趴下,怎么这会就大言不惭起来了,你想要挑战我师傅,先得打赢我。”
他围着满脸局促的杨商,边转圈边叹气:“武道底子不行啊,也就比寻常武夫要厉害上那么一丢丢吧。”
有一粒豆子,从头顶上飞下,不偏不倚砸在何煦后脑勺上,他强忍着疼痛,故作深沉道:“我师傅可是站在武道巅峰的男人,可不是那种耍花枪的花架子可以睥睨的。”
何煦转过头,冲着夏泽呲牙咧嘴,示意自己是在为他壮声势,这么多人呢,给他留点面子。
夏泽摊了摊手,有些无奈。
一直被何煦出言嘲弄的杨幽,忍不住还嘴道:“那你呢?你资质有多了不起......”
何煦一听这话,顿时乐了,握起拳头,独留一只拇指指向自己:“我啊,可就不得了了,我是武道标杆,我有多高,武道就有多高!”
对面那孩子看着何煦这副猖狂模样,心中暗自诽腹,就你这个头,看来武道也没多高吧......
相互道别后,杨带着家眷,打道回府。
眼眸光华流转,远处那道光亮,像是大鹏展翅扶摇而上,转眼间已跨越千里,气势汹汹的赶往此地。
一旁的吴骓忽然开口道:“大齐派出的刺客,直属曹周王曹兵,冲着主公来的,大概百来人,都拿着阵法信物还有杀力极高的法器,不好对付。”
夏泽点点头:“都是什么境界?有上五境?”
吴骓难得没用上尊称的口气,笑道:“整个缥缈州加上我这个十一境炼气士,总共才几个上五境。”
夏泽从方寸物内取出一袋锦囊,抛给吴骓,后者一把接过,感受着从锦囊内传来的充盈灵气,震惊不已。
“前阵子和聚宝宗荀隐打了一架,他送的,我境界不够打不开,况且走的距离还不算太远,能送给你的就只有这个了。”说到送的这两个字的时候,少年有些心虚,不过很快眉开眼笑,“你早就预料到大齐不会让我顺利到达,所以才来的?”
吴骓手一翻,一把青莹玉笏落在掌心,须臾间,似乎心窍与之相连,天地有所感念,下起了一阵青色大雨。
这场大雨有些古怪,打在身上,非但没有粘湿身体,反倒有一种说不上的舒爽。
吴骓即便见过再大的场面,此刻碰着这个装满高阶法器的锦囊,还是兴奋的不住发抖:“老奴处境有些尴尬,毕竟之前只是个芝麻粒大小的土地,只因主公得了太乙天尊的神格传承,便随之一起鸡犬升天了。看似整个缥缈州上的人,都对我毕恭毕敬,实际上背地里恨不得用尽千方百计,打碎我的神格。”
“缥缈洲乃至九州各方势力,对主公这样的天道馈赠者,眼馋不已,直至我的出现,搅乱了他们的计划,让他们不能再暗中下套。大齐皇室那边,似乎是嫌我这个五岳正神管的太宽,连带着大周那边,始终不愿松口让任何一座山岳成为我坐镇之地。”
夏泽忽然问道:“我听说江河山岳神灵坐镇某处江河山头,相当于是半个小天地中的圣人,杀力可以攀升一境没错吧?”
吴骓点点头:“意思差不多,根据线报,大齐大周那边,似乎是铁了心要撇下那点脸皮,将某座传说中漂浮在天际的山头划分与我,这明摆着是要将我这个五岳正神赶到触及不到缥缈洲的地方。况且那山此时此刻都不知道飘至九州何处,我上哪给他找去......”
夏泽霍然大笑,因为吴骓这位高高在上的五岳正神,最后时刻骂了句极具乡土风情的话。
男人幽幽叹息道:“这个局,真让人愁的眼泪直流。若是出了这云溪镇,迎接主公的便是无止境的追杀,可若是留在云溪镇,老奴虽可以护得主公周全,只是十五年阳寿用尽,便无法让主公遁入轮回,相比之下,赌一赌没准还能有所转机。”
夏泽凝视着吴骓双眼:“神只有卜算周天之法,那老吴你呢,有替我算过吗?”
吴骓一时语塞,满脸失落,许久后嗫嚅道:“算过,除了无边无际的黑暗,只有一点微光。”
少年眉头逐渐舒缓,长舒一口气,笑道:“那就够了。”
吴骓神情有些黯淡:“这九州,讲理之人甚少,因此老奴憋了一肚子委屈,今日我来到这里,是要霍出一身修为,去好好打一架,好跟大齐谈判......”
正说着,忽然听到少年说道:“是不是有山就好了?”
吴骓点点头,还没等他细细回味夏泽这句话,便看到夏泽抵来一物。
吴骓一把接过,等他定睛一看,心中已是百感交集,他自然认得这副画卷,那是画圣吴道所赠的,用来镇压夏泽体内之气,锻炼拳意的仙器,贵重程度,无以言喻。
“主公,这太贵重了......”吴骓抬起头,却看到夏泽缓缓躬身。
“老吴啊,今日之事,有劳了。”夏泽拢起青衫长袖,微微躬身,在月色下,作了个时揖。
这是我夏泽走了不算的太远的路,见过最高的山。
吴骓一把抹去满脸泪花,作揖还礼。
“主公,老奴吴骓,先行一步,今日一定不辱使命!”吴骓起身,光芒闪耀,那件明黄云锦澜袍上,浮现出一条五爪金龙,张牙舞爪。
夏泽没有说话,忽然想到什么,开口问道:“老吴,听说你帮了我嫂子不少忙......”
话音刚落,吴骓原本那副大义凛然,消失不见,仓促留下一句:“老奴告退。”
夏泽望着身前空荡荡的位置,嘀咕道:“我就知道他俩有事......”
一盏茶的功夫,吴骓的身影,悬在天际之上,一手持玉笏,明黄色云锦澜袍上的金色五爪飞龙,飞掠而出,环绕在他周身,吞云吐雾,怒吼不止。
那转瞬之下,跨越千里来到此处的修士,有数百名,修为参差不齐,皆面覆黑纱,手持法器,杀气腾腾。
“这家伙不是十一境?怎么忽然好像换了个人?莫非有诈?”有人开口道。
此言一出,人人面露难色,只是王命难违,只得硬着头皮,啥向前去。
几十道金色虹光,陡然围住吴骓,铺天盖地的法器,一道接着一道,轮番轰向吴骓。
吴骓只是频频挥起玉笏,划出一道道青芒,将来人打得血肉横飞,配合着那张牙舞爪的金色飞龙,一时之间,竟然不落下风。
五指如勾,一把将一名修士头颅抓爆,然后掌间升起火焰,将残存神魂烧的一点不剩,他轻蔑一笑:“有必要捂着脸?不说我也知道,是那个一肚子坏水的曹兵派来的。”
短短几瞬,已经有超过半数的修士杀手,陨落在吴骓手中,为首那位十境修士,见势不妙,当即大喝道:“不要硬拼,摆阵!”
残存的修士,得了口谕,当即退出数十丈,念动口诀,手中各式各样的法阵信物,应声飞出,各自占领东南西北各个方位,练起一道道金色屏障,凭空出现的一座巍峨大山,砸向阵法中央的吴骓。
就在众人刚要松一口气之时,吴骓悬空处,毫无征兆的升起一座大山,一头将那落下山峰,撞的粉碎,化作无数金色流光。
气浪席卷,摆出阵法的修士受到波及,倒飞而出,吐出一口鲜血。
等他们想要御风逃窜,才发现已经来不及了,那个被他们用来对付吴骓的阵法,转眼间扩大了不知几千倍,完全锁住了他们逃跑的路线。
山岳之上,有个男人,头戴十珠玉旒冠,身穿皇袍,坐在象征五岳正神的宝座之上。
一枚刻有斩字的玉笏落下,无数阴兵鬼神,汇聚到此地。
“不留活口。”吴骓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