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班长无比悲伤的眼睛，尹承一才意识到，她和自己一样，是少数知道火拳真实身份的人。对她来说，火拳的死去，远远不是一个英雄牺牲那么简单。


    当初在明玉堂，仅仅是因为班级里走散了两个人，她都要操心成那样。现在……


    那个走散的同学，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班长，你手上那是什么啊？”感受到对方的情绪十分脆弱，殷洛也不敢直接把话题往火拳的方向上引，只能旁敲侧击地问，“信？”


    “……”


    赵逸辰好像才意识到自己一直拿着这封信，本能地想把它藏到身后，抬手动作一起来，又觉得没有必要。释然地笑了笑，将信封递给他们看，上面明晃晃地写着“赵逸辰收”四个字。


    字体工整，全无笔锋，给人一种冷冰冰的感觉。


    “这是张虎祥在转学第一天，塞到我抽屉里的情书。”她以无法复杂的语气说出了这句话，可惜，除了尹承一之外，恐怕再也没人能理解这其中的深意了。


    “说起来，他好像是做过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呢。才刚来第一天，连班里的人名字都没认全呢，居然就给班长写情书，也不知道是什么逻辑……就是在这之后，才被李书培他们盯上的吧？”殷洛并不知道张虎祥跟火拳之间的深层联系，只是想起那天在甜品店里，他把徐少阳签名送给自己的那一幕，也有些唏嘘，“才来了半个学期，又要转校走了，唉……”


    “不过，也是。半个学期里，我们遭遇了那么多要命的事情，对成绩肯定会有影响的。我好像听说，他在咱们这儿，本来就不太跟得上。”


    火拳死了，张虎祥这个身份，自然也跟着埋葬。


    超警那边给他办理了退学手续，一切流程都走得很快，没有半点阻碍。从此，这个略微句偻着背，皮肤黝黑，一脸傻笑的怪小子，再也不会出现在同学的视野中了。对于班里的人来说，只是少了一个行为古怪，令人厌烦，行动永远慢半拍的同学而已，甚至不需要花时间去适应。没过几天，早已没有人再提起他。


    尹承一忽然觉得很悲哀。


    火拳所坐拥的一切：鲜花、名誉、掌声，似乎无法继承到本人身上。为了打击犯罪，几乎没有时间留给私人生活。生前，火拳就奉行着绝对秘密主义，对自己的真实身份绝对保密，即便是同僚们，也没有几个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在他牺牲后，也只有寥寥几个人，能够为他的真名祈祷，愿他在另一个世界得到安息。


    在他身上，尹承一看到了玄素的明天。


    所有超警，或者说，所有英雄的末路，都是如此吗？


    “他转学了，我……本来是打算把这封情书还给他的。”班长看了一眼三角形的金色丰碑，准确说，是看了一眼民众们自发堆积在丰碑前的物品，“不过，仔细想想，这也是他的一片心意。虽然用词很怪，我暂时读不懂，但……还是留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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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那么一瞬间，尹承一很想脱口而出“能不能把情书给我看看”——如果他还是蜜麓一，估计毫不犹豫地就要问出口了。


    火拳留给这世界的线索很少，想要弄懂他，每一点都至关重要。


    然而……天人交战后，他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这之后，你怎么打算的？”班长忽然语锋一转，问道，“有加入超警的打算吗？”


    “欸？”殷洛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才反应过来，早在硫池那会儿，班长也已经知道他的异能者身份了。这让小姑娘有些失落，如果可以的话，她真想成为世界上独享这个秘密的人，不光是以恋人的身份，更是能够在关键时刻，给予他支撑的搭档。


    毕竟……比起自己，干练果敢的班长，似乎更像电影里那种超级英雄的固定搭档。


    不过，对她提出的建议，殷洛还是深以为然的。


    “对啊承一，都已经高三，是时候该考虑一下将来了。”殷洛有些犹豫地问道，“难道以你的能力，还不能应聘超警的岗位吗？”


    “那倒不至于。鹤院长曾经来找过我……那时候……我还比较稚嫩。他邀请我成为学院的特招生，就和徐少阳一样，可以直接安排到训练里去，但老板拒绝了。”


    “至于现在嘛……”


    一直以来，尹承一对超警这个组织有种讳之颇深的感觉，全都得力于火拳给他植入的内鬼论。在一个到处都是内鬼的地方，实在无法安下心来学习、生活。更何况，这些内鬼可不是来玩过家家游戏的，和他们生活在一起，自己的作战习惯，日常喜好都可能暴露，相当危险！


    不过，再仔细想想……这一切的一切，全都是当初火拳告诉自己的。有点像一个涉世未深的萌新，遇上公司顶级大老，不管人家说什么，肯定都会往心里去。超警的内鬼问题是否有想象中那么严重，不亲自验证，恐怕永远都没办法知道。


    2077年的自己明确说过，火拳早已经洞悉了那些内鬼的位置，之所以不把这些钉子连根拔起，是为了将计就计，反向传递他自己想要的情报。


    他能这么玩，自己就不能吗？


    “其实，当义警也没什么不好的，就是没有名分而已……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去超警那边挂个名，然后再出来单干呢？你看，就像二郎神那样，名义上是被天庭册封的，实际上就在灌江口那边，听调不听宣……”


    殷洛也觉得自己越说越离谱了。她的心理很复杂：既希望尹承一能有一个被官方认可的“职务”，又不希望他成为下一个火拳。


    她已经开始考虑将来的事情，婚嫁都讲究一个门当户对。以自己的身家，要说嫁给一个籍籍无名的普通人……不是不可能，但各方面来说，都会面对很大的阻力。


    如果将来，能和一位获得过重大荣誉，给社会做出贡献的超警结婚，听上去就合适多了。


    但……另一方面，火拳的下场就摆在面前，让她不得不认识到，成为英雄，就意味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强如火拳，也付出了他的生命。


    她没法想象，假如有一天，尹承一也变成一座纪念碑，也许是正方形，也许是黑色，也许边缘点缀着云朵。站在纪念碑前的自己，会是什么心情。


    ————


    “不好意思，让一下，请让一下，让我过去……”


    也许，老天注定要让这座丰碑前，再多一个尹承一熟识的人。


    那天，在那条上学路的小巷中，是之后一切的开始。


    脸上写满焦急的袁凤瑛拨开众人，四下张望，像是在找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