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安静。


    比起这震撼的一幕，视野突然被夺走，好像也不算什么了。


    之前，对阵维塔斯的时候，火拳也在众目睽睽下失败过一次。然而，“失败”和“死亡”，也是有着天壤之别的。即便失败，也不影响他成为人们心中的形象，不影响他成为社会稳定的一块重要基石。


    因为火拳本身就是超警制度选拔出来的代言人，他在过去的功绩，也是实实在在拼出来的。哪怕有一天，他真的打不动，退役了，只要他还在一天，就是超警制度的镇舱石。偶尔出来露露脸，参加一些有官方背景的访谈、活动，便足以招揽到源源不断的超能力者预备役。有国家在背后做推手，所能产生的名人效应，是远超一般人想象的。


    但……此时此刻，这块集日月精华于一身的金字招牌，却在众人“眼前”，被活生生撕成了两半。大家亲眼看到了英雄的下场：上身和下身撕开，因为力道过大，鲜红的血在空中洒出一条直线，借着，又像垃圾一样被随手丢掉。与其说是“火拳”这个超警死了，不如说，是鹤连山精心策划，铺垫了十多年的超警选拔制度，彻底死了。


    用不了多久，这则消息就会以可怕的速度传遍整个国家，再用不了多久，连大洋彼岸都会知道。倾斜了大量资源，传说中百战百胜的超警，那个被灯光、鲜花与掌声包围的英雄，最后的死法，却是如此野蛮、凄惨。身前的种种光环，似乎都没法在他的上下半身被撕开时，提供多少慰藉。


    看过这种场景后，还愿意主动献身，成为超警的能力者，又剩下多少呢？


    ……


    棋局中，一枚重要棋子的得失，往往会影响一盘棋接下来的全部走向。


    轩然大波到来之前，战场正上方，天穹之上，一道人影无言地伫立着，凝视着一切的发生。


    ————


    “只有在这种时候，我才能切身体会到，你和那家伙真不是一个人呢。”大虫，或者说，在星灵力量压制下，只能维持着死鱼眼猫猫形态的大虫，在心象中如此说道，“如果是他的话，估计会把2077年你的警告全都忘光，不顾一切去救他吧？毕竟……”


    “不管怎么说，他也算是引导你，进入这个体系的前辈了。”


    “……”


    蜜麓一沉默着。


    星灵的传送远比预计的要快，如果能在她赶到的时候立刻动手，是完全有机会逆转一切的。


    但，她没有。


    她很好地扮演着旁观者兼上帝的角色——飘在天上，冷血地看着人间发生的一切。因为本就没有道德，自然也不会有愧色。信息量在她的脑海中盘旋、交织，最终，形成了一个大胆又疯狂的结论。


    “2077年的尹承一明确说过，火拳是个危险人物，任何跟他相关的事，最好都不要轻信。”


    “所以呢？”大虫似笑非笑地反问道，“他死了，不是吗？就在你眼皮子底下，被抽干元素，变成普通人后，施以了相当残酷的腰斩之刑。这是用你和我的眼睛，共同见证的事，不可能有变。”


    “换句话说，那个让2077年的你觉都睡不好的不安定因素，可以就此排除了哦？真是好事一件哪。”


    “你就是为了这个，才选择袖手旁观的吧？”


    ……


    “不全是。”


    思想中的惊涛骇浪，在表情上完全看不出来，她将自己的思绪埋的很深，大虫只能隐约感受到她在苦恼，却不知道具体原因。只是，当她说出这几个字时，下意识地用上了比以往更大的力气。


    “火拳的死，标志着一个时代的结束。如果以后的历史书不会把超能力者的存在抹去，那么，或许会有‘后能力者时代’之类的词义来形容吧？火拳的死，标志着后能力者时代的正式结束……说不定会成为以后考试必考的知识点呢。”


    “总之，新旧时代的交替，最开始往往都是混乱的。人心浮动，焦躁不安，人们的集体情绪，会直接映射在社会变化上。火拳是鹤院长给华夏打的一针强心剂，他没问题，超警选拔机制就没问题。选拔机制没问题，未来就会有更多的‘火拳’诞生，生活在这个国家的人，可以像呼吸一样，自然地体会到与生俱来的安全感。这份共同的安全感，远比任何东西都重要。”


    “火拳的死亡，标志着旧时代的安全感荡然无存。我想，为了稳住社会对未来的信心，肯定会在短时间内，培养出下一个‘火拳’吧？”


    “……喂……”大虫好像意识到了什么，看她的眼神充满惊愕，“你……该不会是想……”


    “但，从理论上来说，这是很困难的。火拳的强大不仅在于实力，更在于坚强的意志。他一下子被推到了国内名誉和荣耀的顶点，却完全没有受到诱惑，以出色的标准，完成了鹤院长交代的所有任务。”


    “这份定力，行动力，想要从现役超警中拉出来一个……非常困难。再加上火拳的死亡，会让民众下意识排斥这种捧新人的行为，毕竟……上一个这样的超警，死的时候，也是这般凄惨。”


    “所以……”


    “所以，你想要再次启动【玄素】这个身份，趁着火拳刚刚死掉的时候入场，把属于他的‘红利’，全都转移到你自己身上，是这样吗？”听语气，大虫有些被惊愕到，“还真是……一秒都不能小看你啊。”


    ……


    “要知道，不止我一个人在寻找紫立方。想要和他们博弈，就必须把握住每一个可能的机会，尽可能将资源揽到自己这边……舆论，人气，也是资源的一种。”蜜麓一摸出了那瓶云中鹤赠与他的本源之炁，摩挲了一下瓶口，继续说道，“只是这样，还不够。”


    “危乱时刻，男性的形象，往往能比女性的形象提供更多安全感。尤其是这种关乎生命的危机，人们总是更愿意相信，一个强大、有力的男性，可以帮助他们解决危机。”


    “你想好了吗……虽然我知道问也是白问，想定了之后，毫不犹豫地就回去做，你就这操蛋德性。”大虫差不多猜到她要干嘛了，不由地叹了口气，“和你相处的日子，我很愉快。”


    “是吗？”蜜麓一笑着问道，“我还以为，你对我很不耐烦呢。”


    “刚开始，是这样没错。但是，相处的越久，我越是觉得你这人很有意思。和你在一起，虽然每天都要提心吊胆，但……至少能过得有趣点。”大虫舔了舔嘴角，笑道，“我也不知道该祝什么，你几秒钟后，就是另外一个人了，总之……”


    “就祝我们，还有下次相见的机会吧。”


    “放心。”


    “波”的一声，蜜麓一用大拇指顶开了瓶口的塞子，露出一个惊心动魄的笑，一边说道，“我的半身，不会就这样丢下我不管的。”


    “毕竟……”


    “他和我不一样，是个老好人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