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用四个字来形容壑王此刻的状态，那就是“心乱如麻”，更近一步说，就是“麻了”。


    原本的计划全都付诸东流，当一个向来能量比较小的统御者，突然爆发出强硬的铁血手腕时，巨大的反差往往能迅速摁下那些心有不轨的人。就这么一步棋，问题又回到了正面战场，必须要在正面战场上打出点花样，才能继续走出下一步。


    当初选择用外交手段来逼迫羽王就范，不仅仅是壑王个人专断，更是班子上下开过会后，得出的结论。此次战役，壑王的终极目标是人间界，换言之，这次对羽族的进攻，仅仅在于震慑，保证在讨伐人间时，不会遭到背刺而已。


    倘若将过多力量投放在羽族的战场上，想要一口气吃掉他们的全部地盘，同样不是件易事。他们的领土足足是渊人的四倍之多，更何况哀兵必胜，当军人们意识到退无可退的时候，爆发出来的战斗力往往是惊人的。鹿死谁手，尚没有定论。但即便能胜，也是惨胜，之后再想出兵人间界，岂不成为泡影。


    再说了……持续的时间越久，人类威胁到渊人的可能性就越大。当整个人间界面临灭顶之灾时，难保不会有异能者出现，扰乱他的计划。事实上，壑王现在就面对着这样一个超级变数，直接把他高层决策圈的大半边给干没了。仅仅一个人类，杀伤力便已如此恐怖，要是再来几个，渊族就真的能撑下来吗？


    问题，问题，四面八方都是问题。


    坐在军中大帐，看着远方传来的战报信息，壑王第一次有了力不从心的感觉。形势上看，自己仍在军力上占据大优势，但直觉告诉他，战争的天平正在倾斜，已经定下的结果，可能同样会出现逆转。


    “那个谁，去把我的烟叶拿来。”


    多看无益，壑王搓揉了两下自己的鼻梁，随口招呼一声，等了许久却不见动静。正要发怒，才意识到是自己为了安静，命帐中的下人都出去了。苦笑一声，正准备自己去拿时，却突然传来传令兵的报告声。


    “进来。”壑王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尽可能将悲伤和麻木从脸上隐去。


    在大帐里，就算天塌下来，他也必须是这副表情，只有这样，手底下的人才能继续给他卖命。


    “正面战场如何了？”


    他也没想到，才第一个问题，就让传令兵支支吾吾起来。


    “回禀壑王，前线的将军们说……目前为止，组织了三波有效的进攻，大举歼灭地方有生力量，摧毁了羽族战舰七艘，取得极端性突破。当前，正在组织研讨会议，将会继续贯彻壑王发明的技战术素养，以奇谷之兵作威慑，进行多方位、全角度的突破……”


    “够了！”壑王罕见地发了火、动了怒，勐地一拍桌子，怒目圆睁。


    身为王，他太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这通战报里，从头到尾，可能只有组织了三次进攻这事儿是真的。其余全都是片汤儿话，说了等于没说，这七艘战舰，也不知道有多少水分。


    战报会骗人，战线不会。


    壑王立刻掏出水晶簇，再三确认，战线确确实实依旧僵持在那里。也许有一些小棱角上确有突破，但总体来说，他想要的那种大溃败并未出现。在渊人发动全力进攻后，羽族人很顽强地硬扛了下来，将战线维持在原地，不增不减。


    这种相持，对现在的渊人来说，是远远不够的。后方发生这种事，全军上下迫切需要一场大胜，一场酣畅淋漓、无可指摘的大胜，来释放情绪。否则的话，自己的统治迟早会越来越憋屈。


    “居然连五百米都没推进到……看来真是休息太久，仗都不知道该怎么打了！”


    “回禀壑王，其实……将军们也有截获羽族那边的情报，只是……”


    传令兵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却换来壑王一个极其不耐烦，好像随时会拔剑砍人的眼神。


    “传递重要情报时，唯唯诺诺、吞吞吐吐，成何体统？讲！快讲！”


    “是。”传令兵紧张地舔了一下嘴唇，说道，“在所有文臣以叛国罪遭到处死后，羽王收回了军中的一切权力。而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重新任命云中鹤为将军，派往前线，并予以大量增兵。具体增援多少未能可知，但，自从云中鹤来到前线后，羽族的技战术水平整体上了一个档次。有时……”


    “甚至能组织起相当凶勐的反攻，让将军们猝不及防。”


    这则消息，让壑王迅速冷静下来。就算他再不情愿，也必须承认，这一步棋，确实是对手走的妙。那个看似羸弱，毫无城府的小丫头，似乎比他想的更加老练。


    她让无往不胜的渊人，渐渐品尝到失败的滋味。


    他在这里消耗的每一分、每一秒，正面战场上，羽族都在积攒逆袭的能量。一旦羽族境内的高头望族也开始倒戈，转向羽王，将大批量炁运送到正面战场上，取胜的希望就更小了，甚至有可能会被拖死在战场上！


    想通这一点，壑王满头冷汗，同时又觉得万分凄凉——如果迎余君还活着，他肯定会在第一时间就提醒自己孰轻孰重。可现在，凡事，都需要他自己来思考了。


    “还有一条消息，是来自您派出的特战小队。他们并未发现……呃……‘完整’的尸体，只在残垣断壁中，找到了一根断指。”传令兵请示道，“是否需要再派遣人员前往废墟，进行范围搜索？”


    “唉……算了吧，没那个功夫了，他们也活不了。”壑王叹了口气，好像一下子老了几十岁，沉重的现实压在背上，让他直不起腰。


    “把那根手指送到飞船上，那里有化验室，查出是谁的……算了，不管是谁，查出来之后，都妥善安置吧。你传令下去，让大家收拾收拾，准备启程，我们也要立刻赶往正面战线了。”


    挥挥手，小兵赶紧一路倒退着下去了，空荡荡的大帐里，又只剩下壑王一人。他开始犯难，等到了前线，将军们问起文臣的下落，自己要怎么回答呢？为了掩饰身为“王”的判断失误，是否要假装，这些人从来都没存在过？


    堂堂壑王，犯蠢的时候，竟然和当年的羽王没什么区别啊。


    “算了，想也没用……”


    重新坐回椅子上，听到军营外略显杂乱的跑动声，他知道自己的命令已经传下去了，军营将在几分钟内完成登机。


    但……


    他的心跳很乱，总有种忽略了什么的预感。


    奇怪。


    是什么呢？


    ————


    ……


    “坏了！”


    壑王突然失声惊叫起来，“手指！快来人，去把那根手指丢进焚烧炉里烧掉，快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