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隔着一层水晶，尹承一还是轻柔地抚摸着殷洛的脸，其眼神中涌现的怜惜和爱意，让一旁的艾米都有些害怕。毕竟，在她的认知里，能做出这种动作的，基本都是亡灵法师那个派系。


    尹承一特意不把水晶盒铸造成棺椁的形状，以此来提醒自己，提醒所有人，这个发水晶盒中的少女还活着。总有一日，她会像童话故事里那样，从里面醒来，和王子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


    “哥哥……”


    说出这句话时，艾米竟然忍不住往后退了一小步。其实她很清楚，叫醒一个沉溺于梦幻中的人，是很危险的。尤其是这个人还将梦幻视作他支撑下去的精神支柱，一旦被拆穿，被迫面对他不想面对的事实，可能就会变得无比疯狂。在黑魔法的世界中，这种事并不罕见。


    至于这所谓“梦幻”，可以是一个苦寻不得的咒语，可以是一种复方药剂……也可以是一个死去的爱人。


    据统计，有百分之八十五的亡灵法师，最早踏入行的目的，只是为了复活自己的爱人。


    “嗯？”


    尹承一面带微笑，回过头，在威蕤的星光下，他的半边脸被覆盖在阴影里，看起来仿佛一个喜怒无常的神。


    “你……得面对现实。我知道这很难，但……越拖下去，对你的伤害只会越大。”


    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气，艾米咬了咬牙，却本能地握住了腰间的魔杖，“殷洛姐姐，她已经死了。”


    “……”尹承一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无悲无喜，像一个断电的机器人。


    “相信我，哥哥，我对黑魔法非常了解。不可饶恕咒之所以不可饶恕，就是因为没有解法，没有防御手段，也没有反咒。它诞生的目的就是杀人，而且是神魂陨灭，不管用何种手段，都不可能救回来的。就算你留下她的肉身，也毫无意义。”


    “哥哥，差不多是时候了……”


    艾米柔声劝道，“按照华夏的传统，就让殷洛姐姐……入土为安吧。”


    ……


    下一刻，尹承一笑了。


    他的笑容，他的眼神背后，透着一股野火般的疯狂。这股疯狂，从来只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独自燃烧，像极了扑火的飞蛾，明知下场是万劫不复，却毅然朝着火焰飞去，只为了追求那缕能将视野填满的光芒。


    “对于‘已经’和‘死了’，稍微，和你有一点不同的看法。”


    “轰——————！


    ！”


    话音未落，他再度召唤出旋转的紫立方，任其悬停在殷洛的水晶盒之上。流质般的光芒散落，折射出万点华彩，映得少女面庞红润，和常人无异，仿佛下一秒就要睁开眼睛。


    “对啊，哥哥，紫立方！”艾米像是被启发了一样，忽然想起尹承一手里还有这么个宝贝，重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既然是逆转因果的神物，想把死人抢救回来，肯定也很简单吧？！真是的，都怪哥哥，收了这么好的东西，却一直都不用，害得我以为……”


    “以为……”


    说着说着，艾米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再看尹承一，依旧一脸平静，脸上甚至还挂着笑容。于是她立刻就知道这条路走不通了——她哥哥也不是笨蛋，没道理放着如此显而易见的路不去走。


    “很遗憾，艾米……我不能这么做。紫立方的运作原理，也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尹承一叹了口气，看向旋转着的紫立方，童孔有些涣散，仿佛迷失在这道炫目的紫光里。


    “紫立方只能复制出一个一模一样的殷洛，一模一样。”尹承一别有深意地强调道，“但不是她。”


    “什么……意思？”艾米明显被弄湖涂了，“都一模一样了，怎么还不是她？”


    “对于全世界来说，她和原来的殷洛都没有任何区别，细微到身上的每一根头发丝，每一个细胞的排列组合，都完全抑制。同理，她也会有殷洛的记忆和性格，从内到外，哪怕是最熟悉她的父母，都挑不出毛病来。”


    “但，她不是殷洛。”


    “可，对于整个宏观世界，包括所有能感知到她的人而言，她就是殷洛啊。”艾米空挥了一下魔杖，颇为不解地说道，“纠结这个又有什么意义呢？难道哥哥认为，殷洛姐姐中咒的灵魂，还能存在于什么其他地方吗？”


    沉默片刻后，带着万分期待的笑容，尹承一点了点头。


    “哥哥……”艾米被他的笑容弄得有些砰ptsd，“说就说，你别笑可以吗？”


    “触碰到紫立方的刹那，很多原本终其一生都无法窥见的秘密，一下子灌进了我的脑海里。”尹承一仰起头，盯着天上繁星，陶醉，而又自我地笑着，“你还记得小烈酒吗？”


    “那个收养你的老板？”


    “他的真实身份，是【创世星】的星球意志。他来地球的目的，和我们母亲一样，都是为了争夺现世的【紫立方】。而在创世星中，已经收藏了四柱之一，宇宙的月柱——【火种源】。他们自诩为‘创世者们’，利用火种源的力量，在全宇宙中播撒生命的种子，只要是从种子里繁衍出来的生命，在生的旅途走到终点时，都会再次回到火种源里。”


    “听明白了吗，艾米？什么不可饶恕咒……只是对灵魂形态肤浅的转化而已。就像把一张纸点燃，烧成灰，纸看似不在了，其实不过改变了形态，从纸的粒子变成灰的粒子。粒子本身是永恒的，灵魂亦是如此，【索命连环】咒只是把它分解成一个个基本粒子。”


    他一把按住艾米的肩膀，直勾勾地盯着她，目光灼灼，压低声音，好像每一个字从他喉咙里吐出，都带着熔浆一般的温度。


    “她没有死，艾米……或许，如果从火种源的视角去看，她也从来没有活过。那些构成她灵魂的基本粒子会主动飞向火种源，在那里重新聚合成她。”


    “换句话说，只有弄到火种源，我才能真正地，彻底地，将她复活！”


    ————


    是梦话吗？


    至少，对艾米来说，这种夸张到涉及宇宙秘辛的事，和梦话没什么区别。不过，她也总算明白，为什么尹承一总是喜欢在抬头看天时，面露凝重之色。每一次抬头，都是在隔着深空，遥望他无比思恋的爱人。


    “可是，你刚才也说了，那个什么……【火种源】？是在另外一颗戒备森严，还有创世神看守的星球上吧，你要怎么弄到它呢？”


    ……


    这一次，尹承一没有回答，而是陡然转身，将背部朝向了自己的亲妹妹。也许真是血脉相连的buff加成，艾米隐约能感觉到，尹承一对此有着相当明确的规划，只是碍于某些原因，没有说出来。


    “先从这场刺杀里头活下来……”


    “再做打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