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


    蜜麓一的语气有些惊恐，“在干什么？”


    “你指什么？”银胃问道。


    “你明明知道！”蜜麓一显得有些激动，显然，目睹如此怪异的事情发生在身边，任谁都没法保持镇定，“他们……那些人，他们的反应。这根本不是正常人的生理反应，他们应该生气，应该发怒。这样的低级失误，配不上如此高昂的开销。就算不生气，也不至于……那样。”


    她很难说清楚，从结果来说，这些客人所做的都是善举，他们争先恐后地搀扶起那个服务生。本来最该发火的那位，却是喜上眉梢，喜不自禁，看上去不像是被酒浇了，倒像是被一张中了的彩票砸脸。


    只不过，当善以违反逻辑的形态表现出来，是非颠倒时，就显得很可怕了。


    那些人脸上的笑容，让蜜麓一不寒而栗。


    “欢迎来到2077年，小姑娘。”虫害端起杯子，朝她比划一下，算是碰过杯，一饮而尽，“你现在看到的一切，都是那个暴君整出来的荒诞戏码。要多荒谬，有多荒谬，所有人都像戴着面具在演戏，面具上的表情，也永远只有笑脸。”


    “在这样的世界活着，不和别人一样，露出仁慈宽容的笑，便是大罪。”


    “嘘——”银胃面色一变，做了个标准的噤声手势，面色一沉，“你们有没有听到……”


    ……


    “轰——————！


    ”


    破空的轰鸣声由远至近，转瞬间，一道人影已然浮在高十七层楼的窗前。他并不说话，只是静静飘在那里，用不了多长时间，自然有人会注意这道影子。一传十，十传百，客人中开始传出骚乱声，很显然，对于这道印在玻璃上的人影，众人的畏惧远远大于尊敬。


    恐惧就像无形的声波，连带着让一个个音叉开始震动——零零散散的客人起身离席，最初还只是小步快走，但随着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即将发生什么，更多人开始跑步离开，脸上都带着惊慌之色。


    不知为何，看到这样的表情，蜜麓一竟还有些欣慰，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证明这些依旧是会呼吸、会喘气的活人，而非某种机器。


    “他妈的，计划泄露了！”虫害把酒杯往桌上狠狠一摔，发狠道，“老家里有内鬼！”


    你们也有这么一天啊……蜜麓一暗自在心中想道。


    不知不觉间，和平主义者靠拢过来，将这层楼从外部团团围住，断绝了他们从空中逃生的可能性。从列队阵型上就能看出，他们只是这次行动的辅助者，而真正的核心……从上到下只是一件深黑色的紧身衣，衬以几条简单的金色条纹，唯独在心口处，以纯白之色，坠着一只张开翅膀的鸮。


    红色与他不太相称，因此，他身后的长袍是金色，在夜风中猎猎作响，仿佛一面夺人眼球的旗帜。他并没有戴半遮面式的面具，有意将这张脸露在外面，似乎本身就是一种疯狂的体现。这些年来，他的相貌、穿着，以及那张无论何时都格外木然的脸，被越来越多的人记住。一提到他时，人们总是会发虚汗，下意识将声音都放轻，好像只要稍微响点，下一秒，他就会从什么地方钻出来一样。


    白面鸮。


    也就是……


    十年后的李书培。


    ————


    “**的，是你！”虫害一脚踢翻桌子，飞身出去，随机抓了一个逃跑的客人当作人质，挡在身前，用右手抓住他的喉咙，对着玻璃外面的人影怒吼道，“暴君的走狗！


    “……”白面鸮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无形的力场推动他缓缓前进，伸出手指，轻轻一点。


    完整，平滑的玻璃在极短的时间内超高速震动，瞬间破碎。他就这样平平无奇地飘了进来，带来了夜空中的刺骨寒风。不过，与他那毫无波澜眼神相比，似乎也没有那么冰冷。他以男舞蹈演员般的姿态落地，金袍在灯光下熠熠生辉，折射出梦幻般的彩晕。


    “当他从搭乘的班机中走出，落地的一瞬间，所有行踪，都已经被我们掌握。”


    白面鸮用一种没有波澜起伏的语气说着，“我们知道会面的时间、地点，参会人员，你从业之城出发，去了圣棺派的基地，从他们成员手中拿回了梅塔网络的接入口。”


    “不觉得一路上顺利的有些过分了吗？明明是正在宵禁的城市，检查力度却如此之低，甚至都不做超能力检验，只是大概查一下身份证，就放你们一路绿灯。”


    “哈哈……扯澹！”虫害低吼道，“要真是这样，你们怎么没在亚美莉加就把我拿下呢？”


    “你自愿把接入端带回来，我们有何理由阻止呢？还替我们剩下空运钱。”


    这个回答让虫害蒙了一下，他感到自己被轻蔑了，具体如何轻蔑，他却说不出来。


    ……


    “滚开！”虫害大喊着，右手五指微微扣紧，捏住了人质的喉结位置，“再往前一步，我就弄碎他的喉咙！”


    白面鸮没有理会他的威胁，保持着和刚才一致的速度，缓步上前。他前进一步，虫害就不得不后退一步，五指始终只是扣在喉咙上，没有捏碎。而这位冷面杀手的目光，也始终没和他有什么交流，而是越过他，直直盯着端坐席间的女人。


    “在十年前，【银胃】这个代称，属于超警，那是光荣的称号。”白面鸮的声线依旧平稳，“请不要因为一念之差，将其玷污。”


    “我不认为自己在玷污它。”银胃依旧稳坐席间，音色沉静，丝毫不为所动，“我选择了正确的一方。”


    “‘我们’，在创造一个更美好的世界。”白面鸮无比认真，一字一句地说道，“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永远没有战争，没有痛苦，没有欺骗，没有压榨，没有伤害，没有提防，一个崭新的世界，一个‘无罪’的新世界！”


    “这样的世界，让我很害怕。”银胃坦言道。


    “害怕变革很正常。”白面鸮沉声道，“当你真正参与进来，一起创建新世界，你就会明白，自己所做的事情有多么伟大。”


    “我害怕的不是变革。”银胃缓缓起身，用餐巾略微擦拭一下嘴角，眸光落在他身上，冰冷而又疏离，“50亿人，都要用一样的步调，一样的模式思考，你不觉得很可怕吗？”


    “很遗憾，人类本性如此。在进化的途中，我们就是这样顽固不化，充满血腥与暴力的种族。”白面鸮点点头，“正因如此，才需要适当鞭策，有时候，这就是最好的指引。”


    “就像牧羊犬指挥羊群该往哪里走一样吗？”银胃反问道，“谁给你们的权力？”


    ————


    ……


    “……”


    白面鸮沉默了很久，当他再次开口时，原本藏在声音底色中的最后一丝情感，也被抽离了。


    “很遗憾。”


    他的眼珠深处，烧铁一般的赤红色开始涌现。


    “新世界即将降临，我们……都无法回到过去了。”


    “轰——————！


    ”


    热射线直穿而过，打在虫害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