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这一步，是鬼蛟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玄素的强大远超出他的想象，和她战斗，就好像是和一个坐拥金山的大胖子打牌。你每丢出去一张牌，他都会笑呵呵地接下，并且按着你不让走，没事儿，咱们再来。渐渐的，自己手上的牌一张一张翻开，而对面的底牌却依旧深不见底，他根本不敢保证，继续打下去，自己能有哪怕一丝可能性获胜。


    不能不跑。


    必须要跑！


    这些从他体内放出的小鬼，就是他为了逃生创造出的助手。鬼蛟很清楚，凭它们的强度，根本不具备伤到蜜麓一的条件，要是以她为对手，无异于纯刮痧。所以小鬼们的攻击对象，从一开始就设定为城市里的其他活人。这是他打出的一张名牌：你不是要把这场战斗，变成你最闪亮的名片吗？那好，现在我放出几千只小鬼，它们能在短时间内给普通人造成极大伤害。你要是放着它们不处理，反过来追我，就会造成一大批人类的死亡。不管最后你追没追到我，想要靠这一战在人们心中树立好形象，肯定是没戏了。


    这是阳谋，是威胁，更是一种微妙的讨饶：大姐，我知道不是你对手，咱们各退一步，算了吧。


    鬼蛟不仅是个暗杀者，还是个相当精明的商人。他看明白了玄素真正想要的，并用这种方式，和她做了一笔其实没什么选择的交易。如果在这里执意去追，反而会因小失大。民众是很感性的，他们可不会在意你花了多少力气，除掉了一个多具威胁的敌人，一旦出现大规模伤亡，汹涌民意会迫切寻找一个可以背锅的对象。


    非但无法聚拢人气，玄素这个代称还有可能在一夜之间摔个粉碎。


    “啧，这家伙……还蛮精明的……”


    意识到这一点后，蜜麓一咬了咬牙，看向逐渐升高的鬼蛟，固然愤恨至极，却也只能眼看着他离去，他留给自己的难题只有唯一解。在一座人口密集的大城市里，别的没有，人质真是要多少有多少。要是在这里选错，之前的一切等于白干。


    不能再拖了，散出的小鬼已经开始攻击人群，对它们来说，钢筋水泥铸成的墙壁根本算不上什么防备，径直便穿了过去。零零散散的惨叫声在城市中响起，且受害者仍在飞速增加。


    视线交错，下次再将这个狡猾的对手逼到绝路，又要付出多少力气呢？


    ……


    “轰————————！


    ”


    在她不得已放弃追击之时，晦暗的天空尽头，忽然升起一颗堪比太阳的巨大火球。


    耀眼夺目的光芒投射下来，将小鬼横行而造成的阴暗戾气尽数驱散。余光瞥到他时，不知为何，蜜麓一产生了一种很复杂的情绪。总感觉，只要他来了，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自己也不需要在做这种能把脑细胞干死一大半的艰难抉择了。


    ————


    略一观察，火拳立刻就判断出了整个战场的关键所在，在半空中锐角拐弯，焰尾画出一个显着的三角形，“冬”的一声，径直降落在大楼顶层，掀起一大片浓烟，呛得王承乾连连挥手，咳嗽不停。


    烟雾中，那双橘色的眼睛更显威势逼人，冷酷，不带一丝感情，但是在生死攸关的战场上，这种必要的镇定会带给人相当强的信任感。王承乾还是第一次在战斗中见到火拳。本以为，他不过是一个由鹤连山创造出来，代表着超警的符号而已。今日一见……对他的存在本身，又有了更深层的认识。


    超警的符号，也不是人人都能担当得起啊。


    “安塔列斯学院，超警预备役，一队成员，【神知】。”火拳没有喊他的名字，而是用上了代称，“你应该认识我，时间紧急，就先不介绍了。我读到过关于你的报告，三周前，你已经掌握了‘共享视野’这一衍生能力，是吗？”


    战况紧急，王承乾也不废话，直接点头。


    “很好，现在，我需要你把视野共享给我……标出所有从敌人母体内分裂出的子体位置。”火拳沉声道，“我来将它们一举歼灭！”


    ————


    “休————”


    “砰————！


    ！


    ”


    一发巨大火球从双掌中推出，拖着流星般长长的尾巴，升至空中，炸开，形成了钱塘本地人这几年来能看到的，最绚烂的烟花。


    然而，这颗熔炉般的大火球，可不只是好看好看那么简单……炸开之后，它爆发出一阵只有在熔炉最深处才能见到的炽烈光芒，分化出数千道由火、光和热共同构成的枝剑，飞速朝城市下方散开去。就像小孩子画笔下的太阳，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光”这一要素，普遍都会用黄色的直线来代替，而现在，火拳创造出的巨大火球，无疑很符合这种太阳的形象。


    只一瞬间，数千根枝剑落向大地，宛若神明向人间播撒的一阵光之雨。几乎是同一时间，所有小鬼都被这一发从天而降的枝剑击中，爆发出一声惨叫，随后在炽热的火焰中，化作飞灰。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些枝剑所造成的攻击，难免会在建筑上穿出一个个小孔，由此造成经济损失。不过……对于上一秒还被小鬼纠缠，连命都未必能保住的人来说，这点儿损失，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倒不如说，同时看到火拳和玄素出现在一个场面里，少部分人产生了“双厨狂喜”的奇妙观感。


    ————


    从火拳登场的那一刻，鬼蛟便很清晰地知道，自己已经连最后一丝逃生希望都没有了。


    虽说败给维塔斯，让他在民众眼里的威信略有下降，但，在真正懂行的圈内人眼中，他的威慑度依旧是独一档的存在。独自面对玄素一人，尚且要断尾求生，现在这个情况……逃跑，似乎也拖延不了太长时间。


    困兽犹斗。


    他调动起最后一丝力量，用晦涩难懂的语言，吟诵出淬毒的字句。


    “吾等……以天、地、人、神、鬼之之位，向汝等……发起比黑暗更深邃的诅咒……”


    刹那间，鬼蛟体表的几千只眼睛齐齐张开，流出血泪，将他能够调动的所有愿力都抽调出来，投射在蜜麓一身上，以恨不能生吞其肉、生饮其血的强调诉说着，“天干地支中，死相……已然败露！汝乃庚午年庚辰月庚申日庚辰时生人！（见资料卡，尹承一的生日是2050年4月10日上午九点，天干地支恰巧为上书）四庚连环，主一生杀伐，奔波不定，终于要与兵戈为伍，最终……”


    “汝将亡于四把飞剑之下，永世不得超生！”


    ————


    迎接他的，是一把飞旋而来的金翠巨斧。


    即便是首级被斩下的瞬间，鬼蛟的嘶吼声依旧没有停下，久久回荡在城市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