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穿行过黑暗的云层，望着窗外浮沉不定的云彩，尹承一有种恍然的感觉。确实，银霜和他说过时间流速不同后，他心里那根弦多少松了些，顺带着就想眯一会儿，这一眯，竟然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再度睁开眼时，飞机才走了四分之一的路程，餐桌上多了一份看着很豪华的盒饭，旁边还有快子，应该是空乘人员放在他边上的。


    拿起快子，尝了一口，尹承一忍不住皱起眉头来。


    “好澹啊……没加盐还是怎么的？”


    “那是当然啦。”银霜的声音再度响起，“严格来说，这里的一切，并非全部由艾米构建出来的。她只提供关键信息，剩下的一些细枝末节，都是由她的潜意识自行补全，大概构筑出一个轮廓而已。你觉得，她会记得自己六岁时乘坐某一趟航班上，其他客人吃的盒饭到底是什么味道吗？”


    “原来是这样啊，潜意识的投射啊……那不就跟《盗梦空间》里的感觉差差不多。”食之无味，尹承一扒拉了两三口就不再吃了，又提出了新的问题，“可是，这么说来……这个小艾米，真的是我要找的艾米吗？会不会也只是她潜意识投射出来的影子？”


    “这个……抱歉啊，尹承一，我真的不清楚了。”银霜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歉意，“说到底，龙学派虽然什么都喜欢碰，但多而不精。灵魂什么的……还是猫学派的魔女更加擅长，可惜……学院现在的状况也不算太好……”


    “没事，你愿意伸出援手，我就很感激了。”尹承一摇摇头，“接下来，我会自己想办法找到艾米的！”


    “大哥哥，找我有什么事吗？”


    ……


    “诶？！”尹承一被吓得勐回头，却见小艾米不知何时，站到了自己身后，用那双毫无波澜的蓝色眸子定定注视着自己。再一看，头等舱里的其他两位客人，这会儿都裹着毯子睡下了，她大概是刚刚上完厕所，听到自己在滴咕她的名字，所以才过来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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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管她是投影还是本尊，总之，能和她建立联系就是好的。


    “是你听错了吧？我刚刚……有叫到你的名字吗？”


    “嗯，我叫艾米，艾米·尹兰。”她看了一眼蜜糖的方向，忽然坐到尹承一身边，“大哥哥，我可以在你这里坐一会儿吗？”


    “只要你妈妈不反对的话……”


    艾米看他的眼神顿时古怪起来。


    “怎么了？”


    “真奇怪啊，你居然知道她是我妈妈。”她一下子就捕捉到了尹承一的漏洞，“妈妈看上去很年轻，好像永远不会老，如果是普通人的话，一般会以为她是我的姐姐呢。”


    “是吗？哈……”尹承一心中一颤，挠了挠头，强装笑脸，“这么看来，我还是蒙对了呢。”


    “我讨厌妈妈。”艾米毫不犹豫地就说出了这些话，好像已经在心里憋了许久，已经无法忍受，索性随便找一个路人来倾诉，“大哥哥，你呢？”


    “我……”尹承一犹豫了一下，还是照实说道，“我跟你一样，也很讨厌我的妈妈。”


    “哈哈，果然。”艾米的小脸蛋上浮现出一丝丝笑容，“我就知道……我一点都不奇怪，还有很多人和我一样。”


    “你妈妈对你做过什么吗？”抓住机会，尹承一赶紧问道。


    “她总是逼我做不好的事，比如把人拆开……什么的。有时候，我能把那些拆开的人再装回去，有些时候不能。那些散掉的人，流着红色的血，叫起来的样子……让我很不舒服。”


    短短几句话，听得尹承一血压陡生。尽管他知道，那个坐在不远处的蜜糖，只是艾米投射出来的心象，但他还是很想当场把她撕成碎片，不为别的，只是出一下他心头的恶气。


    “算了，不聊妈妈的事，让人心烦意乱。”艾米左右看了看，刻意压低声音，凑到尹承一耳边说道，“其实……我刚刚都看到了，大哥哥，你也有那种‘看不见的朋友’吧？我看到你和她说话了，叫‘银霜’对不对？”


    “……”


    “哈？！”


    尹承一当时就惊了，他还以为自己跟银霜的对话，应该是绝对隐秘的，没想到，在这个世界的人看来，就是在自言自语啊！


    “当然会被看到了……说到底，我现在是通过灵魂法印跟你对话的，而你所处的，正是由艾米灵魂构筑出来的心象世界呀。”银霜很贴心地解释道，“你可以理解为，是在玩一款超级真实的体感游戏，而你目力所及的一切，全都是可以交互的。”


    被她这么一解释，尹承一也不敢贸然回答了，只好点点头，苦笑着承认自己有一个“看不见的朋友”。


    “哼哼，其实我也有哦，妈妈不让我展示给一般人看，但是……”她偷偷瞄了一眼蜜糖的方向，“反正她现在也没打算管我，无所谓了吧。”


    她半闭上眼，低头，念诵了一串音节古怪的咒语，和尹承一之前听过的任务咒语都不同。


    随着咒语念诵完毕，尹承一身后忽然吹起一阵阴冷的风，回头望去，一个人高马大，脑袋几乎顶到机舱顶部的骑士，忽然出现在他身后的座位上。他的身体被包裹在一层漆黑的甲胃之下，有种中世纪欧洲的感觉，浑身冒着黑腾腾的火焰，头盔之下，一双泛着红光的眼睛定定注视着尹承一，好像一言不合，随时会把他撕成碎片。


    尹承一吞了口口水，反复提醒自己这只是段回忆而已，还是下意思地把身体挪远了一些，“这位是……”


    “他是我的使魔——兰斯洛特。怎么样，很威风吧？”艾米露出很自豪的表扬，小鼻子都快翘到天上去了，越过尹承一的身体，拍了拍兰斯洛特坚实的盔甲，“亚瑟王的圆桌骑士知道吧？原型就是从那里来的，包括盔甲、佩剑，还有盔甲下的衣服……为了研究这个造型，绘本都要让我给翻烂了。”


    这是尹承一头回看到艾米召唤使魔，不由地也有些好奇。


    如果这招真的如此便利……过了几年，应该被练得更加得心应手才对，怎么从没见她用过呢？


    “居然是真的使魔……这种古老的魔法，最近都已经没什么人在用了，我还以为……”


    感慨了两句，银霜还是很好地履行起引导员的职责，解说道，“召唤使魔，是一种很久很久以前兴盛过的魔法，这里头涉及到很多东西，好像和契约有关。契约一旦成立，除非有任何一方死亡，否则无法终止。”


    “契约可以和任何事物签订——一缕风、一道光、一个人、一具尸骸……目标本身没有限制，但是，想要遇到一个好的使魔，却是可遇不可求的。看这状况，艾米应该是在看了绘本之后，和自己幻想中的那个骑士签订契约。”


    “……幻想里的骑士？”尹承一只觉得自己的逻辑好像被人打了个结，“这种事情，真的有可能做到吗？”


    “有可能的。”银霜喃喃道，“这只能说明……在这个幻想身上，艾米真的投入了很多时间，她把每一个细节都勾勒得栩栩如生。”


    “某种意义上，在她的脑海中，这个兰斯洛特，已经和真人没什么区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