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


    略显无力的拍打声。


    “……这种时候……”班长还未从震撼中回过神来，这会儿忽然听到响动，缩了缩脖子，“会是谁？”


    尹承一让小丹躲回房间里，自己则是提起警惕，绷紧肌肉，一步一步缓缓靠过去。万一门外的人突然发难，他也能来得及做出反应。


    “班长！”


    快走到门口时，尹承一向后压了压手掌，示意班长找个掩护蹲下。这姑娘也聪明，很快就往沙发后面一缩，又觉得不妥，腾腾跑到餐桌前，一把抓起装醋的玻璃瓶，再度缩回沙发后面，做出类似英勇投弹手的准备姿势。


    不管来人是谁，当头一瓶醋砸在脸上，怎么不得懵逼一会儿？


    “呼……”


    长长吐出一口气，尹承一侧过身体，以拆弹一样小心翼翼的动作握住门把手，一点点推开，将门露出一条小缝。


    并没有人。


    躺倒在地上的少年，身上嘶嘶冒着热气，看上去已经彻底失去了行动能力，也不像是需要警惕的对象。


    “祥子！”


    尹承一赶紧把门全部推开，将他一把拉起，搭在肩膀上，语气更是惊喜交加，“你还活着啊？”


    “一半吧……咳……”张虎祥的咳嗽声都变得有气无力，原本黑魆魆的面庞，此刻却因为没有血色，显得像纸片一样惨白，“应该是伤到嵴柱了，没法感觉到我的腿……”


    再一看，他的双腿像是被抽走了骨头般，软绵绵地耷拉着，在地上拖行。尹承一咬了咬牙，远远对班长做了个手势，让她先收拾出一个可以让人躺上去的空间，变换姿势，左臂一环，揽住他的腰身，将他整个人横着抱起来，沉声道，“别急，我们进去说。”


    ……


    用还能活动的右手抓住水杯后，张虎祥没有喝，而是直接往自己脑袋上一泼。


    “嘶————”


    水化作白雾，迅速蒸发赶紧，而他眼神中的疲惫似乎也小了一些，沉声道，“抱歉，班长，把你的沙发弄脏了。”


    “完——全没关系！”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后，班长对他的态度当然也不像可能像之前那样了，连连摇头，“那个，火……不是，张虎祥同学，要不……休息一会儿后，还是把你送到医院去吧？至少，要去医院看看你的腿，否则的话，一直走不了路，也不是个事儿啊。”


    “谢谢你，班长，但是没用的。”撕开面具后，张虎祥的语气很冷澹，明明是自己的两条腿断了，他却像在描述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全无紧张感，“和维塔斯一战，消耗了我过多的力量。早在被你们称作‘湘林一战’的战役中，我身中溟蜍的咒术，本该当场被咒杀的，却被我用一些方法稳住了，没有当场死亡。”


    “如果按原计划来算，我应该能和诅咒达成动态平衡，从而延续寿命。但现在……”


    “和维塔斯的战斗，消耗了我太多能量，无法有效压制诅咒。它们在我的体内扩散开，夺去了一部分肢体的控制权。早在中术初期，鹤院长就已经尝试过所有他能想到的办法，但很遗憾，这不是人类科技能解决的事了。”


    “诅咒的余毒已经流入嵴柱，要想痊愈，只能剖开我的骨头再想办法。如果要做这种级别的微创手术，我的‘元素系’体质可能会是个累赘，做到一半，身体可能因为察觉到危险，应激性地转化为火焰……就算真的成功了，世上也不可能有能够祛除邪咒的特效药。”


    “所以……”班长看着他瘫掉的双腿，有些不忍，声音哽咽起来，“就只能这样了吗？”


    “未必。”再度加入到对话中时，尹承一的语气很是笃定，“放心吧，祥子，我会想办法把你的腿接好的，只是……”


    犹豫片刻，他还是转身道，“班长，这个场面……看着可能会比较倒胃口，要不你先房间里去待着？等我们把事情处理好你再出来。”


    “都这种时候了，还管什么恶心不恶心的？我还能嫌弃你怎么的？”班长双手叉腰，柳叶般的眉毛微微挑起，有些不满地说道，“我不知道你打算怎么做，万一你需要有人帮个忙，递个东西呢？你看医院里那些大手术，不都是主治医生边上跟着好几个助理医生的吗？”


    “不。”张虎祥隐约猜到他要干什么了，沉声道，“承一的意思是，接下来，他可能不会用什么正规渠道治疗我。这种东西，凡人看了有害无益，班长的好意我心领了，你还是进房间去陪着小丹吧。”


    “……”


    不管怎么说，就算下身暂时瘫了，火拳这个名头的威信力还是不容小觑的。他一开口，向来强势的班长也没辙，再三嘱咐他们一定要小心，还是轻轻掩上了房间门。说来古怪，这明明是她的家，结果却反倒要回避了。


    不管怎么说，这间不大不小的卧室，暂时成了他们两人的空间。就算班长真的难掩好奇心，也只有趴在门缝上，偷偷往外面看，奈何这两人都被沙发挡住大半，从这个角度看，也只能看到尹承一的上半身而已。


    “姐姐，不管怎么说，你的姿势都太奇怪了……请矜持些。”


    听到小丹仿佛无可救药的吐槽声，班长才意识到自己是四肢着地，整个脑袋贴在墙壁上，呈一个直接被警察抓走都不算无辜的偷窥者姿势，不禁俏脸一红，随即起身，掸了掸膝盖上的灰尘。


    “小丹，你一点都不吃惊吗？”她还是忍不住问道，“那是火拳诶！”


    “事实证明，火拳也并非战无不胜的，而且……”


    回想起刚刚祥子做出的诡异回答，小女孩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早在维塔斯登场前，他就已经预言了她的存在——以一种并不隐晦的方式。这至少能说明，他对维塔斯是有所了解的。甚至于，这场战斗的结果，双腿落下残疾的事实，也在他的事前预估之内。


    那么……


    这场战斗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天才的大脑，第一次遇到无法逾越的关隘，不管往哪里想，似乎都能窥见无数个冰冷且充满秘密的阴谋。


    ————


    “嗡————！


    ”


    巨斧悬停在窗外，只差一根指头的距离，斧刃就能在玻璃上留下刮痕。


    “之前试过吗？”张虎祥没头没尾地问了这么一句。


    “从来没有。”心念一转，窗外的巨斧直接变形成一把小小的手术刀，刀身一转，在玻璃上钻出一个小洞，飞到尹承一手中，“试试看吧，反正不管怎样，也不可能比现在更差了。”


    黏液的涌动声从衣服下传来，不出片刻，几根由黑色流质构成的触手从皮肤下钻出来，黏住了刀柄。这招也是从溟蜍那里得到的启发，目前来说，尹承一对太岁神力开发的并不多，只知道它算是一种“生死人、肉白骨”的神奇物质，可以填补受损的肉身，生成“义肢”。溟蜍曾经用这招提升过挥刀的力量，而现在，尹承一则是要利用这些比手更敏锐的触须，来提升精度。


    回家之后，他也在网上查了不少和太岁有关的资料，其中就有这样的记载——“聚肉有眼而无胃，与彼马勒颇相仿佛，奇在不尽，食人薄味”。上古尧、舜、禹等帝王皆过百岁，就是因为他们都食用过“聚肉”的缘故。


    “啪嗒！”


    一根触须连接在后脑上，太岁的血肉化作微粒，从毛孔中渗透进去，不出片刻，便运转了张虎祥的周身部位。


    只一瞬间，张虎祥的穴位分布、经脉走向，完全在尹承一的掌握中了。


    “感觉像是被毛刺刺了一下。”这是他如实的体会，“所以，接下来，你就打算破开我的嵴椎了吗？”


    却见尹承一的左手已然融化，不再是正常的五指，而是一团黏湖湖、黑漆漆的流状物，从中分出数十根精细的触手，几乎把火拳后背、脖颈和后脑上的穴位全都占满，“这把刀可以有效克制元素系能力者的元素化，换句话说，不用担心手术进行到一半你就自己烧起来。但……”


    “代价就是，你要清醒着忍受嵴椎被我刮开的痛苦。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尝试一下屏蔽你大脑的痛觉感官。”


    “不用。”张虎祥平静地说道，“刮开之后呢？”


    “我不知道……把一部分太岁的血肉灌进去吧。”尹承一咬咬牙，提了个看上去很像胡扯的方案，“太岁血肉具有超人的自愈能力，同时，因为是纵览天干地支的神，又具备神性，一般诅咒还影响不到它。我们就赌一把，看它能不能帮你把断了的嵴椎接上！”


    “不错。”张虎祥点点头，“来吧。”


    “……”


    “呼……”


    深呼吸。


    “祥子。”


    “嗯？”


    “要是我能让你重新站起来，麻烦你如实告诉我……当初为什么要给班长塞情书。”


    “好啊。”张虎祥的声音没有起伏，“动手吧。”


    ————


    在数根触须的把握下，手术刀轻轻划开了张虎祥的后背。


    不深不浅，越过皮肤和血肉，正好，在嵴椎上……割开一道竖着的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