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虽然表现形式很滑稽、很夸张,但这份不明不白的日记里,确实也算写出了一些情报。至少,尹承一对溟蜍的动机有了全新的理解——他想成仙。
说是小说的影响也好,童年的臆想也罢,总之,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能成仙,能“跳出这个物欲横流的世界”。某种意义上来说,能写出这样的句子,虽然字不好看,但意思在里面了,可以说是小有文采。除此之外,关于他的双系能力究竟从何而来,似乎也有所解释。
虽然这种解释略显扯澹……
“从后面的描述来看,这块方尖碑上刻着的文字,应该就是他从异世界拓下来的《八九玄功》了。先是挑唆团队内斗,趁着他们大打出手时,坐收渔翁之利,再用黑暗能力,将原本天书上的文字‘吸’下来,放置到早就准备好的石板上……哼……好一招瞒天过海。”大虫盯着石板上密密麻麻的文字,看着看着,视线竟忍不住陷入其中,好像要被这些文字牵着走了一样,不禁犯起滴咕,“好强的道蕴,看样子是真家伙。”
“……”
凝视片刻。
不过是一掌来厚的黑曜石尖碑,却传出一股仿佛源自灵魂的吸力,令他无法挪开视线。尹承一甚至都读不懂这些文字,目光发直地盯了一会儿。短短数十秒里,他感觉又回到了课堂上——每当数学老师讲的内容超过他的理解能力时,大脑好像就会放弃思考,转而让你一直盯着某个东西,比如课桌角什么的出神,整个脑子放空,进入一种什么都不想的怪异状态。
文字察觉到他的注视,愈发得意地扭动起来,好像要往他的脑子里钻。
“冬!”
瞬息之间,白光从体内喷涌而出,瞬间将这些文字震了回去。它们就像被惊吓到的蛇一样,立刻缩回了阴暗的巢穴,在漆黑的石板上缓慢盘旋着,嘶嘶地吐着信子。
“我说,小子,有点不太对劲啊。”大虫的语气也有些狐疑,“据我所知,八九玄功应该是一套正儿八经的阐教功法,有点悟性的话,甚至都不用走普通修者的路,等这套功法大乘,原地就羽化登仙了。像这种根红苗正的功夫,不应该透着这么强的邪性。”
“确实……”
尹承一这才从那种好像被狐狸迷住的感觉中回过神来,再回想起方才种种,额头沁出一层冷汗。
好险。
只差一点点,自己就要伸手去摸这块石板了。对此,他有种很强烈的不祥预感。
如果……真的摸到的话……
“总之,这个八九玄功,我觉得有点邪乎,暂时先不去碰它了,等以后做好充足的准备再来学吧。反正它就在这里,又不会长腿跑掉。我们还有其他问题要处理呢!”
说了句安慰自己的话,尹承一将刘三金的日记本重新放回桌上,起身,朝未央宫正中的池子走去。
……
然而,就在他转身的一瞬间……
黑石板上的文字忽然转动起来,编制出一个“目”的外形,久久地凝视着他的背影。
石板上的眼睛微微眯起,透着一种毛骨悚然的玩味,仿佛一只猫,在考虑如何将陷入掌中的老鼠玩弄至死。
————
池子边缘,数十只大鲵依旧攀在那里,只不过这一次,它们都齐刷刷地转过头部,用那双间距很长,明显已经不是人类的眼睛盯着尹承一。它们似乎还有一点基础的智能,知道这座未央宫的主人换成了眼前这个少年,因此,理所当然地看向他,等待他给自己分发饲料。
没有饲料,就无法入梦。
“小子,原来你还没忘掉这茬啊。”大虫很快便猜到他要做什么了,抽象的脸上写满不屑,“算了算了,放着别管吧,你要怎么和其他人解释?万一其他人问起,这些老人这段时间都在哪里,你打算怎么回答呢?”
“更重要的是……”
……
共用同一个身体那么久,尽管意见始终合不到一块儿,尹承一也能大概猜到大虫的想法。
从闯入杨支书办公室的人数,再加上先前就失踪的那些,林林总总,走丢的老人至少也有四五十个,而停在这里的大鲵,虽然看着很密集,密集的有点恶心,但仔细一数,连二十只都不到。
剩下的那些去哪里了?
尹承一不愿意想,也不敢细想。
即便是从日记中那些略显中二的疯言疯语,也能看出刘三金的本质——他是一个陷入自己的臆想,无法自拔,同时又对现实世界充满敌意的人。天下之大,最不应该拥有力量的,就是这种人了。
以他的性格,不把这些老人的最后一点血肉榨干,恐怕是不会罢休的。这些失踪的大鲵,怕是已经……
“人这种东西啊,最怕的就是‘不公平’。”
“如果大家的老人都回不来,他们可能会大闹一段时间,但……老的没了,毕竟还有小的嘛。一家人总要生活,日子总要过下去。三四个月,或许还有点劲闹一闹;等三四年过去,大家也就渐渐接收现实了。到时候,落葬的落葬,设灵的设灵,世界上哪有迈不过去的坎啊。”
“但是……”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其中一些人家里的老人救回来了,而另一些老人……可能已经被磨成了大鲵肉骨粉,掺杂到他的什么福寿丸里去。这个事实一旦公之于众,且不说公众如何反应,那些没能等到父母回来的人……他们会怎么想?”
“人和人之间,是永远无法互相理解的。”
“更不要说,现在你可是顺势继承了溟蜍的全部能力啊。那些剩下的人很可能会在一气之下,把所有愤怒都宣泄在你身上。到那时候,你以为你帮助过的人会站出来帮你说话吗?不会的,他们没那么好心,愿意为你这个素不相识的人,去得罪愤怒的同类,即便你在不久前还是找回他们父母的救命恩人……也一样。”
“没有办法……”
“要说窝里斗,可是人类的专长啊。”
————
“所以呢?”
“……”大虫被他语气里的满不在乎惊了一下。
“窝里斗也好,莫须有的罪名也好……如果连这种区区几十个人,几十户人家的记恨都要放在心上,那我也不必再和蜜糖斗下去了,索性就回家睡觉去吧。”
尹承一从口袋里摸出蜜糖给的黑卡——果不其然,先后经历了那么多场战斗,它依旧好端端地躺在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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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空一划,和蜜糖一样,召唤出一个相当复杂的界面。尹承一模彷着她的动作,在几个特定的区块接连点击,唤出系统的“里界面”,开始用无限的资金兑换寿命。
“他们愿意说什么、做什么,和我没关系。”
轻轻吹了口气,闪烁着金芒的“阳寿”化作一团气,缓缓落入池中。凭借着本能,大鲵立刻就知道这是对自己有利的好东西,争相翻腾、撕咬,将这团黄云咬成了碎片。
看着这一幕,尹承一的嘴角微微挑起,露出的并非欣慰,而是愉悦。
如果说,“正义感”也是欲望的一种,那么他的欲望……就在这一刻,得到了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