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述到这里，从“故事”悄无声息地过度成了“现实”，缝合之细腻，给人一种耳目一新的恐惧感。就连刚才还高喊着要把硫池县开发成旅游景点的李书培，也不禁吞了口口水，觉得脖子后面莫名涌出一股凉意，冰凉刺骨。


    “您的父亲有什么不良嗜好吗？”尹承一主动询问道，“比如打牌、麻将、抽烟这种，很可能会导致成瘾的事？”


    “别提这茬儿了。”杨支书大摇其头，哭笑不得，“我爸已经八十多，脑子都不大清醒了，还患有阿兹海默症。你说那些需要脑子的东西，他是一样都来不了。平时就让他躺在床上，不能乱跑，一乱跑，估计他自己都找不到回来的路。”


    “前年……还是去年吧？跑丢过去一次，我就做了个硬纸牌子拴在他脖子上，再要是跑丢，遇上好心人，多少也还有点希望能回来。按理说，也才一个晚上，村子就这么大，一个八十多的老人能走到哪里去？可是到现在了……连个影子都没……”


    说着说着，他好像忘记了自己面对的不过是一群高中学生，竟然捂着脸，发出近乎于哀嚎的啜泣声。


    一群半大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该不该安慰他。


    年过八十的老父亲突然走失，很可能一走便是天人永隔，这对一个普通人来说……到底是多么沉重的悲恸，没经历过，自然不会懂。


    “冬冬！”


    急促的敲门声。


    “进来。”杨支书表现出了一个成年男人应有的抗压能力，瞬间抹干净泪水，将声音调整成平时的模样，不把自己的绝望传递给下一个人。


    但……这个时候上门来的……


    自然不会是什么好消息了。


    “杨支书！”一个年轻的老师急匆匆闯进门来，甚至顾不得旁边还有那么多生人，火急火燎地说道，“有孩子不见了！”


    “什……”杨支书心中一紧，险些背过气去，眉毛更是高高地揪成一团，“你确定吗？”


    “三班的林一妙不见了！之前她就一直说什么……听到她哥哥在喊她，但从上次家访的信息来看，她哥哥，就是几年前种竹子没了的老林，留下的独子，现在应该还在钱塘市打工才对，不可能回来的！”


    年轻老师急的嘴角都出了好几个水泡，“就下课那会儿，说是要去厕所，结果就……”


    “不是说了上厕所要让他们结伴去的吗？你们……唉……”杨支书只觉得一阵眩晕感涌上脑门，叹道，“现在说这些也没意义了，听好，小孩绝对不能出事！小孩子一出事，事情的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去找！派剩下的老师去找……她什么时候不见的？”


    “就刚刚！第二节课下课之后。”年轻老师看了看表，“大概也就过了十几分钟吧。”


    “校门都封闭了，她不可能出学校的！继续找！”杨支书刚下命令，随即又立刻说道，“等下！我们现在……还有多少老师？”


    这位年轻老师没有立刻回答，面露难色，好像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下难办了……中年的都请假，老的……我可不敢再让他们动唤了。村长他们又要去警察局那边安抚民众，年轻人吧……又全往钱塘市涌，这关键时刻，连个能动员的人都没有……唉……”


    杨支书痛苦地薅着头发，力道之大，几乎要把这仅剩的几根硕果连根拔下来。一个中年男人被逼到如此窘迫的境地，无可奈何、无能为力，以及那股挫败感，都刻在了他痛苦的皱纹里。


    ……


    “我来帮你。”尹承一往前走了一步，神色沉静，说出的话掷地有声，在这片难熬的寂静中，竟然给一种“松了口气”的慰藉感，“小孩子的事情，不能耽搁，人手不够的话，我可以帮忙。”


    一句话，仿佛佛祖有意垂落至深渊地狱的蛛丝，让村支书的眼睛再度亮起来。


    然而，不等他开口感谢，身后的李书培却啧了一声，撇过头去，不冷不热地说道，“话先说在前头啊，你愿意留在这儿是你的事，跟我没关系。这一趟来回就要快两个小时，我晚上还有约会呢，必须要在六点之前回去，可没工夫陪你们在这儿耗着……”


    “我说，你这人怎么这样啊？现在是有小孩子失踪了诶！”殷洛实在忍无可忍，调门也跟着高了起来，“稍微帮着找找看，又不会怎么样。”


    “会浪费我的时间啊。”李书培无所谓地耸耸肩膀，“我是来送东西的，说的再透彻一点，我是来拍两张场面比较好看的照片，比如说……‘把文具和书本递给小孩子’这样的，再拿给我爸运作一下，弄点热度炒作一下。”


    “别装了，所谓的慈善，说白了不就是这么回事吗？”


    “……你……你……”殷洛被他气的直喘气，紧紧咬住后槽牙，委屈得几乎落泪，“你根本没做过，凭什么……说这种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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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了，两位同学，不要为我们的事情吵架。”杨支书哪里还看不明白怎么回事，这种场合，他一个外人怎么看都是无能为力的，轻声叹了口气，“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说的难听一点，这里恐怕已经不再安全，你们还是早点回去比较……”


    ————


    话音未落，尹承一直接无视了他的话，缓踱几步，朝李书培走去。


    在脸贴着脸的距离，停下脚步，这种距离上……除了打起来和接吻，几乎没有第三种可能性了。


    李书培显然没料到他会用这种“身体直接怼上来”的方法和自己叫板，一时有些慌乱，因为在学校里，尹承一最多也就是和老师反应反应情况，或者跟自己打打嘴仗而已，从来没有过类似的身体接触。


    眼神相对。


    仅仅数秒钟，李书培便败下阵来，往后退了一小步，故作愤怒地咬紧牙关，右手上开始缠绕起暗红色的念力波纹。


    “喂……你……干什么？想和超能力者叫板吗？啊？！”


    “等等，不要这样……”袁凤瑛见势不妙，正要出声阻止，却见李书培已然挥出缭绕着念力的右掌，狠狠一下拍击在尹承一心口。


    “砰————！


    ”


    一掌。


    纹丝不动，传递回来的触感，让李书培误以为是拍在一座于地面上生根的岩壁。


    反冲力把李书培震得摔出去数米之远，正好，一路滑到了那张准备为来宾准备的沙发上，离门口反而很近。


    ————


    “我和这个失踪女孩的家人……可能稍微有点渊源，所以打算留在这里帮他们找人。”尹承一用缓慢，却又足够坚定的语气说道，“如果你们要回去的话，就请自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