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子，你说，到底什么样的人，才能被称之为‘人渣’呢？”
放学后，在学校附近的高档甜品店里，晃荡着眼前那杯冰水，尹承一百无聊赖地问出这么一个问题，把正在牛饮的张虎祥呛得连连咳嗽，水都从鼻子里喷出来了，引得周围人用纷纷投来怪异的目光。
从装潢风格来看，这家店主打的就是一个“精致高档”，虽然是做甜品的，像奶茶、冰沙、铜锣烧、生日蛋糕之类的东西也都一并全包，口碑总体上还算不错，就是这个金额嘛，对普通家庭的孩子来说，恐怕就有些昂贵了。如果不是殷洛订了这地方，凭尹承一和张虎祥这点儿家底，无论如何是不会选这种地方的。
当然喽，大小姐来之前，这两个男生根本不敢点单。尹承一只能忍受着服务员异样的眼神，硬着头皮说“来杯水就好”。
祥子心比较大，他一口气要了五杯，仿佛要通过喝水来把这家店吃穷。
……
“咳……咳咳咳咳……”
见他咳个不停，尹承一赶紧递上去一张餐巾纸，顺便轻拍两下他的背部，像个唠叨的老妈子一样，“喝水喝的那么勐干嘛，等会儿该吃不下点心了。”
“还不是你……咳咳……突然说这种摸不到头脑的怪话。”等呼吸逐渐平复下来，张虎祥白了他一眼，“我说，承一啊，那种轻浮的人渣往往都符合帅气、多金、油嘴滑舌里至少一个特点，你是觉得我符合其中哪一点吗？”
“要么帅气，要么多金，要么能聊……貌似确实是这样。”都囔了一会儿，尹承一大叹气道，“这么看起来，我肯定也没戏了。”
“为啥一副很遗憾的样子，你不可能变成人渣的吧？”张虎祥好像忽然来了兴致，上身微微前倾，半开玩笑地说道，“这话我只跟你说哦。其实，在我看来，如果你愿意稍微打扮打扮，别一天到晚穿那种土里土气的衣服，应该能符合‘帅气’这一条。”
对他说的内容，尹承一只是微微一笑，倒也没有否认。毕竟底子的基础摆在这里，比起尹月升，他长得更像妈妈蜜糖。
至于蜜糖的颜值……如果放在古代，怎么说都是妲己那个级别，生出来的儿子自然也差不到哪里去。
只不过，这份由上天赋予他的馈赠，尹承一到今天为止都没想着去用过。
“承一，你问这个干什么？”张虎祥托着脑袋思考了半天，都没想象出尹承一变成恶霸的样子，噗嗤一笑，“你想当人渣吗？”
“不可以吗？”
“哈哈哈哈哈……别说这种胡话，你不行的。”张虎祥摇了摇头，十分笃定地说道，“可别把做坏事想的那么简单，这玩意儿也是需要天赋的。”
“天赋？”尹承一眉头紧皱，“这还需要天赋？”
“《水浒传》看过吧？林冲风雪山神庙，被逼上梁山之后，王伦要求他纳一个投名状，要去砍一个活人的脑袋上来。结果，他去山下晃悠了三天，好几次有机会，却都没下得了手。”
“承一，你的心太软了，心软的人，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
“……”有那么一瞬间，尹承一觉得自己好像被这双看似愚钝的眼睛看穿了，想说些什么来辩驳，回想起过往种种，一下子又泄了气，苦笑道，“这么说，我这辈子都和这个设定搭不上边喽。”
“干嘛非要做人渣呢？”张虎祥好奇道，“现在这样不是挺好吗？”
是啊，干嘛非要做人渣呢？尹承一自己也想不明白，怎么突然间，人类文明的存亡与否，就和自己能不能变成人渣息息相关了？这未免太奇怪了吧？！
这种机密自然不能和外人说，其实说了，张虎祥也未必会相信，尹承一索性就耸耸肩，“没什么目的，就是随便想想的。”
“随便想想啊。”张虎祥眯起眼睛，似笑非笑地说道，“如果只是‘想想’，那当然无所谓啦。”
“如果你打算实践的话，我建议……”
建议什么？
当拴在店门口的风铃响起时，这后半段话，注定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
一个黄鹂般的女孩子轻轻踱进大门，无形中给这家店增色不少。
殷洛对这次的会面相当重视，放学之后，甚至先坐车回了趟家，换掉校服，穿上她最喜欢的格纹大衣，内衬一件雪白色的衬衫。一条厚厚的暗红色围巾，缠绕在细嫩的脖颈上。下身则是相对贴身的牛仔裤加长筒靴组合，显得双腿愈发修长。
长头发梳成平刘海，挂在额前，配合上少女嘴角那抹亮色的娇笑，看似乖巧的外表上，透着一股俏皮劲。
“呼……”
走进店门之后，她的第一个动作就是拍拍胸口，安慰一下那颗快要蹦出来的心脏。而此时此刻，少女早已经心乱如麻，紧张的快要去揪衣服边角，千头万绪在脑海中闪过。
……
要死要死要死要死……
明明只是道个歉而已！
对，不，起！
就这三个字，好好说出来就完了，为什么会那么紧张啊？！气都快喘不过来了！
……
仔细回想一下，从有记忆开始，自己从来没和谁认认真真地道过歉。那些被自己捉弄过的人，不管出于什么理由，貌似也都没让自己道歉。
怎么办……
等会儿开口，第一句话要说什么呢？是严肃一点、认真一点比较好，还是稍微轻松一点，半开玩笑地湖弄过去？
更要命的是！万一，万一啊，等我道完歉后，他还是铁着一张脸，不肯原谅自己，到时候该怎么办呢？
周围好多人啊，他们是不是都在看我？要是被他当众甩脸色的话，所有人都会笑出来吧。到时候要怎么办啊！
……
大小姐殷洛很少会急的如此抓心挠肝，或许是幻想着到张虎祥一脸冷漠地说“我没打算原谅你”时，周遭空气都随之凝固的尴尬氛围，小脸煞白，不知不觉间，长筒靴的靴底和地面黏在一起，迈不开步子了。
————
“殷洛同学~~我们在这里呢————！
”和她相比，张虎祥简直是把“没心没肺”这四个字挂在了脸上，很兴奋地朝她挥挥手，好像根本就已经忘记了之前的这桩事儿，“快点过来吧，我早就把单点好了，就等着你付……诶幼！”
尹承一实在看不下去，踢了他一脚，尽管没用太大力气，也让这家伙疼的龇牙咧嘴。
“矜持点儿，让女孩子买单，你还说的那么大声。”
“那怎么了，软饭硬吃懂不懂？”张虎祥哼了一声，像个老学究一样拗过脑袋，指点道，“承一啊，你刚刚不是说要做人渣吗？一个合格的人渣，就是要先从女孩子为你花钱开始，我看电视剧上都是这么演的！”
“我觉得你搞混了‘人渣’和‘渣男’的概念，不过无所谓了……”
远远看着殷洛紧张兮兮的模样，尹承一相当满意——能体会到羞耻，便是衍生愧疚感的第一步。
“接下来的时间，就让她好好跟你聊一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