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察觉到他们有重要的事情谈，张虎祥抱着签名，很识趣地离开了。有那么几秒钟，尹承一还挺舍不得他的，这个黑炭虽然性子懦弱了点，但他的没心没肺能给自己带来很大帮助。想想吧，敢在学校门口，当着那么多长枪短炮，向徐少阳要签名，一般的大心脏还做不到呢。


    现在，没了他，办公室一下子显得空旷起来，尹承一不得不面对这位顶着各种光环的贵公子，四目相对，心跳居然微微加速。


    害怕吗？


    似乎又不全是。


    自从两人视线相触的那一瞬、那一秒，尹承一就感觉不太对劲。他对徐少阳并无好恶，但身体却自说自话地开始警戒，就像远古时期的人看到大中型食肉动物时，身上的每一根汗毛都会跟着立起来一样。而且他敢百分之一百打包票，徐少阳应该也有和自己差不多的感受，只不过他掩饰的更好，假笑做的十分逼真，从外表上看不出来。


    现在，只剩下他们两人了。


    即便什么都不做，只是站在那里，互相凝视，都能感觉到空气里那种看不见的敌意，在急速飙升。


    “那天在明玉堂，打退了混沌基金会的，其实是你吧？”


    “……”


    说起来古怪，对于他问出这个问题，尹承一半点都不感到意外。


    他甚至怀疑，见面第一眼，徐少阳就已经知道了这个事实——尽管理论上而言，不可能有任何证据流到他那儿去，但他就是应该知道。如果不知道，反而辜负了自己对他的敌意。


    既然已经问出这个问题，就说明他很清楚它的正确答案，尹承一不想再躲躲藏藏，让他把自己看扁了，遂一屁股坐在张虎祥刚刚坐过的位子上，气定神闲，平静地承认道，“是我。”


    “……不错。”徐少阳微微挑眉，似乎惊讶于对方的坦诚，象征性地赞了一句，“一个没受过训练的新人，能打赢圈子里赫赫有名的先锋官，已经算是了不得的战绩。”


    “那家伙很有名吗？”尹承一有些意外，“我看着，感觉没有多厉害啊。”


    本来他还想补一句“全程都被我吊着打”，但又有点装x犯之嫌。尹承一本来就不是一个很高调的人，想了想，还是让这句话烂在肚子里吧。


    “不要用【神仙系】的眼光去看待其他能力者，尹承一。你要知道，根据不完全统计，全世界的能力者数量已经突破五位数，但是记录在案的神仙系能力者……到目前为止，连十个都不到。从各项数值来看，【神仙系】和其他体系的能力者，压根就不在一个维度上。”


    “如果以普通的标准来衡量，虫害的能力可以说是相当全面：弹跳力带来的高机动性，甲壳带来的强防御性，肌肉强度带来的超人力量。高敏捷、高防御、高力量，再加上成熟的战斗经验，放到任何组织都是香饽饽了。”


    这回，轮到尹承一意外了。一半是因为，徐少阳好像对神仙系的种种机制十分了解，另一半……则是因为，他竟然能叫出自己的名字。


    “我应该没做过自我介绍吧？”


    “是刚刚那位叫张虎祥的同学，告诉我的。”徐少阳看了一眼虚掩着的门，如此说道，“他说，自己在这个班里交不到朋友，男生们不愿意和他玩，还排挤他。你是唯一一个在他被欺负时，愿意主动站出来为他说话的人。”


    “虽然……就我个人来说，不太愿意接受这一点，有点破坏我的世界观，但……”


    纠结了好长时间，徐少阳终于舒展眉头，对他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尹承一，你确实是个好人。”


    “和你体内那个恶神完全不同。”


    怎么说呢……活了十七岁，女生的手没拉过几次，却被一个样貌如此俊秀的男人发了好人卡，尹承一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不过，刚才徐少阳说的那番话里，有一个字眼让他格外在意。


    “恶神？”


    大虫不屑的冷笑声在脑海中响起、回荡，久久不能平息。


    “……”贵公子扫了他一眼，剑眉微挑，露出一个“原来你还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但他也没有卖弄的意思，平心静气，解释道，“我和你一样，也是【神仙系】的能力者。”


    “果然……”尹承一好像早就料到这个结果了，耸耸肩，笑道，“这么看来，貌似也不是很稀有嘛。”


    “话不能这么说，尹承一，你这是典型的‘身边统计学’，是不准确的。”徐少阳用老学究一般的口气说道，“言归正传，神仙系和其他超能力者不太一样，以至于单独被分成一类。真正的原因就是：潜藏在我们身上的超能力，其实是某种源于更高维度的‘投射’。”


    “目前，学院已经对神仙系的生成原因展开一系列调查，奈何样本实在太少，只能通过以往神仙系能力者的战斗记录，来追溯、还原，这几年下来，也形成了一个大概的猜想。”


    “我们是‘神明’在人间的代行者。”


    “……”


    这个结论很大胆，对尹承一来说，却没那么震撼。


    毕竟，现在是2067年啊，超能力者都满天飞了，再多接受世界上是有“神”的存在，好像也不算什么吧。


    再一个，刚才徐少阳也说，是“高维度力量投射”，虽然听上去有股民科的味道，但……姑且也算是带点儿科学性质的解释吧，什么弦论啊，膜宇宙啊，没准儿还是前沿科学呢。


    “神明也有善恶之分，当然，是以‘人类’的标准。数万年的历史中，能给予人类正向帮助的，就被评判为善神；同理，会让人类感到恐惧、不安的，自然就属于恶神。”


    “恶神的力量来源，往往都和一些负面情绪有关，所以……像你这样，被恶神选中，却是个热心肠的好人，实在很罕见。”


    “以人类的世界为舞台，善神恶神的争斗持续了数千年，始终都没有停止。正因如此，除了人类社会附加给我们的‘立场’之外，我们还有这样一层相互对立的‘立场’。即使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依旧会对彼此产生敌意，其缘由便在于此。”


    说到这里，徐少阳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很坦诚地说道，“第一次和你对上视线的时候，老实说，我很想往你脸上来一拳。”


    “彼此彼此。”一番解释下来，尹承一顿觉打开新世界的大门，柳暗花明，“所以，学长，这也是我们的……额……‘生理反应’吗？”


    “这个用词有点奇怪，真正的学术用语，应该是‘本能敌对’。”徐少阳略有些尴尬，“不过听得出来，你已经明白它的本质了。”


    “其实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就像现在，只要稍加控制，我们两个依旧能很冷静地谈事情，不是吗？”


    ————


    谈事情？


    这三个字把尹承一惊得一激灵，这才想起这趟来的原委，可不是听什么超能力者深度小知识来的。


    他赶紧从口袋里拿出折叠好的速写，向他解释整件事情的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