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清律坐在月球表面。


    只有那个名为愚者的怪物，静静地坐在旁边陪伴着他。


    他环视一圈，月球的附近是一个个蓝色的星球，这些都是15号创造出来的精神世界。


    在15号死后，这些世界也都失去了色彩，星球上的一切事物都停止运转，静待时间将它们腐蚀。


    如今的安清律随便挥手，就可以创造出一道人影：15号，尤瑞，楚启谟。


    他的大脑在这时候会分工，去模拟这些创造出来的人物会采取的思维逻辑，控制他们的行动，就像是用操纵着一个提线木偶。


    如果创造出来的人物过多，他的大脑不足以承受演算的负担，就会超载，缺氧，在不久后脑死亡。


    安清律看着眼前自己创造出来的15号。


    “你好，我是15号，擅长的事情是跳机械舞，妈妈告诉我不能抽烟喝酒。”


    这个15号正僵硬地展开双臂和双腿，跳着一段诡异的机械舞，看上去像个脑瘫儿童。


    安清律戏耍智障般15号一会后，就将他给抹去了。


    安清律沉默片刻，看向月球附近的一个个黯淡的蓝星。


    15号非常厉害，所以他才能创造出那么多个真实的精神世界，用自己的思维同时支撑多个世界的运转。


    就像是一个疯人作家在脑子里同时编辑好几份不同的剧本。


    这需要非常宏大的计算量和想象力来支撑。


    安清律在伦敦经历的那些事情，都是15号的大脑某一部分自动演算出来的结果。


    就像是一出被安排好的戏剧，每一个角色的每一句台词每一句动作，都已经做好了提前的编排。


    换作安清律自己，是做不到这些事情的。


    只有15号可以，因为15号已经在精神世界中活了十年了。


    他玩这些把戏就跟呼吸一样顺畅，不会出现什么困难。


    15号还分裂出了两百多个无法被抹去的人格。


    这些人格分去了15号些许的智能，所以它们能够自由行动，拥有自己独特的思想。


    安清律一直没意识到：自己面对的15号，已经是被削弱了无数个版本的家伙了。


    换作没有分裂出这些人格的15号，或许能力还要更加强大。


    他也能理解，15号只是太孤独了。


    就像是现在的自己一样，孤独地坐在月球上，远远地守望着眼前这些蔚蓝的星球。


    无论是孩童的嬉闹，无论是人类的爱情，无论是暴徒们的战争，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你能做的，就有静静地看着。


    感受时间和虚无感将你吞没。


    再广阔的世界，仿佛也不过是一片囚笼，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唯一特别的事物，是15号分裂出来的那些神神叨叨的人格们。


    但他们太过吵闹，安清律为了避免烦心，就将他们彻底搁置一旁。


    在15号的记忆里，他经常会坐在这颗星球上，做着鬼脸，大字状地躺在月球上，把月球变成一张大型弹簧床，在上面蹦蹦跳跳，自言自语地说着：


    “人类，你们根本不配得到我！”


    “我就是神。”


    “哈哈，除了我以外的人都是傻逼。”


    “你们知道自己为什么是傻逼吗，因为你们看不到我，只有我才知道自己在哪里。”


    “只有我才知道，我还活着。”


    “神，是站在最高点的，是最孤独的。”


    15号还时常一个人在月球上跳舞，嘴里唱着旧世纪的老歌。


    他的舞姿非常狂放，甚至用力过猛，看上去有些滑稽可笑，甚至癫狂。


    安清律的脑中走马灯似的掠过这些画面。


    他回想起来，心情却是非常复杂。


    他目光低沉地坐在月球身上，试着将思维注入围绕着月球的星球，但很快宣告失败。


    这一个个星球，就像是一个个需要电量激活的程序，又像一个个渴望动力的无底洞，疯狂地吸扯他的精神。


    如果他再晚一点脱出，说不定精神会被瞬间榨干。


    看着短暂亮起，又黯淡下去的无数个星球。


    安清律对比15号记忆里的画面，感到落差。


    毕竟15号可是一个人就做到了，用意念去同时推演这些星球的运展。


    但这样做再热闹，再有趣，也就好比：你搭建了一千个一万个多诺米骨牌，最后在你即将碰倒的那一刻，你环头四处张望，找不到任何一个可以跟你分享喜悦和成就感的人。


    狂欢到最后，剩下的只有一成不变的空虚感。


    15号说的很对，沉浸在这样的幻想里就像沉浸在毒品中。


    15号看起来是最会沉浸入其中的人，但他恰恰是最清醒的那一个，因为这些世界，都是他用大脑一步一步构建出来的。


    他没有沉迷其中的资本，有的只是自我欺骗的权利。


    “你真的很厉害......”


    凌乱的发丝遮蔽着安清律暗红的双瞳。


    他稍微有些后悔，自己冷处理了15号这么多年的时间。


    他可以拥有校园生活，可以去当救世主，甚至就算是他这样残缺的怪咖，也会遇见真心爱着他的人，所以他理所当然地忽略了脑海里的这个存在。


    15号就像是一个小孩子，只能通过不断地大哭大闹，试图得到一些注意。


    归根到底，疯狂的内核就只是孤独和虚无感而已。


    倒不如说，他就只是一个孤独的小孩子，想找个人陪他玩玩，看看这片精神宇宙有多么绚丽丰富。


    但安清律从来没在意过。


    更别提，最开始的15号，只能支配大概一个教室大小的精神世界。


    直到愚者将他的世界打开，他的玩法越来越多样，可沉浸在短暂的喜悦后发现，最后，自己还是一个人。


    “没能好好跟你告别，真是抱歉。”


    安清律伸出右手，碾碎一颗黯淡的星球，轻描淡写地挥动右臂，再度碾碎一颗黯淡的星球。


    “你.......真的很孤独。”


    他站起身来，整个宇宙崩塌开来，每一颗星辰都破碎开来，目光所及的所有事物都支离破碎，泯灭为虚无。


    “我从来都没有在意过。”


    安清律眸光流转，他的意识极速上升，回到现实世界。


    睁开双眼，眼前是一个带着北海道风味的餐厅，蓝文、雨宫真理、路缨、艾尔·帕西诺四人，正坐在不远处用餐着，他们看起来吃得差不多了。


    就在这时，蓝文注意到了安清律睁开双眼，他呵呵一笑道。


    “怎么，15号，你不是说自己要死了么，结果又是在哄大伙玩啊？”


    “我是....”安清律顿了一下，他微微勾起嘴角，声音平静地说道，“安清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