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前,美国,芝加哥的街头。
艾尔身穿着单薄的t恤和牛仔裤,蹲在泛黄的墙壁边,脸色麻木地举着手中的一个木牌,牌子上用黑色的笔写着一个简单的英文单词——help。
艾尔今年十三岁,他没有姓氏,倒不如说他恐惧自己的姓氏,他的家族是美国地区势力排名最靠前的黑手党家族。
他生性懦弱,却从小在家族里见惯了那些腥风血雨的场面,所以他不愿意从自己的父亲手里继承家族的位置,在某一天他选择了离家出走,逃离到一座自己感到陌生的城市。
在美国,路人对于未成年人的态度还是非常好的,他们在路过这条街道,看到艾尔手中举着的牌子时,总会默不作声地将自己手上有的一些微薄的物品施舍给艾尔。
这是艾尔来到芝加哥的第一天,他很快发现自己好像抢了别人的饭碗,在他右侧不远处还有一个同样穿着简陋,戴着帽子的男人。
这个留着络腮胡子的流浪汉和艾尔一样举着自己的牌子,等待着路人的施舍,但路人永远都会偏心于艾尔这个年龄尚小的未成年人,却没有对这个男人施加一丝善意。
流浪汉在看到艾尔的杯子里塞了越来越多的小面额美元后,也是时常朝着他侧目。
艾尔感到有些不安,他知道自己似乎抢了别人的饭碗,尽管都是乞讨,但是他仅仅十三岁的年龄却给他带来了极端的优势。
不久,又有一名路人走向了艾尔,路人将自己手中那杯刚从快餐店买好的牛奶放在了艾尔前边,轻声鼓励着他,告诉着他:
“你还有未来,孩子,要坚持住。”
那个络腮胡子的流浪汉朝着这边侧目,他试着举高了一点手中的木牌,开口对那名路人说:
“可以请你也施舍给我一点吗,拜托了。”
路人走近了络腮胡子的男人,毫不犹豫地将手中捧着的一杯咖啡倒在了他的头上,声音不带感情地说道:
“你是一个成年人,你有完整的身体,你却不去工作,在这里乞讨,如果你要乞讨,那这就是我能给你的。”
滚烫的黑色液体浇洒在流浪汉的帽子上,他满脸通红地用双臂遮挡着自己的头部,咖啡顺着他的手臂流淌而下,浸湿了他的上衣,但他却没有多说什么。
艾尔小口喝着路人施舍的牛奶,怔怔地望着这一幕。
他开始怀疑这个流浪汉会不会恼羞成怒地对自己下手了。
但流浪汉只是沉默了很久,转头对他露出了个有些僵硬的笑容,他摘下了自己被染黑的帽子,抖掉了上面沾着的咖啡液。
“没关系。”流浪汉说。
艾尔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他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个流浪汉,流浪汉有着健壮的身体,尽管是脸上的胡子也掩盖不去他那刚毅的五官,流浪汉的眼神一直都很平和。
他打理完自己被咖啡弄脏的衣物和帽子后,又蹲回了墙角,平静地举着自己的手中的求助牌。
在接下来的一天,艾尔一直都待在这条街道上,到了接近黄昏的时候,流浪汉离开了一小段时间。
不久流浪汉手中捧着一盒披萨和一瓶橙汁,朝着艾尔走来,沉默着将这些递给了艾尔:
“这是我刚刚讨到的。”
艾尔呆呆地看着这盒还剩一半的披萨,他伸出手,接过了流浪汉手里的两样东西,点了点头轻声说:
“谢谢。”
艾尔时常感觉这个男人的眼里好像藏着故事,男人就那样蹲在墙角,片言不发,静静地举着手中的求助牌。
男人明明大可换个位置乞讨,但他却没有,累了的时候男人就抱着自己的陈旧行李箱低头休息。
这整个夜晚艾尔和流浪汉都在街头度过。
那一夜,艾尔彻夜未眠,他可以听见流浪汉突然惊叫一声,随即从睡梦中醒来。
流浪汉摘下了自己的帽子,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用手遮蔽着自己的双眼。
艾尔一声都不敢吭,他战战兢兢地用余光望着流浪汉。
“对不起,吓到你了....”流浪汉背靠在墙壁上,他调整着呼吸,眸光流转地望着漆黑的天空说:
“我以前是一名军人,在战场上见惯了生生死死,所以每天夜里都会......”
艾尔没有再掩饰自己的目光,他开口说:“没关系。”
流浪汉喝了一口壶水,他沉默了片刻,眸光有些溃散地说:
“在这场战争结束后,我被美国政府判定为了死去或者失踪,所以我失去了自己的身份,也找不到工作。”
艾尔静静地听着。
明明是为国战斗的英雄,却沦落到这样的境地,艾尔很难不感到有些同情。
“医生说我得了战后压力综合症,我可能已经没有未来了.....”流浪汉用手背擦拭掉额上的汗水,他笑了笑,声音平和地说:
“但你还有未来,人的一辈子很长.....我们可能都选错了路,或者都不怎么幸运,但你还有机会,孩子,你没有经历过战争的残酷,所以不知道活着有多可贵。”
沉默笼罩在两人中间很久。
艾尔的脑海里掠过早上的时候,路人朝流浪汉的脑袋洒下了咖啡,那时候艾尔还在沾沾自喜还好自己只是个孩子......
“你......”
艾尔蜷缩在墙角,他被冷得声音有些模糊,眼里含着泪水地说:
“你只是.......”
“想活着而已......”
“你只是想活着而已,你有什么错。”
流浪汉听着艾尔的这句话,他怔了很久很久,随后释然地喝了一口壶里的水,静静地等待着黎明的到来,梦里那副炼狱般的场景对他来说就像是受着酷刑。
在那之后的几天里,艾尔不管走到哪里,他身后都会跟随着一道身形还算健硕的,但又精神萎靡的身影。
尽管艾尔一直露宿在街头,但却一天都没有碰到过被抢被揍的情况。
这两个人很默契,艾尔会把自己乞讨的食物分给流浪汉,流浪汉也同是如此。
他们互相搀扶地度过了一段时间,流浪汉经常在睡不着的夜里向艾尔讲述自己的故乡的事情。
艾尔每天都会听着流浪汉的话语入睡,对他来说这个男人就是他继续活下去的理由。
不知多久过去,直到有一天醒来,艾尔发现流浪汉不见了,不过流浪汉的行李箱还在。
他一开始并没有慌张,因为流浪汉总是会换个地方乞讨,来为他找到食物。
但直到那天夜晚,流浪汉也没有出现过。
艾尔在芝加哥找了很久很久,他翻遍了不知道多少条街道,他歇斯底里地奔跑在芝加哥,绝望如同黑夜的漆暗将他包裹。
直到最后他止下脚步,那是一条肮脏漆黑的巷子,他走进巷道,怔怔地看着躺在里面的一具尸体。
艾尔嘶吼着,吼得肺腑快要撕裂开来,吼得胸膛都快要迸裂开来。
流浪汉死了。
死得很彻底,长年在战后创伤综合症的逼压下,无数个失眠的夜晚,他的精神早已崩溃到顶点,或许艾尔的背影就是流浪汉在这个世界最后惦记着的东西。
只是直到有一天,他连这道背影也都望不清了,那他就失去活下去的理由。
似乎在那场战争结束的一刻起,他的存在就被从这个世界抹去。
艾尔从流浪汉的行李箱里翻出了他的旧身份证,流浪汉一直带着这张泛黄的身份证,尽管这张身份证已经破旧到难以望清上面的脸庞。
但这是他在参加战争前,唯一活在这个世界上的证明。
他只是想被人承认自己曾经活过。
而不是作为一具巷子里的横尸被这个世界淡忘。
艾尔记住了流浪汉的名字。
他捏着这张身份证不知道走了多久,多久。
他回到了自己曾经居住着的城市,找到了黑手党家族的父亲。
艾尔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将自己的头磕得血液四溅,但他的眼神却仍旧冰冷无比。
他在走到脚都磨破了的夜里,对着自己的心脏发誓过,要让整个美国都知道这个流浪汉的名字。
他要让整个美国的人都知道,这是曾经为他们战争过的英雄。
这绝对不应该是像条抹布一样被抛去的工具,这是实实在在存在过的生命。
艾尔在家族的引导下,逐渐变得残忍,冰冷,他隐忍着,学习着如何去经营这个满是极恶之鬼的黑手党家族。
就在六年后,年仅十九岁的艾尔从父亲的手里接过了家主的位置。
艾尔·帕西诺从怪物们的中间脱颖而出,成为了美国华盛顿地下最狠厉最不择手段的恶犬。
但也就是在这一年,全世界都被高维神明的游戏卷入其中。
华盛顿被一层无形的墙壁覆盖,与外界彻底隔绝,唯一知情的美国政府向地下世界的艾尔求助。
艾尔的瞳孔收缩,宛若失去了绳缰的怒马,毫无底线地向着美国政府的人员宣泄着隐忍着的怒火。
他疯狂地说着那个流浪汉是如何被美国政府从这个世界上抹杀的,是怎么样失去生的权利的。
他还未能把那个人的名字告诉整个美国,这个世界却已经被上帝毁成了这般模样。
尽管艾尔暴怒无比,但当美国政府将自己的枪口对准了他的额头时,他才意识到在这样的环境下,自己的黑手党家族早就失去了应有的威慑力。
他选择了遵从美国政府的要求,进入这个高维神明所设的游戏。
等到艾尔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他的身上穿着黑白二色的囚犯服,眼前呈现着一个漆黑的面板。
【玩家名称:艾尔·帕西诺】
【玩家等级:lv1】
【玩家所属国家:美国】
【人格类型:灰色区域人格(未知区域人格)】
【天赋技能——教皇(lv1)(你可以是浑沌之恶,亦然可以是圣洁之光,你同是恶魔和天使,人类的憧憬和敬仰将成为你的粮食,给予你无上的力量)】
暴雨肆虐在眼前这座废墟般的城市,一头人面狮身的怪物正俯身于废墟的正中间,以颇具神性光芒的双眼俯瞰着整个世界。
这头名为斯芬克斯的怪物很快就发觉了艾尔的存在,它缓缓从崩塌大地上起身,一步一步地朝着孤立无援的艾尔走去。
暴虐的暴雨洒落在斯芬克斯的头顶,却丝毫未能阻止它前进的步伐,令人感到恐惧的杀意不断从斯芬克斯身上传荡而出。
艾尔的身躯在冰冷的雨水中战栗着,但他却没有退却,只是一步一步地朝着斯芬克斯行去。
这位年轻的黑手党教父曾经告诫过自己,无论身处于任何的环境,身为一个领导者,他绝对不能露出惊慌和诧异,就连死亡也必须坦然面对。
就在这一刻,灰黑的鸦群顺着雨水的轨迹从天空暴掠而下,将艾尔的身形包裹,宛若带着他离开了这个喧嚣的世界。
艾尔反应过来时,自身已然身处于一条热气球飞船之上,他的眼前是一个家具完全由木头制成的房间。
朝着窗外看去,这条飞船正疾驰于天空之中。
“吱......”
从窗户飞进了一只灰色的乌鸦,房间的房门随即被人打开。
艾尔将有些空洞的幽绿色双眼投向了眼前这位不速之客。
身穿着燕尾服,拥有着幽邃双眼的男人走进了房间,他面带微笑地说道:
“请允许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漆原凛,我很熟悉你的眼神,先生,”
“空洞得宛若让人全身赤裸,却又像是在声嘶力竭地反抗着这个世界,毫无疑问......我就是当今这个残酷世界最有力的反抗者。”
“艾尔·帕西诺,这是我的名字,”艾尔很清楚自己的处境,他淡漠的眼瞳倒映着漆原凛的身形,声音平静地开口说道:
“我加入。”
“我喜欢聪明人,艾尔·帕西诺先生.....”漆原凛咧开嘴角笑了,任由暴雨在窗外狂乱作响,都未能掩盖去他那邪意凛然的声音:
“那么欢迎加入——地狱灯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