淫风城中其实就有祭药师,而且能炼制出来的药物还不算太差,疫病境所用的丹药都不在话下。据有殃风所说,淫风城那位祭药师手艺精湛不假,可那性情实在和宽仁二字沾不上边,颇为贪婪,且异常孤傲。
若非淫风缺不得此人,恐怕早将那人打杀去了。
罗青决定在客忤做丹药买卖时,上上下下的调查不少,淫风之地,对药物丹丸缺乏,境内缺乏祭药师,许多药物是商且众运来贩卖。有此成竹在胸,罗青才定下客忤方向。
上了二楼,中年人从柜台中拿出‘回春丸’、‘青璃赤火丹’两种丹药,放置药物的‘尸下盒’打开,数枚氤氲流转,裹挟着四周丝丝缕缕气机的丹丸呈现出来。
罗青重童微闪,检验药物真假,品质高低,以及效果真假,丹丸药物的炼制,常有偷工减料,看似气机充沛,实则中看不中用,虽说这杜娟药铺不会做砸自家金字招牌的蠢事,可还是探探,心中知些根底,总归不会错。
“回春丸:赤胎境上等疗伤药物,周百草以蝎血乳、铁翼参等作素材炼制而成,此丹炼制之人手法上佳,效用上佳……”
罗青皱了皱眉,这枚丹药的炼制之人名为周百草,周百草此名,罗青可不是首次听闻,前不久在乱冢之地到了一间茅屋避雨,在屋中得来一份笔札,就是周百草所着,眼下那笔札还在荷囊里呢。
罗青瞧了瞧那锦盒中的丹丸,问道:“不知贵铺的回春丸,乃是从何处得来?”
中年人不觉意外,笑道:“前不久有一位祭药师至此,囊中羞涩,要贩卖丹药予我铺,铺中药师检验那人身上丹丸,见其所炼之药品质绝佳,比于杏林的一些药师都不差,甚至犹有过之,于是就做下了买卖。
这回春丸,就是那人所卖丹药的一种。”
罗青赞道:“不知是何人,倒是能制出这等好药。”
在杜娟药铺任事多年的中年人喟叹一声,“我铺子开口招揽此人,言说各种好处,无论是诡巧祀器,还是祀术祀法,无一不允,但那人不为所动,做了买卖后,就离去了。
我杜娟药铺总舵设于喜婚城,在周边喜婚所属的势力中皆有分店,势力不可谓小。
那不知姓名的祭药师穿着简朴,一袭麻衣,其貌不扬,难以瞧出是一位厉害的药师。”
罗青买了五枚回春丸,五枚青璃赤火丹,又询问了店铺有无品秩低些的药物,诸如治疗药物‘玄牝还精丹’,恢复祀力的药物‘黑枣丹’。
这两种丹丸只值百十疫病钱,价格更低,效果同样要大打折扣。
罗青买卖所用钱币为墓葬之中得来的‘压祀钱’,那些压祀钱皆是数百年钱的钱币,不过与今日之钱并无不同。
自从祀君时代确立天圆地方的祀钱准绳后,一直不曾变动。
那位中年人见罗青从怀中拿出的钱种乃压祀钱,一张面容满是笑意。压祀钱无所属,天下通用,最受祀修待见,红甲地没自己的币种,而是沿用来自喜婚地所产的‘撒帐钱’,撒帐钱在喜婚所辐射的周边还好,但再远,做买卖就需这压祀钱了。
压祀钱一枚顶得上六百疫病钱,二百枚欢喜钱,一百枚撒帐钱,面额不可谓不大。
其实祀君时代还有比压祀钱面额更小的无属祀钱,名为‘祈年钱’,十枚祈年钱可抵得上一枚压祀钱,如今世间也有祈年钱流转,只是较少了而已。
墓葬之中的钱币多是压祀钱,那是因人刑拷不缺钱,懒得放品秩更低的钱种而已。
“温兄,你要买何种丹药?”
罗青买了丹丸后,转过头来,瞧了一眼一直没动静的温台,不由汗颜,这位爷,又站着熟睡过去了。
那中年人同样移目望去,颇为惊异,“两位是从瞑眠远道而来?
莫非是去了近来闹得沸沸扬扬的刑拷墓葬?”
罗青如实道:“我这位兄弟确是瞑眠而来,但我不是。”
中年人一捋颔下一绺胡须,“瞑眠祀睡法没那容易修习,这位兄弟站立如常,合目入定,祀睡之法修行想必颇深。”
温台睁开眼,打了个哈,恰好听到中年人言语,手立在面前,尴尬摇摆两下,“多日不曾睡觉,我方才确实睡着了。”
“……”
层次较低的祀修,远远没达到餐风饮霞,不眠不休的地步,莫说赤胎境,即便是疫病境,吃喝拉撒也不能彻底断绝。
而且天地之间,奇闻异事极多,祀修修为高深,并不意味着就和人间彻底断绝,不食人间烟火了,祀君时代那些个公卿侯伯,实际上都与人间息息相关,而且某些方面受到和百姓一样的困扰。
如垢痂卿,浑身上下脏污,无论如何都喜不净,除不掉,大半辈子连妻子都找不到,深受其害,是实实在在的真事儿。欲戴王冠,必承其重,垢痂卿掌管人身污秽,能轻易甫赋予或抹除人身上的脏污,却对自己无可奈何。
传闻祀君患脚臭之疾,不能治,其实不是空穴来风。
温台说站着熟睡过去,不似作伪,凭着与此人小半时辰的接触,罗青其实相信这位心贼大的爷所言。
温台打个哈,“刑拷墓葬之事我确实有所耳闻,就是不知那边情形到底如何,那墓葬里头的宝贝到底是否弄出来了?
若非我已确立瞑眠所属,非要去一探究竟不可。”
中年人做买卖,接待来往之人不少,对于此事颇为清楚,“客官还不知?
墓葬之事已落下帷幕,听闻里头的刑拷伯夺舍了拭秽地的一名祀修,直接将进入墓冢之人统统埋葬,而且出来后还打了一场,厉害得紧。
据目睹之人说,刑拷伯去了东方中原,之后就再无行踪了。
祀君时代之人,果然不能轻易小觑,挖个墓葬就有诸多算计……”
中年唏嘘一声,“那位祀君时代的刑拷伯竟然东去,而没有去掠夺刑拷旧地,远近都在传,刑拷伯别有所图,至于图谋甚么,就不得而知了。
当今占据刑拷,自称刑拷侯的家伙运道可不好,找出墓葬,吃力不讨好,宝贝半点没得,反而挖出来了一个祸患。”
刑拷侯以墓葬的噱头,引来许多的祀修汇聚,其实没有说的那么不堪。
首先是周边大大小小势力的祀修前往刑拷,可不是人人都像罗青,逢城不入,大多数没荷囊傍身的祀修会选择城池村镇停驻歇息,这数月来,慕名而去的修者不在少数,刑拷辖境内的地方卖出的东西可不在少数。
刑拷地本来在周遭没什么名声,这墓葬一事下来,攒下小许的名头。
另外,墓葬之中刑阵极多,单单以罗青和赵嫣两人,可吃不下一座座刑阵中的全部素材,负责墓葬的凌迟夫反应不慢,在罗青掳掠一番后,派遣兵卒进墓,拆卸下来的素材也是一门进项。
可以说,墓葬大开,除却收获最多的罗青外,就数刑拷获益了。
而且那位祀君时代的刑拷伯不知是出于实力不足考虑还是如何,出世后并未争夺旧地,刑拷侯也能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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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青走过刑拷,知晓墓葬周遭刑拷伯临时搭建的小城情况,明白其中关节。
谈了两句后,中年执事再次询问了温台所需,身量微胖的温台囊中羞涩,实在不富裕,不过他并不在意,“‘黑枣丹’与‘玄牝还精丹’这两药,各来两枚就好。”
和出手豪绰的罗青相比,天差地别。
中年执事打磨多年,自不会因客人拮据而前倨后恭,他面容不变,应了一声。
罗青侧头,温润问道:“温兄手头紧?”
温台点点头,笑道:“从瞑眠过来,厮杀一路,耗费甚多。”
罗青显得颇为大方,大手一挥,“温兄你我两人一见如故,此次算在我账上。”
温台推脱两句,罗青对中年执事直道:“回春丸与青璃赤火丹两物,再各拿五颗。”
中年执事喜笑颜开,没想到这穿着不显富贵的少年是一只大大的肥羊,“贵客稍待。”
温台抱拳道:“罗兄仗义,此恩我记在心中,待我挣得钱来,定作回报。”
最擅故作姿态的罗青笑呵呵道:“温兄,江湖路远,理当朋友相帮,彼此扶持。”
中年执事走来,左右两手各端一盒,递给温台。
温台腰间挂一凋镂着灰色纹路的黑色荷包,毫不起眼,常人难以瞧出个所以然来,毕竟腰悬荷包,极为常见,而且有些人打肿脸充胖子,专买来那等与胃袋荷囊相似的荷包露于人前,装点门面,令人真假难辨。罗青进城后,看人穿着,就发现了这点,不过知物眼下,无所遁形。
大多数人所系仅是寻常之物,但也有出身煊赫的祀修,腰系之物为正儿八经的荷囊。
红甲地不愧是一座人口号称十万的大城。
即便如此,谨慎的罗青仍将荷囊放入怀中藏好,眼力劲极好的祀修分辨出荷囊真假并不难,罗青可不干小儿持金过闹市的蠢事儿。
温台腰间荷囊品秩不低,比罗青身上的两件都好,按照‘水分阶法’的划分法,塘、潭、湖、泽、海,罗青身上的两件只是‘塘’,而温台那件胃袋荷囊则达到了第二境的‘潭’,能够盛装的水更多了。
温台接过来锦盒后,一点不避讳,径直放入荷囊内。
中年执事惊讶地咂咂嘴,“贵客腰悬的竟是胃袋荷囊!”
温台轻轻抚摸那黑色的胃袋荷囊,“是家中老人所赠。”
买卖敲定,罗青拿出压祀钱。
杜娟铺的这阁楼之中,罗青强横的神识察觉到有一股气机,气势凌冽,厉害得紧。
临走之际,一名鬓间星霜的句偻老者自阁楼三层沿着阶而下,罗青与温台二人同时抬头,向那老者望去,与面带微笑,显得和善的老者点头示意后,继而收回目光,走出门外。
老者双手负在身后,一双垂老但并不浑浊的老目盯着罗青二人拉长的背影,怔怔出神,中年执事恭恭敬敬立于老者身后,“药师大人在看甚么?”
老者回过神,声音苍老,稍稍嘶哑,“这两名少年有些意思,一个修为仅仅百晬,可气机浓厚远超百晬,而且神识强横都能赶上疫病淫风境了。
一个抓周巅峰,只差一步就能迈入疫病境,而且有一门极高深的遮掩气机法门,连寻常疫病境高手都无法窥探清楚。”
中年执事修为不高,难以知道罗青二人底细,见老者对这二人感兴趣,说道:“一个小子是瞑眠之人,腰挂荷囊,另外一个小子出手阔绰,一枚枚压祀钱从怀中拿出来,估计身份也不简单,但没说出身何地。
药师大人看中了这两人?不如……”
老者摇摇头,“只是看到天赋不错的年轻人觉得不错罢了。
我出门一趟,劳烦你看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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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青两人出了门,温台傻笑两声,一双手攥成拳头,“那老者实力不一般啊,真想切磋试试,我还未与红甲地之人打过,不知他们红甲的手段如何。”
温台一转头,望向罗青,“罗兄百晬境,不过底蕴深厚,不知修行何种法门,可确立了所属?你我切磋一番如何?”
罗青怔了怔,他游历江湖,一路行走,各有目的,并不是一个漫无目的,中途也不会随意出手,随意招惹甚么人,不做无意义的举动,而温台似乎并非如此。
看到厉害的祀修想要交手,游历四处,是为了增长见识,知晓各地祀修不同所属的手段。
罗青问道:“我并未确立所属,还在犹豫。
温兄,不知你是何等修为?”
“我?我瞑眠所属,抓周境实力。
我们瞑眠修行法门之中,有一门祀术,可以遮掩气机,出门时,家中长辈千叮咛万嘱咐,要我遮掩气机,因此外人看我,应当只百晬境。”
经过适才罗青仗义疏财后,温台对罗青没甚么提防戒备,其实此人本就心大,纵是没那档子事,估计也会自报家门。
罗青皱了皱眉,自己的神识竟察觉不到此人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