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青杀了那几十名土匪贼寇后,大雨渐歇,在一段竖亥路上遇到了一行行货走商的商贾,那群商贾一个个凶神恶煞,煞气极盛,血气萦绕,杀人不再少数。
商贾一行人共有五辆马车,马车拉着堆积的货物,用黑布蒙着,并外罩上一层小有诡祀的遮日晒避风雨的盖子。
在一辆马车的尾部,一条血淋淋的胳膊裸露出来,多少能看出来这群商贾的几分端倪。
他们拉运贩卖的货物是一场场大战下来积攒的尸体。
那群人发现了罗青,马车旁的一人将那条血淋淋的胳膊往车盖头里塞了塞。
其实这等事在乱冢颇为常见,即便是堆积的尸体没有遮风挡雨的盖头蒙着,而是光明正大地暴露于人前,也引不来甚么目光,只是那人初来乍到,在乱冢待的时日还不算长,还不算一根合格的老油条。
一行人外松内紧,看似并不注意罗青,实则手已若有若无地放在腰间或背后悬挂的诡巧祀器上了。
罗青瞥了一眼后,收回目光,手指中间雷心闪烁的电弧顿下,头戴斗笠,半遮住平平无奇不会惹来瞩目的年轻面容。
罗青速度更快,从一行人身后穿过,相互之间除却提防外,没掀起波澜。
这一路往西,碰上的人,除了商贾外,还有野修,从乱冢之外的地方过来,或为躲避通缉,或听说乱冢只要拳头大,就能成就一番势力而前来的野心勃勃之人。
大地上虽还是乱世,但各处地盘其实都有人占据,想要虎口夺食,谈何容易,而乱冢地乱归乱,但同时也许多无主之地,只要占住一个山头,就能立足,只是差别在于稳不稳了。
罗青神识敏锐,听到几名野修说起近来闹得沸沸扬扬的事儿。
“乱冢南边的兴云侯手下死了一人,听闻是修行《太岁撼山》气血法的人,如今在乱冢闹了不小的动静,处处缉捕寻找此人。”
“一名气血武者而已。”
“也难怪,你们来乱冢不久,不知这《太岁撼山》意味着甚么。
十数年前,乱冢曾有一人,不是祀修,而是气血武者,名为李向风,力压乱冢,当时有名望的祀神,都仰他鼻息,年年供奉,无人敢违。比如如今乱冢的出梅姥,当年就是李向风的坚定拥趸。
太岁撼山,即是李向风曾修行的法门……”
“现在乱冢再次出现了《太岁撼山》的拳法路子,整个乱冢风声鹤唳,人人自危,生怕那行踪消失多年的李向风卷土重来。”
“……”
罗青皱了皱眉,他在乱冢行走,逢城不入,并未遭遇甚么追杀,一路颇为安稳。
————
乱冢往西走,所经过一处的地方名为‘红甲’的地方。
红为染红,甲非甲胃,而是指甲之意。
根据罗青从‘过山客’处得来的那极不靠谱的天下堪舆图所画,中原有一地,名为‘妆奁’,妆奁地盛产女子浓妆艳抹所需的胭脂、螺黛等物,妆奁地有一俗,是在七夕之节捣凤仙花染红指甲,此俗来源于祀君时代说出‘女为悦己者容’的妆奁娘。
罗庆抵达的这处地方,红甲城中的那名‘红甲姑’,出身于妆奁地,祀君末年天下大乱时,为躲避战火,一路奔逃至此,之后凭借着实力,在此建城立足,使百姓祭神改弦更张,开始祀妆奁红甲,才有这红甲地。
红甲与妆奁存在一段剪不断的香火情,并没什么值得意外,在这天下乱成一锅粥的年月,出身一地的祀修,蹿逃到另外一处地方,抚民更祀,划地改祭,是常有的事儿。
实力无可称道的红甲临近天下名头极大,势力极强的喜婚地,自然而然沦为附庸,每年朝贡,并且向喜婚供给近些年来颇为盛行的凤仙红甲涂料。
喜婚地一向钟情于红色,凤仙花细研的涂料,如今已成了喜婚地百姓婚礼不可或缺的一项。
七夕采凤仙,钵盂细细研,新婚女子妆,指甲添红染。
出了乱冢,心头积郁的一股似有若无的沉闷感顿时消除,乱冢之内怨气脏魂残魄颇多,以重童探查,能见周遭空气都有一层暗澹的黑红之色笼罩。
乱冢与红甲地两者之间的边境地有一叠一叠的山峦阻隔,罗青所经过的地方恰好是连绵起伏的山脉断绝之地,宛如天神鬼斧神工恰好开凿出来门户。
罗青从那门户行过,见到红甲地有一伙身着鲜艳红色甲胃的兵卒正追逐着一人,飞速前来。
罗青往一旁侧了侧身,那亡命人瞥了一眼,布满凶狠,且鬓间有一条狰狞的疤痕,还有鲜血顺着流淌而下,这是一处新伤。
亡命之人骑着坐骑一掠而过,片刻后,甲胃兵卒过来,驻足在边境门户,并未再先前追赶。
“算那野贼跑得快!”
旋即几人转过身,面朝罗青,“我等乃是红甲地的兵卒,负责这边境之事,兄台从乱冢来,若再往前,需核实身份,才能通行。
毕竟乱冢地多有杀人者,还请兄台见谅。”
罗青点点头,拱手道:“不知如何核实?”
打头那人笑道:“只需确认兄台不在我红甲地的通缉人行列即可。”
顿了顿,他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座建筑,“那堡垒是我等驻地,还请兄台随我验明正身。”
几人前行,为首的兵卒顺势问道:“兄台是乱冢本地人?”
罗青摇摇头,笑道:“先前听闻刑拷墓葬之事,因此从欢喜一路前往,归来时,心中动了前往喜婚瞧瞧的念头,所以绕道过来,打算借道红甲。”
淫风隶属于疫病,欢喜隶属于喜婚,疫病和喜婚两地虽并不毗邻,但一向不对付,都在争周边小势力的从属权,淫风和欢喜之间的征伐,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疫病与喜婚两地争霸的延申。
罗青若自报家门说出自淫风,岂不是自投罗网?
势力斗争与野修可是多少能牵扯上一些关系的。
“刑拷墓葬之事,近来在周边传得确实极广,我一位熟识月前也去了,只是到今日都不曾返回,兴许已身死其中。
兄台安然返回,倒是好命,不知那墓葬当下是何光景?”
罗青勒了勒马缰,煞有其事道:“墓葬中的刑罚确实吓人,有甚么缢刑,有甚么剜心掏肺,还有甚么蛊刑炮烙等等,缢刑勒脖,讲究一个慢字,非得令人一点点窒息不可,剜心掏肺,则是讲究一个快字,需达到心肺掏出,令人活生见之的程度……”
罗青咂咂嘴,“不过我去时,有祀修高人把里面的刑阵统统破坏了干净,所以侥幸不死,还一路到了墓葬核心。
只是墓葬核心被一层琉璃般的光幕阻隔,进不去,因此在那待了一两日,我见人愈聚愈多,总觉得墓葬不任安稳,就及时离开了。
之后的消息,还未听说。”
那兵卒头目唏嘘道:“宝物难得,与其九死一生,不如求稳,好歹能得一个善终。”
言说中罗青几人到了那座堡垒。
堡垒建筑并不大,方圆数丈而已,高度倒是不小,约莫十余丈高,能容纳数十名兵卒驻守。
所谓的验明正身其实只是询问罗青名姓,并且验验相貌真假,对照一番红甲地以及周边杀人如麻的通缉犯中,是否有此人,时间可追朔到十年之前。
罗青身份自不在通缉之列,验了身份后,堡垒中驻守的头目就放了罗青入境。
当然,临走之前仍提醒了一番,红甲地中以命抵命,杀人者死。
走出时,那名小头目亲自相送,“兄台是要前往喜婚城?”
罗青点头道:“不知蒋兄有何见教?”
“喜婚城在天下都有极响的名头,城中人口百万,而且治安极好,死人伤人不至于,可若说是路不拾遗,夜不闭户那就过了,毕竟鱼龙混杂,祀家大族与诸地野修以及平民百姓皆有,兄台若是前去,还需小心为上。
兄台一路东行,可以顺路经过我红甲城,红甲城背靠喜婚,有凤仙花指甲染料远销内外,城池也繁华至极,人口将近十万,从不曾有谋财害命,剪径劫匪的勾当,治安比于喜婚,只好不差……
实不相瞒,我等兵卒驻守边境,有责招徕游历祀修前来,还请兄台莫要见怪。”
罗青口头答应,“路过红甲城时,我定进城一看。”
那名兵卒指着笔直的竖亥路上一行商贾道:“瞧,那一伙商贾南下,想必是要把凤仙染甲卖到欢喜地。”
罗青笑道:“我出身锁阳,往常也听说红甲凤仙。”
又寒暄两句,罗青就拱手告辞了。
红甲地的竖亥路经过修缮,所以一路顺畅,没有跟乱冢那犄角旮旯似的,不是这断一截,就是那少了一段。
与乱冢地有极大的不同,红甲这地方商贾繁茂,沿着道路一直走,罗青碰到的商人络绎不绝,不只是成群结队的尚且众,还有挑着担,独自一人行走的过山客。
相比于在乱冢地,路人相互之间碰面,少了很多戒备,有时罗青与一名过山客迎头过去,甚至相互之间还会点头微笑。
紧邻喜婚,死死抱着喜婚这根粗壮的大腿,红甲地其实说是喜婚地也没啥差别。
指甲染料在祀世有另外的名字,‘寇丹’,寇丹有许多颜色,祀君时代妆奁地的寇丹颇为出名,到了今日,占据了妆奁地的祀神,其实仍远销寇丹。
淫风因屁股位置问题,买卖的寇丹多来自于中原的妆奁,有殃那爱装扮的女人就有数种颜色的寇丹,绿色青色红色,不一而足。
罗青自然是从床第之间得知的。
寇丹颜色繁多,但红甲这地方,从名中就看得出,只产一种,红色,那是因喜婚君喜红,上行下效,以致于喜婚地的百姓也都钟情偏爱红色。
其他颜色的寇丹,买卖不好做啊。
罗青到了红甲城,从高耸的红墙中多少能瞧出来此地对红色的执着。
红甲城有四座城门,东南西北各一,而且每一座城门都颇大,染朱漆,缀金钉,凋龙纹,极尽富贵奢华。
礼崩乐坏,天下少了太多的讲究,纵然红甲城隶属于喜婚,也有资格凋龙篆凤。
喜婚君其实并不追究。
当然,天下也有些地方的祀神重视这一套,比如有重视礼法的‘礼城’,据说礼城城主乃是祀君时代的君城的礼官出身,在礼城所属的势力,不管是谁,都要恪守祀君时代旧礼。
而且那座城池中有着甄别的诡巧祀器,覆盖全城,甭管是祀修还是百姓,身无礼法城的爵位而穿着服色违礼,就会遭受诡巧的压制。
罗青多是道听途说,没亲身去过,并不知那地方到底如何。
不过他没觉奇怪,祀世中出现甚么怪人怪事,都再正常不过了。
罗青抵达的地方是红甲城池的东门,站在那高约十数丈的门前,抬眼望去,心中颇受震慑。
淫风地的淫风侯大人不讲甚么大排场,罗青没去过,但也知淫风城的城池构造中规中矩,大门就是一扇大些的铜门而已,没甚么出奇,而这却相反。
“红甲城门:上古时代,人少而禽兽众,为防御野兽,‘有巢’教人构木为巢,建在树上,称作‘树上居’,自此之后,天下黔首才由穴居到巢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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祀君时代,有擅建城之人,姓鲁名班,祀君征伐天下时,后方城池防御多赖此人,后赖封鲁班公,爵号‘大巢’,大巢公造城,不计较一砖一瓦,而是着眼于整座城,将一整座城池炼制为一件诡巧,如此一来,城池炼化,祀神守城,事半功倍。
红甲城门是祀君时代大巢公门徒所炼,未曾损坏,被红甲收用,立于此地。
城门以铁精参杂陨石以及另外八种素材为料,以诡巧匠手法炼制,质地坚硬,疫病境难破……”
只一个喜婚下属势力的城池都能有这般声势,真不知到了人口号称百万的喜婚城,又该是甚么光景?
罗青走入城中,城门处有着一队兵卒驻守,并不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