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青对刑拷的了解不算少,从回煞镇时,就曾得了那位刑拷匠人的笔札,其中对于刑罚也有一些粗浅的介绍。
那缢首之刑自是知晓一些,除此之外的十七道天下有名的酷刑,也好歹知道其中小半,甚么凌迟、烹煮、剥皮、割锯、断椎、灌铅、抽肠、梳洗等等。
有些听着名字就知凶恶残忍,有些听着仿佛没甚么值得可怕的,比如梳洗,可不是女子坐再闺房奁妆台前梳洗打扮。所谓的洗,是将人剥光,赤身裸体放在铁床之上,用滚开的水再身上浇洗,所谓的‘梳’,是拿着铁刷子一下下在受刑人身上刷,刷去皮肉,直至肉尽骨露,并且身死。
刑拷伯的这地下墓葬,有八十一种刑法,并且各按‘祭天祀地’的规矩排布,罗青先碰到了诡祀不算厉害的缢首刑,之后那些个刑法当然不会过五关斩六将一般,一个个跨。
刑拷伯的墓葬有阵法遮盖,会不断变幻,看似沿着一条路径不断前行,但实则踏足之地并不相同。
罗青走过那缢首绳,再往前走了两步,一转头,就不见了身后那伙人的身影,这就是彼此之间的隔离。
那缢首绳其实是件不错的诡巧,只是它的源头根底和头顶上的‘星空’彼此之间相连,罗青无法‘拆卸’下那绳索。
不过被扫脑儿噼砍断裂的绳索掉落地面,被罗青捡起来两根,扔进了荷囊之中,此物材质非凡,虽因脱离了上空星辰,而导致其诡祀之力下降了大半,效用十去七八,但仍价值不差。
罗青抓着一根头为环形的绳索,双眼盯着,作沉吟状。
适才站在洞口前,他以知物眼窥伺这座墓穴,知晓了这刑拷伯的墓葬实则乃是刑拷伯的父亲,在君城之中掌刑法的刑荣所建,所以这墓中布置的刑罚阵,品秩都不算差,尤其是那几种镇守中门的,更是不一般。
罗青来此地前,专门清了清怀中两个荷囊,腾出空地来。
眼下何不趁此机会,将墓葬上上下下劫掠一番?那大小阵法布置耗费的材料不少,弄来贩卖,好歹也值不少钱?他如今占据着一地,手里头实在缺钱。
罗青当然不会傻乎乎地去闯荡,而是准备直攻入墓葬核心,瞧瞧有无什么好法子取得墓葬的操纵权,尔后再回过头来,将墓葬横扫掠夺一空不迟。
罗青知物眼窥视,和其他盲目跨入这墓葬中的祀修不同,他能看到这墓葬来来往往,流转不息的变化。
因阵法庇护,在这条墓葬之中前行,容易绕开真正有价值的核心地带,不过兴许是怕进来之人鱼死网破,阵法前进之路泥泞,后退返回时,却少了那迷魂阵,使得进墓葬之人能够原路折返。
即便如此,死亡人数仍就不少。
罗青面前出现两条岔路。
放眼望去,两条路灰蒙蒙一片,幽深暗澹。
“左岔道:前方蔓延无穷尽,腐刑割根牵双蛋,后有髡刖具五刑,再铺凌迟人尸片。
这条路崎区不已,绕远核心,不宜。”
“右岔路:俯仰之间成人迹,终归穷途至月明。这条路同样崎区,不过可直抵尽头核心。”
罗青毫不犹豫,转身走向右岔道。
随着前行,罗青只觉得周遭越来越热,脚下踩着土地,只觉得双脚触碰到了鼎沸的炉子一般。
四周墙壁散着热,天上的变化多端的星辰不再是星辰白芒,而是染成了红色,如同烧得通红的烙铁。
罗青驻足不前。
“炮烙:在君城掌握刑拷的刑容因将爵位换给了嫡子,因此不曾得爵,刑容掌刑千余年,所创刑罚不计其数,一些是在前辈遗留之刑改造,一些则是自身另辟蹊径,自创所得。
鬼神乱世时,有鬼神喜吃人,因此有蒸煮之刑,刑容掌刑拷时,拷打鬼神,常用蒸煮之刑,后来不经意触碰到祀器鼎炉,双手烫伤,于是有炮烙之刑。
此刑乃是将诡巧铜柱烧得通红,可见热腾氤氲,尔后将受刑人赤裸身子,双手环柱,紧贴铜柱,如同铁锅煎肉,嗤啦有声。
此处两侧墙壁以及地面有高温,并用祀阵搭建,能吸附人在墙壁之上,受炮烙之刑,直至祀力榨干,皮肉尽去,以致身死……”
在那墙壁之上,罗青瞧得见一具具没了肉身皮肉的骸骨,以及那墙壁之上残存下来的黑色印记。
有一印记是一个侧着脑袋,长大嘴巴的形象,相比那人临死之前,惶恐地尖叫不止。
罗青眯了眯眼,还未踏足那核心区域,因此还未察觉到来自墙壁四周的吸引之力,不过已有那股子灼人的热浪,铺天盖地地袭来。
那热浪与寻常得热气不同,罗青以祀力覆盖于身体表层抵御,但那股蒸煮之祀对祀力的破坏性极大,以至于罗青祀力损耗的速度很快,顷刻间,就吞噬了十分之一!
若是走进区域,恐怕只会缩减得更快。
若是有他人一同前来,好歹有一个炮灰,可以尝试着去踏足,试试这东西的厉害,不过罗青倘若和其他祀修一起,恐怕不出意外就会沦为一名在前面趟路的炮灰。
罗青有知物眼,大致判断出这炮烙区吸引力的强横,他从胎种内掣出那件新进得来后,还未曾建功立业的镇雨剑。
摸了摸镇雨剑,罗青神念一动,操纵着此剑顿足在自己身前,尔后他站了上去。
镇雨剑稳稳当当,一点不颤,罗青一路行来,可没白练。
罗青一双眸子锐利,盯向那边的炮烙,脚下祀力灌注,镇雨剑之上有着一条条的清澹的光彩流出。
罗青正在为一股子前冲之势续力,只等着下一刻,脚下似想起了一声声嗡鸣,如同破风声。
剑未动,声先闻。
这炮烙刑两侧墙壁皆有吸引之力,最好的法子乃是行走在两墙正中心,以此相互抵消掉两边的那股力道,这般算下来,就只剩下脚下地面的引力了。
从地面正当中那一条长线上堆积的尸骨来看,聪明人并不少,但仍难逃脱地面的引力束缚,所料不差的话,他们依靠的都是双脚,而没有一件飞行法器。
罗青到现在只看到了祀修尸骨,但压根没瞧见那些祀修身上有任何的诡巧祀器,想必是被先前过去的祀修的扫荡了干净。
这炮烙虽是厉害,但若要消磨掉一件入品的诡巧祀器,绝对比祀修要难些,消耗的时辰也会更长。
罗青调了调位置,手向着前一指。
尔后一股轻吟之声响起,镇雨剑蓄积的一股前冲之力骤然鸣爆,拖着一条长长的流芒尾巴,径直前掠!
跨入那炮烙地,镇雨左右两侧虽各有牵扯,但终究造不成多大的威胁,唯有地面,罗青只觉得脚下一沉,连人带剑,硬生生被拖下了一丈。
好在罗青起身时,是在三丈高的地方,因此即便是拉拽着下来,也没达到坠地的程度。
但那股引力不断作用,稍有懈怠,就会将人牵扯入地面,若是碰了地面,那就极难起来了,因为那股拉扯力,极强。
不过罗青修行有着气血法门,其实纵是下了地面,也不一定就无法迈出一步。
罗青速度迅若奔雷。
与那炮烙紧邻着的,还有一座关隘,是一条宽敞的河流。
河流表面,有着一个个气泡,咕隆隆出来,如同烧沸的热水,在河流之上,还有一层层雾霭,那是沸水出来的热气。
下面是煮,上面是蒸。
这条河流围绕着炮烙之刑打转,那墙壁与地面之所以能有任大的温度,一部分就是这水在起作用。炮烙之刑与蒸煮之刑,不分彼此。
罗青驾着飞剑,途径水面,那股吸力骤然一松,但只是几息间,上面又有一股莫大的推力,直愣愣往下,比于炮烙刑都分毫不差。
罗青沐浴在在极热的蒸汽中,覆盖在浑身上下表层祀力再次快速消减。
罗青掣出那件驾驭水的淮夷玑斗,尔后祀力运转,珠子闪烁出来璀璨的光辉。
身下,适才猖獗沸腾的河水自行散开,罗青所过之处,凹陷出来一个硕大的孔洞,以至于无任何蒸汽弥漫,侵袭罗青。
罗青轻而易举地渡过这蒸煮水。
在蒸煮水之后,有四人埋伏着,这四人侥幸穿过这炮烙蒸煮水后,不敢再往前走,生怕一条珍贵的小命交代在这里,所以干脆埋伏在此处,静等那些个刚刚艰难渡过此劫,正满心松懈的家伙,以此劫掠一番,杀人越货。
四人运气不错,已杀了两拨人,得了若干的诡巧祀器,上品祠器都有三四件。
当看到罗青这个土财主,脚下踩着飞剑,头顶一颗绽放着光彩的珠子掠来时,四人交换了一番眼神,犹豫是否要干下这一笔买卖。
毕竟此人渡过这蒸煮水轻松无比,看模样没什么消耗,实力不容小觑。
但四人也馋涎这人显露出的两件一看就品秩不低的诡巧祀器,最终贪婪占据上风,一咬牙,使了个眼色。
一来他们人多,二来则是他们四人以有备待无备,三来是这人暴露出来的祀力只有百晬,他们四人可是有两位抓周!
时刻以知物眼窥探的罗青瞧见了四人的马脚。
这四人在蒸煮水前布置下了符箓阵法,这东西隐蔽归隐蔽,若对其他祀修而言,一抹一个准,但对罗青而言,这符箓阵法,恰好是暴露了四人行踪。
罗青若有若无地降下速度,向下一瞥,瞧见整条河中的蒸煮水,罗青冷笑一声,也该这埋伏他的人倒霉,若是换作其他地方,罗青碰上四人,恐怕还真不敢硬碰硬,但眼下有一条河水,有淮夷玑斗的他,凭空增长了八分的气焰。
这一条不是凡水,而是名为‘煮水’的河水,就当作他给这几人的见面礼了。
罗青头顶高悬着那颗珠子,双手望下掬水,凭空抓来一条沸腾的水花,脚下镇雨剑前,一条水龙陡然现出身形。
这条水龙和以往的任何一条都有所不同,只因它浑身散着气泡,那一颗颗气泡宛如人身上的疡疮病,不断开花溃烂。
而且这整条龙伴着氤氲,如同在云雨之中,兴云吐雾的龙王。
镇雨剑停下,罗青站在半空中,双手连连拍打变换,操纵着一朵朵水浪水花。
水龙冲淹过去,四人布置下来的那个阵法符箓如同玩物,一下子就被冲垮。
一股热浪侵袭,四人面容一变。
他们渡过那水耗费的功夫极大,可是知晓那水的厉害,二话不说,四人转身就逃。
罗青嗤笑一声,双手平坦,掌心向上,手背露出青筋,仿佛托举着一件极重极大的物件。
“起!”
整条煮水河脱离河床,汹涌着出来,尔后翻滚着热浪,朝着四人而去。
四个人逃得极快,尤其是那两名抓周,以两名同伙当作挡箭牌,躲过一劫,疯狂遁逃。
罗青驾驭着水,亦步亦趋地跟着。
行不多远,撞上了另外一处刑罚地。
两人慌不择路,压根没意识到前方危险,跨过了那刑罚地,尔后脚下骤然响起一阵刺耳的声音。
那土中钻出来一根根极细小的铁针,向上刺去,打中两人的菊花。
尔后那铁针开始长大,迅速变粗。
两人瞪大双目,一屁股栽倒在地,面容狰狞,疼痛难忍。
铁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粗变长,从菊花后门向上延长,穿过五脏六腑,最后从两人的嘴巴中长出来。
撑着两人长大嘴巴,大声呻吟。
尔后两人直接身死。
这种刑罚名为棍刑。
所谓棍刑,不是拿着棍子抽打人,是拿根棍子直接从人的嘴或肛门里插进去,整根没入,穿破胃肠,让人死得苦不堪言。
这种刑罚还有一个美名,‘开口笑’。
从菊花直抵上口门户,撬动上颚,使得人临死前长大嘴,还真是贴切至极。
罗青驾驭着煮水,停在这一处刑罚地前,那烟波荡漾的水花不断激荡,但始终没有再进一步。
罗青没把这水收回去,而是准备踩着水,直抵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