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穹冷眼看着天网恢恢,要疏而不漏。
他默默在心底评估,借此管中窥豹,去推算仙国的底蕴。
河图洛书在手,算力惊世,他捕捉着种种蛛丝马迹,反过来“搜查”州府人员的痕迹,越看越是触目惊心。
‘这个世道……不容易啊!’
‘正常来说,没有河图洛书在手,成为游走在规则之外的狂徒,干大事是很危险的一件事情。’
任穹叹息。
他想到了一位奇人。
在某一个世道最艰难的时代中,他靠着自己有一百八十一个笔名的无上神通,硬生生的做到工作到“他休息了”。
马甲大道的集大成者,旷古绝今。
但是放在这里……
一个晚上!
人都给你将祖宗十八代全部都翻出来了!
“太可怕了!”
任穹心底默默念叨着。
他维持着脸上波澜不起的表情,浑然若无事一般的走过,控制着自己的心跳、呼吸,乃至于是汗水、血液流动的速度,全都是再正常不过的正常人。
因为不如此,都有着被纠缠上的危险。
他路过一个正叫卖着的流动摊位,那热情洋溢的小贩,却是州府的探子一员。
他走过看起来正在清扫街道的老大爷,那认认真真、仔仔细细清扫地面的老人家,却有一双可洞察幽冥的神目,能将种种线索痕迹都捕捉的清清楚楚。
……
‘这次炸鱼,炸出了深海狂鲨啊这是……’
任穹嘴里发苦。
短短几步路的功夫,他就透过河图洛书,察觉到了四、五次交叉审视,将他的信息核验,是否与这一次的案件有关。
任穹心里很严肃。
透过这点点滴滴的细节,让他认识到,与道庭、与仙国作对抗,是一件任重道远的事情!
多少代人的努力!
怎么可能是一个新手村才刚出来的人能挑战的?!
还好,他是开挂的!
‘或许,我的路线要改变一下……’
少年心中思索着,平平淡淡的离开,走过路过毫不停留,让那些还在忙碌的探子继续忙碌,做着无用功。
那一场洗地的风雨,洗的太好了。
一点先天的道韵,覆盖了种种后天的玄机,难以探查清楚。
何况还有河图洛书镇压气数,隔绝了天机的卜算。
能追溯到这个地方,已经是他们的本领非凡。
再往下,还想深入的去查,就需要动用更加强大的力量,可能要请出盖世大能、无上重宝。
这样的人和物,仙国高层、道庭总部,并非是没有。
但……
值得吗?
为了一件说起来顶天算是小打小闹的事情——两个帮派火并!
道庭,还没有公器私用到这个份上。
或许有人不甘,大半夜的在鬼集中逍遥快活,结果被人搅扰了春宵一刻。
可是,终究还是被打住了。
“不用再查了。”
州牧翻手一按卷宗,眼皮都不带抬起来的,“查这些作甚?”
“小小的帮派火并,闹的这样满城风雨,何必呢?何苦呢?”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癸巳府爆发大动乱了呢!”
“本府治下,如此混乱,我还怎么给上面交代?”
州牧抚着自己的胡须,“只要不伤及良民,不动摇规划发展……区区狗咬狗的事情,莫来烦我!”
“明白吗!”
州牧很有威严,让负责稽查的人员唯唯诺诺。
“那……张家的事情?”
刘郡尉上前一步,低声询问,“我已经锁定了嫌疑的人手,是不是可以调集人马通通捉拿归案?”
“张家的事情啊……”州牧幽幽道,打着官腔,“对张家的事情,本州牧也很痛心啊!”
“真是一群胆大妄为的刁民呢!”
“该杀!”
他丝毫不同情,不在意背后的隐情如何,有怎样的血与难,是人世的不公。
“不过……”
州牧话音拉长,“张家想要什么,州府就要给他们什么……州府不要面子的么?!”
他冷笑起来,“想要拿我州府做刀?他们也配?!”
“小刘啊!”他眯着眼看过去,“你收了他们不少钱财吧?”
顿时间,刘郡尉猛的躬身俯首,“大人明鉴!”
“我只是秉公办理,绝不曾被腐蚀了!”
“呵!”州牧冷笑一声,慢条斯理的说着,“你腐蚀不腐蚀……与我何干?!”
“本州牧要的,只是政绩,只有政绩!”
“来人!”
他轻喝着,让一道暗影般的身影浮现而出,等待着州牧的指令。
“去!”
“给我调出这些年来,张家缴纳的赋税……还有他们实际的财况!”
“我要算一算,他们这些年有多少故意的疏漏!”
“什么时候,他们能给补齐了,我就不跟他们算这笔账。”仟千仦哾
“如果能多多缴纳,让本州牧的政绩好看,跟道庭中枢的大人们好交代,面子上有光……”
“我也不介意成人之美。”
“州府给他们做一回刀,又如何?!”
州牧轻笑着。
“小刘,你过来。”
他唤着郡尉,“你跟张家关系不错是吧……来,给我将这些话传过去。”
“张家做的好了,做到位了,就什么都能商量。”
“做的不好,诚意不足?!”
“那州府里就先跟他们算算账。”
州牧幽幽道,“他们那些狗屁倒灶的事情,本座都懂,一清二楚。”
“我可以不阻拦他们的路——前提是让我能快活升迁。”
“明白么?!”
州牧问道。
“明白!”刘郡尉连连点头,“您的意思,我一定会传达到位!”
“事实上,张家也早有报效州府之心!”
他娓娓道来,“除魔卫道,匡扶正义!”
“张家愿意带头捐款,引导黎民主动捐赠,为州府的长治久安尽一份力!”
“至于捐赠的款项,最后是怎么安排……还是要圣明如州牧大人您来安排的!”
刘郡尉说道。
“是么?这倒是一件好事。”州牧挑眉,“唔……不对,应该是好几件。”
“这人心可用,说明本座德治成果出众。”
“借此扫荡,除魔卫道,也可以刷一笔功绩。”
“最后,州府财库充盈了,多多建设,也是善事,是功劳。”
“不错!张家是挺上道的。”
“既然这样,查账的时候,可以给张家酌情减免一些……”
州牧摆了摆手,让幽暗的身影行动起来。
“不能彻底减免?”刘郡尉不解。
“小刘,你不懂啊……”州牧说的意味深长,“我们跟张家,可不是一路人。”
“我们是不同的山,怎么能混为一谈呢?”
“有的缰绳,是不能彻底松开的……”
“我们是圣德,他们是阴德……道路不一样,终究还是有区别的。”
“谁才是主导?这是我们要确定的……立场要清晰啊,小刘!”
“现在正是仙国转向的关键时候,每一个节点,确定分馒头分多分少的规则,那都是会成为影响全局的筹码。”
“我们这里不能松懈了……你知道吗?!”
话说到这里,刘郡尉的头上满是冷汗。
“多谢大人提点!”郡尉躬身行大礼。
“呵,下去吧。”州牧挥手,“去告诉张家的那个老狐狸,他自然明白的。”
“他让一个小辈蹦跶做什么?”
“试探本州牧的想法么?”
“那就直接给他一个答案……本州牧升迁在即,没心情跟他玩这些了!”
州牧说着,目光幽幽,望向了北边。
……
“学府毕业了。”
“店铺没了。”
“霸天虎帮也不能去,正是敏感时候,需要减少暴露的危险。”
“所以,我还能去哪里?”
任穹走在路上,认真的思索这样一个问题。
一时间,他竟然是有些茫然,似乎无处可去。
不过很快,他又想到了一个乐子,旧恨新仇叠加到了一起。
“走!去张家!”
他龙行虎步,走出了个霸气侧漏,径直往张家而去。
昨夜,少年兴风作浪,将张家的宅基地都给炸了,杀阵肆虐,不知斩了多少为害一方的狗腿子。
可惜,那夜色太黑,又是狂风骤雨,具体的细节也没法了解。
现在,他去“验收”了!
走出一个虎虎生风,他循着记忆,走上了去张家视察的路。
并且如果有可能,他还想着再来一遍……一回生二回熟,争取干掉“张散”,这样就不会有空降而来、挤占名额的转学生了!
坏人前程,不死不休!
等任穹到了张家的族地,看着破败的庄园、血淋淋的现场,顿时就是一乐。
如果可以,如果不是担心被人观察到,说不得他就要拍掌大笑——
报应啊!报应!
整个张家,如今是上上下下都披麻戴孝,白色的绢布挂满了门户与墙壁,显得无比凄凉与破败。
不时有人进进出出,担架上抬着面目全非的尸体。
“呜哇哇!”
一声声的哭号,非常的响亮,极尽伤感,让人不由自主的鼻子就发酸。
“天杀的魔修啊!”
一个个半大的小子,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很是悲怆,令人油然而生同情与怜悯。
他们哭着,叫着,不时嘴里还在念叨着诉苦一样的言辞。
“父亲,你死了,家里怎么办?!”
“奶奶百岁了,血气衰败,隐疾爆发,每日里痛苦不堪,只能靠着你的薪水调养止痛!”
“家里还有嗷嗷待哺的妹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每日需要诸多奠基的灵药洗礼,才能有好的基础……”
“可随着您这一走,我们的家……就完了!”
有人在痛哭,很悲伤。
“早知道,当护卫也有风险,会被魔道贼人杀戮血洗……当年莪说什么都要劝住您啊!”
哭号之音惨烈。
而这不是唯一。
他仅仅是这样的集体中的一份子。
任穹站在围观的人群中探头探脑,忽然间感觉有些羞愧,脸上发烧。
若是这些事情为真,那他倒是双手沾满了血腥。
“等等!不对啊!”
他心头千思万绪转动,莫名感觉到不对劲——
什么狗屁魔道贼人啊!
昨天夜里,明明是正义复仇、替天行道,跟魔修扯的上屁的关系!
瞬间,任穹警醒。
——张家是要搞事的节奏!
——是在污名化一场正义的复仇,是在将自己的人设包装成纯粹的受害者,为昨夜的事情定性!
魔道贼人……哪有什么魔道贼人!
有的只是一项魔道贼人的帽子扣下来,将昨夜的所有人陷害,都成了人人得而诛之的魔修!
‘搞什么良善大户是吧……’
任穹的眼睛眯了起来。
‘有趣……有趣!’
‘灾年施粥的是你们,兼并的也是你们……’
‘啧啧……合着好人坏人都是你们喽?!’
他冷眼旁观,知晓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果不其然。
在那些悲嚎哭丧的半大小子们调动了许多路人的情绪后,张家有人闪亮登场了。
那是一位管事,也是张家的血脉成员。
他穿着麻衣孝服,双眼通红,走到了人前,开始了他的表演。
“诸位!”
“你们不要哭了!”
他放声道,感情十分的充沛,表演的水平任穹愿意给他打八十二分,剩下的十八分用“六六六”写出来。
“你们的父亲,为保护张家而死,为对抗魔修而牺牲……我张家是不会忘记的!”
“从此之后,你们就是我张家的家人!”
“你们的家人,我张家会一力赡养,只为让你们得以善终!”
他高声的说着,很能调动人的情绪,将张家的形象包装的无比正面。
顺带着,掺杂起私货。
他在用张家的伪善,衬托出昨夜的“魔修”的恶,让围观的人们一边高呼张家的仁慈,同时被危机感所感染,担忧魔道贼人威胁到大家的生命与财产安全。
“这一次,我张家被魔修害了!”
“这给我们上了最刻骨铭心的一课!”
张家的管事沉痛的说道,“魔道贼人,一日不能绳之以法,我们无数黎民百姓,就要担惊受怕一日!”
“为了这一笔血仇!”
“也为了无数人的安危!”
“我张家决定,要上书州府里的大人,支持他们进行一次最彻底的清洗,势必要将在癸巳府中肆虐的魔修斩尽杀绝,以此来守卫大家共同的家园!”
管事高呼,引来了无数的赞同。
任穹冷眼看着。
‘都……特么的是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