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的尽头是一道漆黑的石壁,地牢中火把的光亮似乎刚照到这里就被这道石壁吞噬得无影无踪。
罗烟凝抬手按下暗处的机括,石壁悄无声息地打开了,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见里面关着的的的确确是何九霄和许梦无疑。
何九霄闭着双眼,脸上强装着既来之则安之的神色,也有无法逃离这里的颓然。
而许梦满脸焦躁地望着何九霄,一手紧紧攥着衣袖,一手来回抚摸着隆得老高的肚子,眼中闪过一丝不甘的戾气,随即又被雾气笼罩,显得楚楚可怜。
她轻轻跪坐在何九霄身边,把头枕在何九霄腿上,哽咽着道:“九霄哥哥!你再想想办法吧!梦儿不想我们的孩子一出生就在这种腤臢地方!”
腤臢地方?这件牢房条件并不差,该有的东西一应俱全。
走道里的烛火映出了罗烟凝嘴角的讥诮,也照出了景长天的疑惑,为什么这对狗男女看不见站在这里的他们?
“这块奇石也是建造地宫的先辈发现的。除了牢不可破之外,最大的好处就是里边关着的人听不见外边的人说话,更看不见外边的人。而外面却能听见和看见里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罗烟凝贴心地解释道。
“竟有这等妙事?”景长天惊讶地问道,眼神不曾离开这道牢门,里边的二人对于他们的谈话当真毫无反应!
罗烟凝笑了笑:“所以这里是关押地宫要犯最绝妙的地方。人不可能没有丝毫破绽。”
的确。任何人都会有别人看不见的另一面。这间牢房看起来密不透风,条件还算优越,关在里面的人内心深处总会有生出松懈的时候。
许梦等了许久何九霄都没有回应,外头看戏的几人却在何九霄脸上看见了厌烦。
看罗烟凝和景长天没有要走的意思,萧桐不知从哪搬来两张椅子请他俩坐下。
这时许梦抬头泪眼婆娑地望着何九霄哀求道:“九霄哥哥...就算你再不喜梦儿,可梦儿肚子里的孩子毕竟是你的骨肉!是何家的血脉!下月他就要出生了…你真的忍心他一生下就在牢房里吗!万一他有个三长两短...你让梦儿怎么跟父亲母亲交代啊!”
门外几人静静地看着许梦,若非清楚她为人,恐怕都要被她这幅模样骗了。唯独萧梧听完这些话眼珠子都快翻出来了,他摇着头小声嘀咕道:“啧啧!这个女人还真是...”
而听完这些话,何九霄终于是“不负众望”地睁开了眼。
不喜欢许梦吗?倒也没有,毕竟他和许梦算是青梅竹马。许梦自打懂事后又为他们何家付出颇多。
与许梦成亲是奉了母亲之命,虽非他所愿,可他最终还是妥协了。成亲之后,何九霄为发泄心中不满,有一段日子流连烟花之地,辗转各大青楼,甚至买下花船,集结了花魁和名技们在船上男欢女爱、夜夜笙歌、巫山云雨,好不快活!
那段日子何九霄挥金如土,何夫人知他心中有怨,索性任他去了。
本以为这是对许梦最大的报复,可许梦睁只眼闭只眼,何九霄回去之后她不哭不闹,反而更加体贴入微,这让他有些愧疚。只是他依然没给许梦好脸色。
让何九霄意外的是,当他想继续离家去纸醉金迷的那晚,许梦给了他身心上的惊喜。之后好几日二人便没出过房门。
总之,比起那些久经风月的花魁们,何九霄在许梦身上感受到的简直令他神魂颠倒。他这才发现外人眼中温婉优雅、大方得体的许梦是何等地让人无法抗拒!
渐渐的何九霄想通了,成亲之前稀里糊涂强占人家身子的是他何九霄。他已经对不住一个罗烟凝了,又何必再辜负对他情深意切的许梦呢?
何况许梦如今还怀着他的孩子...
不过,在牢房里这些日子何九霄逐渐想了一些从前不曾想过的事。也让他重新审视了一次许梦和武林门派围剿罗烟凝一事。
比如为何前武林盟主逼死罗烟凝之后,最后赶到的、那些武功高强的黑衣人会抓了他和许梦?抓了之后又为何对他俩不闻不问,甚至连送吃食的时候都没有半个字?
比如,他何家少主的身份并非默默无闻,母亲也想必早已知晓他和许梦失踪的事,以何家的家世和人脉,为何迟迟查探不到此地?
最让他疑惑的是,当日他明明可以替罗烟凝说话,为何许梦要制住他,还着人趁他不备点了他的穴道,让他眼睁睁看着罗烟凝坠崖?
若是罗烟凝不死,日子久了那段往事也就淡了,他还能与许梦好好过下去。可屹峰崖一变,在许梦的阻挠下,他对自己的无能为力如鲠在喉,罗烟凝也彻底成了他心头拔不掉的朱砂痣。
许梦是商贾,她八面玲珑心智过人,极少有分不清孰轻孰重的时候,但为什么她宁愿放弃保全罗烟凝得到皇家青睐也要阻止自己?难道仅仅只是因为自己爱慕罗烟凝?
恐怕不止吧!
这些疑惑盘桓在何九霄脑海里数日,让他寝食难安,为了解惑他隐去情绪,抬了抬眼皮道:“许梦,嫁给我你高兴么?”
这句话是他第二次问许梦。两次的心境完全不同。
“嫁给九霄哥哥是梦儿此生最大的心愿,自然是高兴的。”许梦不知何九霄为何会这么问,但她还是说出了自己的心声。
正当外头看戏的几人以为这对夫妻会来一场浓情蜜意之时,何九霄突然紧紧盯着许梦厉色道:“既已如你所愿,你还有何不满?!与冷少卿谋事无异于与虎谋皮!你可想过若是朝廷细究烟...序凝公主坠崖一事,何家会有什么后果?还有她的师父天疏老人又岂是善罢甘休之辈?”
许梦无辜地望着何九霄,张了张嘴,过了半晌才开口:“九霄哥哥,梦儿不明白你的意思...”
“不明白?”何九霄冷笑一声,将心中的疑惑抛了出来,阴鸷地盯着许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