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需要再指示什么,他相信以那名暗桩的聪明,他会做得很好。
这也是他第一次放权给暗桩。
当初开始谋算秦罗的时候,他每一步都机关算尽,直到有了他觉得无懈可击的计策后,他才将计划告知暗桩。
譬如鼠疫的事。
如果不是罗烟凝和景长天的出现,或者说他二人其中一个不出现,戊城已经是囊中之物了。
要说挫败的话,是一定有的。不过石颐斐认为天时地利都有了,这次只是少了人和罢了。
临到鹰都,石颐斐换上了雪白的孝服,额头也带上了同色的抹额。
派出去打探的人回来告诉他,鹰都如今果然如他所料那般一片混乱,他的两位哥哥早就等着他回去解释了。
大哥呼延赫还好些,只是想问问究竟是怎么回事。而二哥呼延铭是不会轻易善罢甘休。听说他煽动了呼延恕的旧部,一来是想拉拢他们,二来是打算架空石颐斐。
至于那些后妃,不足为虑。
“王子,您的身体真能受得了么?”
到了鹰都后,索达担忧地问道。
石颐斐沉稳地笑道:“受不了也要受。”
说完,他面色哀戚地下了马车,一步三叩首地朝着王庭跪拜过去。没过多久,膝盖处开始传来隐隐的疼痛,不过他脸上神情看起来毫不在乎,反而红着眼眶,虔诚无比。
如果可以的话,他非常不想用这种方式重新赢得人心。这双腿毕竟是父汗在玉飞狸面前低声下气、忍气吞声为他换来的。
若是因此而废了,父汗在天有灵得有多难过啊!
想到昔日呼延恕对他的宠爱,再看到鹰都熟悉的样子,睹物思人的愁绪漫上了石颐斐的心扉,忍了许久的泪水又情不自禁的顺着他苍白的脸颊滑落,砸起地上的尘土。
路上那些冷漠和责怪的目光,逐渐不忍心再看他羸弱又伤心的模样。
王庭是收到石颐斐回来的消息了的,只是不知何故没有人出来接应。石颐斐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诮。既然他们无情,就别怪自己无意了。
他头上的抹额早已血迹斑斑,雪白的孝服上,也开始渗出一丝丝来自他膝盖处的血迹。不过比起当初治腿受的那些苦,这点疼痛对石颐斐而言算不得什么。
终于,前方响起了‘嘚嘚’的马蹄声。
“四弟,你这是何苦?”呼延赫哑着嗓子问道。
石颐斐缓缓抬起头,看着一如往昔的呼延赫,颤抖地唤道:“大哥……”
呼延赫皱着眉头下了马,一把将他拉了起来:“戊城的事回了王庭慢慢再说,但是你这双腿是父汗用命换来的,你别糟蹋了。”
“把四王子送去王庭。”呼延赫对石颐斐身边的侍卫说道。
呼延恕的灵堂设在王庭的花园里,因为一直不知晓他的具体死因,所以一直没有入殓。这些都在石颐斐的意料之中。
在去王庭面对众人之前,他先到花园给呼延恕上三炷香。
鹰都的花园不如秦罗和南夏那般瑰丽细致,种的也是漠国常见的金露梅和高山杜鹃这一类耐寒易生长的花草。
“父汗,儿子平安回来了。儿子无能,没能替你报仇。不过你放心,儿子一定会拿景长天的命来祭拜你。”
“父汗,你记挂母亲许久,如今你俩能得以团聚是不是得偿所愿了?只是你们都走了,儿子一个人活得战战兢兢……”
当索达扶着石颐斐步履维艰地走进王庭的议事厅时,里面已经人满为患了。有其他部落首领,有鹰都重臣,王庭家眷,以及漠国王庭大大小小的官员。
如今呼延恕不在了,主事之人按长幼排列下来,理所应当是呼延赫。
比起其他人的浮躁和落井下石,呼延赫显得很冷静和公正。
“四弟,虽然已经听送回父汗遗骸的人说了。但大哥和众位大臣们想听你亲口说出来,为何陪你去治腿,父汗会落得如此下场?”
呼延铭冷笑一声,阴阳怪气地说:“四弟,别是你以为父汗死了你就能继承大汗之位吧?”
议事厅顿时一片嘈杂。
“闭嘴!听四弟说。”呼延赫不悦地令道。
“大哥,父汗去得急,咱们也没找到他留下的遗诏,怎么你就开始发号施令了?当真把自己当成大汗了?依弟弟看,父汗生前宠爱四弟,如今四弟回来了,不如让他去陪父汗好了。”呼延铭刻薄地盯着石颐斐。
呼延赫怒视着呼延铭:“他是你弟弟!”
“本王没有他这种白眼狼弟弟!若是没有他父汗会死吗!”呼延铭大声质问道。
“他死了父汗就能活过来吗!”呼延赫也生气了。
呼延铭冷笑一声:“他就是灾星!血统不纯的东西!先是克死了他娘!如今又克死了父汗!留着他干嘛!”
“呼延铭!说话别不动脑子!”呼延赫厉声呵斥道。
听着争论不休的二人,石颐斐平静地开口了。
“对。父汗是因斐而死。但罪魁祸首是景长天。他与樊肃早就勾结好了要置父汗于死地。斐是废人,想替父汗死都没有机会。景长天算准了斐回来会受到众位排挤,不仅让斐承受失去父汗的痛苦,亦是想让二位哥哥亲手杀了斐。”
“可不管怎样,父汗的死与戊城脱不了干系。斐想替父汗报仇,派人杀樊肃、利用不正当的手段向戊城投放了鼠疫。原以为能夺取戊城,却没想到景长天与秦罗序凝公主联合玉飞狸使了更加毒辣的手段,不仅毒杀漠国勇士,甚至不知使了什么妖法救活了樊肃。”
“二位哥哥,众位漠国栋梁,若是你们都希望斐去陪父汗,斐绝无二话,只是斐死了,就顺了景长天的心意,斐就不能再辅佐二位哥哥完成夺取秦罗南夏的壮志了。”
这番话石颐斐说得情真意切,亦是讲出了利害关系。他一脸无畏的模样,令众人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在大家思索这番话的时候,呼延铭迫不及待地问道:“父汗可留了东西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