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温宓摇头笑道,“好杜鹃,不要捉弄我了。”
她虽然笑着,双眼却不知为何落下泪来,浓烈的窒闷感将胸膛堵住。
她连忙抹掉冰冷的泪水,笑着催促道:“快去叫喜鹊来,咱们拾掇拾掇,去刘家瞧瞧二姐去。”
杜鹃哭道:“主儿,她们、她们真的走了!”
此言落地,温宓单薄的身躯一颤,面色陡然惶恐起来,惊惧地捂住双耳,声音拔高:
“你骗我!好端端地,人怎么就没了呢?人怎么就没了呢!”
杜鹃满脸泪痕,上前扶住她道:“姑爷守了您一天一夜,怕您醒来看见他不高兴,不久前才匆忙离开了。”
“…”温宓倏然安静下来。
她僵硬地扭头环视四周,入眼的每一样摆设都不属于她的闺房,陌生又熟悉——
姑爷?
温宓恍然,眼中水汽氤氲,终于想起自己原来已经嫁人了。
这不是她的家,这是魏家,是她如今的夫家。
二姐早跟姓刘的和离,回家去了。
大姐还在宫中呢。
杜鹃怎么说她们没了呢?
温宓头疼欲裂,此时此刻仿佛有只大手在翻搅着她的脑海,用力揪扯着每一条血脉。
她眼前忽然闪过一幕幕——
惨白的灵堂,倒地的喜鹊,以及缠绵病榻的大姐。
二姐回家来了。
大姐圣眷正浓。
二姐被推入湖里。
大姐死在了宫中。
温宓的眼神逐渐涣散,眼圈通红,轻声喃喃:
“不是梦?原来不是梦啊。”
她的大姐、二姐、还有喜鹊,真的已经没了。
“姊妹三人,好端端地,怎么只剩我一个了?”
她抱紧双膝,茫然无措地垂下头,任由泪水无休无尽地跌落。
杜鹃见状不忍,低声劝道:“主儿,眼下不是伤心的时候,为她们报仇才是要紧事。”
“我早想好了,”温宓目光空茫,呆呆地说,“我要让周氏姐妹血债血偿。可不等我报仇,大姐也去了。可这一条条人命,周茹、周暮——她们怎么还得清啊?”
杜鹃张了张嘴,“主儿…”
“她们还不清。”温宓眼中温度随着泪水逐渐冷却,“该得到报|应的,不单单是她们。”
“主儿您的意思是…”
“魏昀,刘坤,还有我。”温宓摇摇头,惨笑道,“造化弄人,最该死的分明是我自己。”
杜鹃面色大变,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温宓轻轻抬手止住。
“你放心,”她依旧满目温柔,里面藏着一片荒芜,怅然笑着说:“如今我势单力孤,在报仇雪恨之前,我不会做傻事。”
温宓一向言出必行。
听她这么说,杜鹃便稍稍放下了心,转身就要出去叫水,却不料温宓又吩咐道:
“好杜鹃,去研些墨,我马上要用。”
杜鹃疑惑,一口应下,“您待会儿洗漱吗?”
“不忙事。”
杜鹃随即去磨墨。
“主儿,您要练字?”
温宓接过笔,轻轻道:“我要写一封和离书。”
“哦,和离书,和离…”杜鹃重复两遍,蓦然瞪大眼睛,“和离书?!”
温宓已经落笔。
杜鹃心肝俱颤,连忙拦住她的手,哭着脸道:
“主儿,这自古以来都是男人提和离,哪有女人写和离书的,这让世人该如何看您?”
“无妨,你松开吧。”温宓轻叹,“事到如今,我如何还能再与他虚以委蛇下去?”
杜鹃一僵,愣愣地松开手。
“主儿,您若是与姑爷和离了,以后如何再嫁人?”
“几条至亲的性命背在我身上,我怎么忍心背弃她们,自己高高兴兴地嫁人去?”
温宓拧眉,“以后不要再说这种话。”
杜鹃只好道喏。
和离书写好,温宓又让杜鹃另铺一块洁白的布,她又在布上写了起来。
杜鹃伸脖子张望,温宓笑了笑,说:“这是状书,我要把周氏姐妹造的孽都写下来。”
温宛得宠后,利用宫中人脉查清了许多事,在温宓去探望时全都告诉了她。
杜鹃:“这、这有用吗?嘉辰妃是宠妃,就怕皇上护短…”
“总要一试。”温宓面色无澜,运笔速度飞快,“即便没用,我也有别的法子。”
杜鹃叹了口气,低下头继续磨墨。
…
…
和离书被送到了魏昀手上。
上面已经写上了温宓的姓名,还按了一个小巧的手印。
送到他手上,似乎只是为了让他过目,再让他署名按手印。
魏昀捏着这张和离书,手指抑制不住地颤抖,立在门边,身姿修长,却徒添萧瑟与荒凉。
“……和离?”半晌,他才终于反应过来,神色恍惚地笑了一下,问道,“是夫人亲口说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