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这座被复原出的牌坊,其构成并不全是原本的材料。
在十几年前的拆除和填埋之中,已经有相当一部分材料遗失,根本不可能再找回来。能找出一些大块的结构就已经相当不错了。
缺失的那部分,古建筑专家们用一种呈现出黑红色的材料做了填补。于是,此刻面前这座牌坊上便满是黑红的颜色。
在牌坊修复完成之后,对它的各项检测立刻开始。
首先是材料学方面。
吕卿良调来了数个知名的材料检测团队,从岩石结构、辐射残留、微量元素含量、风化氧化程度等方面,对它进行了详细的测定。
另一方面,在牌坊周边,吕卿良调集来的另外几个团队,则开始进行环境方面的测定,检测这座牌坊的出现对当前环境造成了什么样的影响。
譬如,这座牌坊出现之后对于气流的扰动,是否有无法解释的空气流动现象出现,对于声音的传播,对于温度,对于光照等等是否存在影响。
为了做出对比,在这处军事基地的另一个地方,行动二队还找人专门一比一复刻了这座牌坊。
一通检测和实验、排查下来,足足过去了五六天的时间。最终的检测报告终于摆在了行动二队三人面前。
“没有异常。任何地方都没有异常。”
陆铭翻着面前的检测报告——那有厚厚一叠,足有五六十张,门类则涉及到己方任何能想到的检测方向。
但所有的检测最终都呈现出了同一个结果。
全都正常。
“好吧。周家牌坊存在异常的嫌疑,看来可以排除掉了。”
何薇有些无精打采。
原本她对于这个线索寄予厚望。但现在看来,这也是一条死路。
王全获取到这种诅咒致人或者物的“信息”消失的能力,看来和周家牌坊根本没有关系。
到此刻为止,所有的线索全部被排除。
陆铭想了想,转而提出了另一个思路。
“或许我们可以从这座牌坊所造成的后果来查一查。”
“后果?”
何薇有些疑惑:“陆铭,你是还认为这座牌坊存在异常?”
陆铭叹了口气:“实在是没有别的调查思路,只能再试着从这里挖掘一下了。”
“你要查什么后果?”
“当初周家造这座牌坊的目的,是因为己方家族出了太多意外,家族出现衰败趋势。建这座牌坊,是为了祈福,改变家族气运。那么,周家当初的家族气运,到底改变了没有?”
张定山若有所思。
陆铭的话语,暗示了一种可能性。这种可能性便是,是否这座牌坊其实是存在某种异常的,只是以我们此刻的检测手段检测不出来?
但,检测不出来不要紧。只要能找到证据证明它真真切切发生了作用——譬如它真的改变了周家已经开始衰败的气运,同样可以实打实的证明它存在某些异常的地方。
就像一杯水,不管从哪儿检测都发现不了它存在毒性,但一个人喝了这杯水就是被毒死了,那就只能证明这杯水还存在未被检测出来的毒性。
陆铭提出来的方案,倒也算是一条可行的道路。
只是……
张定山沉声道:“传言说,周家在建造这座牌坊之后,家族内部确实没有再出现较为重大的意外。但,这便能证明牌坊起效了么?”
这恐怕不能。
“我感觉还是先收集资料看看吧。说不定里边能看出来什么。”
陆铭的提议最终得到了张定山的认可。于是,有关上百年前周家的资料再一次被快速收集。
行动二队首先接触的自然是周家后代。
经过上百年的繁衍生息,周家已经成为了一个名副其实的大家族。当今时代,与周家有直系血缘关系的成年人已经足足有数百人,未成年人也已经上百。
他们分散在全球各地,有许多家相互之间早已经不再联系,甚至连相互之间的存在都不知道。
现代社会,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任何一个现代人,出了五服的亲戚都不知道有多少,保持联系的就更少了。更多的是就算没出五服,也早就互相之间不知道了。
但这一切都逃不脱行动二队的调查。查明这些后代的所在地之后,当地治安局便会上门,搜集类似家谱、家书之类的文件,并询问家族中上了年纪的老人,询问他们小时候的记忆,以及从他们长辈那里听来的有关家族的只言片语。
在周家所在的南林街附近,对于老住户们的走访也再一次开始,尽可能的收集有关当初周家的信息。
陆铭则再一次开始搜索史料,从地方志、家族记载之类的古籍之中搜索信息,并与前两项行动搜集而来的资料做相互印证。
最终单单文字信息就搜索到了数百万字。这些文字资料被交给了星球安全局行动处的资料分析人员,让他们整理归纳,当最终的结果再次呈现在行动二队四人面前之时,几人立刻便察觉到了异常所在。
如果单单凭借一句“牌坊建成之前,周家意外频发,牌坊建成之后,没有再发生意外”这一句话,就认定牌坊存在异常,牌坊起到了某种特殊的效果,恐怕有些武断,有些牵强。
但此刻,配合上详细的,可信度较高的资料数据,却让四人心中不能不生出怀疑。
实在是,牌坊建成之前与牌坊建成之后,实在太过泾渭分明了。就算是一个普通人,都能轻易察觉到这两个时间段的不同之处。
经统计,牌坊建成之前,发生在周家的较大的意外事件,平均每年都有6到8起。这种情况以周家二儿子逼死农家女,抛尸大坑为开端,到牌坊建成结束,足足持续了四年之久。
第一件事当然就是周家二儿子的死。自他死后,地里收成不好、小女儿跟仆人私奔、大儿子仕途不顺、小孙子腿摔断、庄子被湖匪劫掠、木料生意被县里官吏侵吞,等等等等,倒霉事一件接一件。
偌大的周家,就是因为这接连不断的厄运,家产被折腾的去了一半。
到了牌坊建成,效果简直可以算是立竿见影,之后立刻就没有了新发的倒霉事。
普通的倒霉事当然也还有,但经分析,这些倒霉事件,都只是之前倒霉事件的后续影响,属于前事的延伸。新发的倒霉事却一件都没有了。
看着这些数据,四人俱都陷入了沉默。
此刻,再否认这件事情没有丝毫意义。因为现实已经实打实的摆在了这里。
“这牌坊……真的有用?”
陆铭摸了摸脑袋:“如果这牌坊真的有用的话,那么,之前传言的冤魂报复,恐怕也具备一定的真实性了……”
几人都注意到,在周家二儿子逼死那位农家女,并抛尸大坑之前,周家也还能算是一帆风顺的。
难道真是那位女鬼报复周家导致了周家的厄运,大师建了牌坊做了镇压,周家运气便立刻恢复正常?
太邪乎了吧?
陆铭本能的不愿意相信。但此时此刻,除了这个解释之外,还能有什么别的解释?
尤其是,王全也隐隐约约与这座牌坊牵扯到了一起。王全的那种诅咒能力,与这座牌坊之间又是什么关系?
诅咒,诅咒……诅咒?
陆铭忽然间浑身一个激灵,勐然间想起了什么。
他没有说话,而是直接拉过电脑,在桉件信息数据库里开始仔细查找。张定山与何薇对视一眼,神色同时凝重了起来。
陆铭似乎有什么新的发现或者想法。他似乎正在寻找自己这种想法的左证。
陆铭在数据库之中翻找良久,看了良久。在这过程之中,张定山与何薇两人甚至因为等待太久而出去透气,还吃了顿饭,一直到天快黑的时候,两人返回会议室,又等了一会,才看到陆铭长长的出了口气。
陆铭的查找结束了。
“差点就被这些神神怪怪的说法唬住了。”
陆铭喃喃了一句,抬起头来,视线掠过窗外,愕然发现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天都黑了?”
何薇伸了个懒腰:“你以为呢?都五六个小时了……你发现了什么,说说吧。”
陆铭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确实有些发现,但不知道有没有用处。是这样的,我发现,周家在那几年所遭遇的一切厄运的根源,都是因为有人死了。”
“有人……死了?”
“对。”
陆铭神色严肃了一些:“就像湖匪劫掠周家庄子这件事情。这件事确实算是一件倒霉事,导致周家损失惨重,是周家屡遭厄运的左证。但为什么以往年代,湖匪不来劫掠?”
何薇神色一凝,隐约察觉到了这件事情之中的异常之处。
“我翻找了一些资料,查到,周家曾经收留了一个外乡人。那外乡人身形粗壮,但因为饿了太久,已经十分虚弱。后来这人就留在了周家,恢复好之后,就帮助周家组建了一个护村队,一手将其训练了出来。
这个护村队在这个外乡人的带领之下,具备了相当强悍的战斗力。无论是对抗湖匪,还是催租催粮,都发挥了很大的作用,是周家欺压乡里武力上的保证。
但,这个外乡人,据记载说,‘醉酒落水而死’,死了。正是他的死,导致护村队战斗力大降,才有了湖匪劫掠周家庄子的事件发生。”
张定山若有所思:“这个外乡人的死,才是湖匪劫掠事件的根源。”
“没错。还有另一件事。周家大儿子在外地做官,但后来仕途开始不顺,差点被罢官。我找了很久资料,才查清楚他差点被罢官的真正根源。
根源在于,他所在州府的主官的族兄弟,在来到周家大儿子辖区做生意的时候,与周家大儿子来往密切。但在某一天晚上饮宴结束之后,州府主官的族兄弟却被人从楼上推下来摔死了。
上级的兄弟在你的辖区,跟你喝了酒之后被人推下楼摔死,你能脱得了关系?
正因如此,周家大儿子才差点被罢官,虽然经过活动保住了位置,但之后一直仕途不顺。
这件厄运的根源,同样也是因为死了人。
还有另一件厄运。周家小女儿与仆人私奔。
有记载显示,周家内宅管理还是挺严格的。周家主妇的姨家妹妹,是周家内宅的管家。这个妇人还是很有能力的,将一切都管理的挺好,仆人各个战战兢兢,不敢逾越规矩。
周家内宅仆役的待遇还算是不错的,至少比做佃户强多了。是以,当地村民都愿意进入周家做仆人。但因为有姨家妹妹做管家的缘故,一些作风不正的人根本就进不了周家。
但有一天,这个姨家妹妹莫名其妙的死了。死因没详细说,总之是死了。她死后新换了一个管家,这个管家贪污受贿,上下其手,什么人都往家里招,偏偏还能哄得周家老太爷和老夫人开心。
那个与周家小女儿私奔的仆役,进周家之前就是个二流子,还是送了管家钱才被招进来的。周家小女儿算是大家闺秀做派,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儿顶得住这种二流子的勾引,与他私奔便也不算奇怪了。
这件厄运的根源,同样是因为死了人。
总计二十多件厄运事件,我查了查,有足足16件可以明确为是因为有关键人物死掉才发生的。剩下的事件,虽然没有明确证据证明是因为有人死掉才发生,但也没有证据证伪。
由此,我感觉我们有理由做出这样的判断:周家的厄运是因为某些处在关键位置的人的死亡而造成。
以及,可以再做出另一个判断:周家厄运的消失,是因为那些处在关键位置的人不再死亡而导致。
那么,这座周家牌坊……真的有用么?真的是它的建成,才导致了死亡事件不再出现,让周家厄运消失么?
还是……那些对于周家来说较为关键的人物的死,原本就不正常?”
何薇浑身一震,瞬间想起了什么,失声道:“那位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