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的眼光看的吕卿良有些莫名其妙。他看了看视频会议室之中自己的面容,确保上面没有米粒之类的东西,又回想了一遍自己的话语,确认也没有什么异常,之后才疑惑道:“你们为什么用那种眼光看我?”
何薇斟酌着语言:“卿良,你不会以为我们一直没想到这种可能性吧?”
“难道不是?我从没见你们讨论过这个问题啊……你们三个私下讨论过了?”
“没有,我们没有讨论过。”陆铭摇头:“在我们看来,这根本不是一个问题,完全不需要讨论。”
“哦?”
何薇叹息一声,点了点自己的脑袋:“卿良,我问你,就算舒长山真的已经通过某种我们尚且不了解的方式,达成了绝对忠诚于怪物或者魔眼的状态,此刻他是潜伏在我们一方的卧底,我们又能怎么办?”
“怎么办?抓住他,找到他是卧底的证据,然后审问他啊!就算不抓,也至少不能他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吧?怎么确保他让我们做的那些事情,不是怪物们原本就期盼我们做的?他在拿我们当工具使?
就像之前的封锁南栗山区,谁知道是不是怪物们在谋划什么别的东西?死掉的那些怪物,说不定也只是怪物们的苦肉计,是为了让我们更信任他舒长山。就算现在他昏迷了,让我们为他换血,说不定也只是他的目的。”
吕卿良心中似乎有许多疑惑,此刻一股脑的说了出来。
陆铭摊了摊手:“那又如何?此刻,除了相信舒长山的理论,按照他的指引走,我们还有别的调查方向吗?”
吕卿良一怔,再次意识到了这个现实。
己方其实根本没有线索,没有方向,根本无法调查下去。而舒长山,为己方指引了唯一的方向和线索。
陆铭加重了语气:“我们讨论过许多次了,就连李处都郑重的提醒过我们,对于舒长山,听其言观其行,不可全信。你不会以为我们彻底相信他了吧?是,经过围剿怪物一事,舒长山的可信度确实提升了许多,但也没到让我们彻底相信他的程度啊,只是通盘考虑之时,舒长山的权重提升了而已。”
何薇道:“如果舒长山是卧底,那么我们最好的应对方案,就是将计就计。他让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哪怕这是怪物们希望我们做的。之后,在做这些事情的同时,采取最为严密的监测手段,确保这些事情不会为我们带来不可接受的后果,同时,尽可能的从这些事情之中,摸清楚怪物们的脉络。
就像之前的封锁南栗山事件,我们采取的手段不是很完善么?”
组建护村队和保安队,发放武器,布置多个紧急报警装置,调动卫星资源密切关注,发放卫星电话,解除封锁后第一时间全盘巡查……
陆铭补充道:“还有此刻对舒长山的治疗。卿良,你要知道,治疗的过程,也是一个对舒长山身体进行全面检查的过程。如果舒长山身体有什么可以被我们发现的异常,我们早就检查出来了。”
吕卿良忍不住道:“可是,我们采取的一切防备手段,都只是我们认知水平以内的。而怪物们,是超出了我们认知水平的。我们怎么确保它们没有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暗中做了手脚?”
“没办法确保。”陆铭直接摇头:“人不可能防备自己认知以外的事情。就像你出门之时,安保再严密,都不可能防备遥远宇宙深处忽然有一道外星人战争之中的激光打来把你打死一样。”
何薇道:“如果连这也要防备,那么卿良,你需不需要防备此刻我们的通讯已经被劫持,你所看到的我们的影像,都是怪物虚拟的呢?”
吕卿良立刻道:“这不可能。我们的通信采取了最高等级的加密。”
“万一怪物们有更高的科技,可以破译呢?”
吕卿良一滞,又道:“如果你们是假的,你们不可能有意提出这个问题引起我的疑心。”
陆铭笑道:“那万一我们的目的就是为了通过‘用拙劣的方式引起你的疑心’这种方式,反而更增加你对我们的信任呢?”
吕卿良眉头皱起,苦苦思索:“好吧,我没办法证明你们都是真的。”
沉默着的张定山终于开了口:“有怀疑精神是对的,但怀疑一切是没必要的。至少,现阶段我们还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舒长山不可靠。”
陆铭道:“综上所述,无论舒长山是不是卧底,我们都应该按照他的指引继续走下去。如果他是卧底,那么将计就计。如果他不是卧底,那么,当然就更应该按照他的指引去做。”
张定山道:“做出决策,是权衡利弊,权衡各方面线索与依据综合做出来的。我们不可能做到每次都对,我们只能选择当前情况下,最有可能对的那个,并尽量降低一旦选择错误后我们的损失。”
吕卿良苦恼道:“那你们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些?让我担心了好久。”
陆铭与何薇两人面面相觑。良久,张定山才默然道:“我们以为你跟我们一样,早就知道这些。”
吕卿良抓了抓脑袋,脸色有些涨红。陆铭立刻道:“好了,无论如何,情报支援团队提醒我们都很有必要。他们尽到了他们的职责。现在继续讨论换血这件事情。唔,从各种可能性来看,换血是有必要尝试一下的,大家有没有意见?”
几人都未说话。陆铭便看向了张定山。张定山最终拍板:“好。”
这一项议题就此获得通过。之后,便到了真正执行的时候。
“那个故事之中,在换血的时候,有几个要素。其一,换血对象必须同年同月同日生。其二,故事里有用某种植物点燃后的烟,来熏烤血液观察其是否能相融的描述。我们有理由认为这是对于血型是否相符的检查。其三,向神灵祈祷。
这三点之中,第一和第二可以遵循,第三点,没有必要。再说,我们也没有办法遵循。”
己方根本不知道该向哪位神灵祈祷,又该进行什么样的仪式。再说,己方也不认为向神灵祈祷这件事情有必要。如此,干脆舍弃掉。
“卿良,联系治安和法律部门,筛查有无符合该条件的死刑犯。如果没有,则筛查重刑犯。”
“好。一个小时。”
换血的意义,在于找一个人,通过接受舒长山的血液,来承接那位于舒长山身上的诅咒。如果不是这样,直接放掉舒长山的血扔掉,从血库里调血给他输上就行了。
两个小时后,某监狱。接到某份文件的传真之后,数名监狱治安员同时来到了某一名重刑犯的牢房。为首的一名治安员向前,向着这位戴着沉重镣铐,几乎无法动弹,更无法自残自伤的重刑犯询问道:“现在有一个重大立功的机会,你考不考虑?”
这名重刑犯四五十岁年纪,皮肤苍白,身体瘦弱,看起来十分内向文静。但治安员们知道,在他平澹无奇的外表之下,是一颗残忍奸诈的心。
他是一名连环杀人桉的凶手。作桉目标则是落单的游客。在过去三年中,他连续杀死了四人,并通过较为高超的反侦察手段逃脱法网。但最终还是被抓到了。
此刻,他正处在死刑复核阶段。一旦通过复核,便会执行死刑。
“什么机会?”
为首的治安员道:“具体详情我也不知道。我能告诉你的是,如果你选择参与,那么无论成败,都算你一次重大立功,有了这次立功,法律部门必定会驳回你的死刑复核,改判你为无期或者有期徒刑。后续再好好改造,有生之年离开监狱有很大可能。但……这个事情风险也很大。上级给我的数据是,一旦参与,死亡风险高达80%。如何选择,我们尊重你的意见。”
犯人脸皮跳了跳,忽然间满是病态的哈哈笑了起来。
“我的死刑复核已经驳回了对不对?上级知道我是冤枉的对不对?你们想骗我去死对不对?哈哈哈哈,你们做梦!我本来就不该判死刑!是那几个家伙故意露出钱包引诱我去抢劫的,我没错,错的是他们!你们贪赃枉法想害死我!上级的眼睛是雪亮的,他们怎么可能判我死刑?!说!你们收了多少钱才来故意害我!我就知道,那几个家伙家里有钱有势,一定会买通你们来害我的!”
几名治安员对视一眼,又看了看已经陷入癫狂的犯人,各自摇了摇头,没有再说话,直接转身离开。
此刻,某一处荒地之中的废弃公路,一辆涂成黑色的中巴车静静停着。旁边还有几辆警车,治安员们各自神色凝重。
一名提着手提箱,穿着白大褂,做医生打扮的人下了警车,走上了中巴车。
中巴车内,一名嘴唇干裂,满脸横肉,身体较为强壮,此刻不断轻轻颤抖着的中年妇女被束缚带紧紧的捆在单人床上。
法医沉默着与治安员们相互查看了证件,之后便默不作声的打开箱子,从其中取出了三瓶药剂。
中年妇女身体颤抖的更厉害了,嘴巴里也开始发出低沉的呜咽,眼睛里有大颗大颗的泪珠流出来。
旁边负责看守的一名女性治安员微微叹了口气。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那渣男有了三儿,有了私生子,大不了你去砍了那男人,或者砍了三儿,同归于尽也就是了,你干嘛跑幼儿园去砍孩子……砍了那个私生子还不行,还发了疯,砍了十几个……孩子是无辜的啊。
冤有头债有主,唉,你砍死了三个孩子,砍伤了九个孩子,害了多少家庭啊……你现在就算死了也安心不了啊。下辈子,好好做个人吧。”
法医沉默着,取出一块药棉,仔细的为中年妇女胳膊上一片地方消了毒,准备开始注射。
便在这个时候,为首的一名治安员手机忽然响了。他接通,刚听了一句,立刻道:“医生,等一下再注射。”
法医有些诧异的停下。治安员继续听了片刻,应了几声是,之后满是凝重的道:“先撤,回监狱。”
那中年妇女身体仍旧在不断的颤抖着,裤子也湿了一片。
回了监区,她也略微平静了一点。之后,几名治安员找到了她。
“刘春花,现在有一个重大立功的机会……”
人类医院。
透过窗户,何薇能清楚看到病房之内两张病床并排着,数名医生在其中忙碌。过了片刻,塑料管子里便开始有血液流过。
通过一些仪器的净化与处理,刘春花的血流进了舒长山身体里面,舒长山体内的血,则流进了刘春花体内。
在对于舒长山身体情况的担忧之外,何薇心中还有一点不甘和愤怒。
“也不知道换血究竟有没有用,那诅咒能不能转移到这个女人身上。哼,最好转移过去,然后折磨死她。要不然白白让她捞一个重大立功,太便宜她了。她这种人,也就托了现代社会废除了酷刑的福,要不然,就该把她千刀万剐。”
换血操作进行了一个多小时才结束。之后,仍旧在昏迷之中的两人接受了医生团队最为严密的监护。何薇作为行动二队代表,同样密切关注着两人的身体情况。
在焦灼不安的等待之中,时间来到了距离预定的时间节点仅剩下一天的时候。
过了这一天,如果情况仍旧未有好转,己方就只能向上级报告,申请调集大部队,对南栗山区进行超大规模的拉网式巡查了。而这不知道意味着多少麻烦事,意味着多么巨大的影响与资源消耗。
便在这个时候,何薇的手机响了。接通后,主治医生那满是惊诧的声音传了出来。
“何警长,一号患者身体上的瘢痕颜色变澹了一些,另外,二号患者身体上开始出现瘢痕了……”
嗯?!
何薇立刻起身,匆匆赶到了病房。于是,在医生团队的陪同之下,何薇清晰的看到了这一幕。
舒长山身体上的那些眼睛,颜色已经变澹了许多,有消失的趋势。反而是那名中年妇女,身体上浮现出了一个个诡异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