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着。陆铭抬起手腕，注视着腕表。


    此刻，距离祭祀结束，已经有十秒钟时间了。


    他知道，如果没有那嘣嘣声的话，那就比较难搞了。这就意味着，采取孕兽代替孕妇的措施是不行的，引发这一系列奇特事件的根源，在于人类孕妇身上所有的，孕兽身上所不具备的某些特殊性。这样的话，己方后续的研究验证手段就会减少许多。


    十一，十二，十三……


    便在这一片安静之中，恍忽间，那阵嘣嘣声忽然响起。


    陆铭一颗心微微放下。


    无论如何，这至少证明了，用孕兽代替孕妇进行祭祀是完全可行的。甚至可以说具备同样的效果。


    而，守在石棺旁边的岩石专家和声学专家们各自对视，俱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一抹惊骇。


    人的耳朵可能出错，但仪器设备不太可能出错。现在，仪器已经清晰的捕捉到了这阵声响。


    音源定位系统也明确的指出，这阵嘣嘣声的来源，就是这具石棺。


    它真的是从这具石棺内部发出来的！可这具石棺明明是实心的，它内部怎么可能有声音发出来？


    一名声学专家仔细的看着显示屏幕之中的数据和图像，忽然间冷汗涔涔，神色之中满是惊骇。


    他似乎看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事情。


    但所有人此刻都没有动，一直都在默默的等待着，一直到那嘣嘣声彻底消失为止。


    陆铭与何薇两人快步走了过去。


    “钱教授，怎么了？”


    被称呼为钱教授的声学专家指着显示屏幕，浑身微微有些颤抖。片刻，才沙哑道：“你看这些数据。”


    陆铭下意识的看了看，随即收回目光摇了摇头：“我看不懂。”


    钱教授急促的呼吸了几次，才勉强道：“是这样的。音源定位系统显示，刚才那阵声音确实是从石棺这里发出来的。但……发出声音的，并不是这具石棺。”


    陆铭与何薇两人俱都有些不解。


    什么叫发出声音的不是这具石棺？这声音明明就是从它里面发出来的。


    “这是震动频率检测装置。陆警长，那个，你应当知道，声音的本质是物体的震动。物体的震动会发出声音，声音也会导致物体的震动。”


    这一点陆铭当然知道。这只是初中的知识而已。


    “但，我在这具石棺，以及石棺周边，还有大厅的各个地方，布设了总计39个震动频率检测装置。而，依据距离的不同，我检测到，在那阵嘣嘣声发出时，这具石棺本身的震动，符合声音随距离衰减的速率。”


    “这意味着什么？”


    陆铭与何薇两人仍旧不明白。


    “这意味着，这具石棺根本不是音源本身。声音不是它发出来的。它与这处大厅其余的地方一样，仅仅只是因为受到了那阵声音的波及才会产生震动。也就是，不是因为石棺的震动发出了声音，而是因为有了声音，石棺才会震动。”


    陆铭眉头微微皱起。


    这个结果委实有些出乎他的预料。


    “那，到底是哪里发出的声音？”


    “音源定位系统明确显示，声音就来自这具石棺内部。声音就是这具石棺发出来的！”


    两套系统，两套俱都十分精密，十分准确的系统，此刻竟然给出了两个截然相反的结论。


    声音既是石棺发出来的，又不是石棺发出来的。


    陆铭看向了旁边那名岩石专家。


    “会不会石棺内部存在空腔，那个空腔之中有某个发声装置？”


    岩石专家摇头：“可以确定，石棺内部不存在空腔。”


    “好，那没有空腔，单纯的存在某个发声装置？”


    声学专家摇头否定：“同样不可能。如果是那样，石棺的震动频率不会是现在这样。这个……物体震动，发出声音，再导致另一个物体震动，与两个物体之间直接接触所导致的震动，其能量损失速率是不一样的。这很好分辨。”


    何薇斟酌着语言：“钱教授，你是说，现在的情况……是石棺内部存在一个音源，它位于石棺内部，但这个音源除了发出声音之外，不会对石棺产生任何物理层面的影响？”


    陆铭下意识的摇头。他感觉这太荒谬了。


    除了声音之外，不与石棺产生任何物理交互？这怎么可能？除非这个声音的发出不需要任何在物理层面实打实存在着的东西——因为它一旦存在，就必定会有交互。


    但如果这个装置并不在物理层面存在着的话，它又怎么可能会发出可以被现实世界在物理层面听到、察觉到的声音？


    这声音可是实打实的存在着的。


    这根本无法解释。


    但那名声学专家却点了点头。


    “就是这样。只有……只有这一个解释。”


    他此刻身体仍旧有些颤抖，脸上仍旧满是不可置信。似乎这个现象挑战到了他的认知，颠覆了他的世界观。


    “应该是设备出错了吧……一定是的，一定是的。再试验一次吧。”


    此刻，参与此次试验的其余人员，包括那几名命运组织的高层在内，俱都满是忐忑的看着陆铭与何薇两人，等待着他们做出下一步的决定。


    陆铭想了想，示意让人将这些摆在石棺之前的孕兽全都运走。于是大量人员鱼贯而来，过了片刻，便将上百头孕兽全都运了出去。


    这些孕兽会暂时存放在会所之中，等所有孕兽俱都实验完毕，便会按照之前便制定好的实验流程，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同时，那些养殖场的工作人员并不会知晓这些孕兽在这里究竟遭遇了什么。行动二队也未对他们做出任何指示。


    以前是如何对待这些孕兽和即将诞生的小兽的，以后也会是如何对待。


    甚至于，为了避免因为“被运走又运回来”这件事本身而导致的养殖场工作人员对其区别对待的可能性，这被运来的其中一部分孕兽，甚至根本不会接受试验。它们只是单纯的出来旅个游，怎么样来的就怎么样回去。


    如此一来，便杜绝了有意识的差别对待所可能对运气指数测定所造成的影响。


    此刻，当这第一批一百头孕兽被运走之后，第二批被提前处置好的孕兽便被运了进来，开始进行第二次献祭仪式。


    声学专家们如临大敌。


    在第二次献祭仪式开始之前的这段时间之中，声学专家们忙碌着，将所有设备全都检测了一遍，又多做了好几次声学试验，确认所有设备全都工作正常，数值准确，才开始这第二次献祭仪式。


    仍旧是诵念祭文，仍旧是灵舞，一系列流程之后，第二次献祭也已完成。不出人们预料，那阵略显古怪的，就像是有人从内部在拍击石棺一般的嘣嘣声再次响起。


    这一次，声学专家们的脸色就更差了。


    因为第二次检测也同样得出了与第一次检测一般无二的结论。


    那声音确确实实是从石棺内部发出的。但它又确确实实除了声音之外，没有与石棺本身发生任何物理意义上的交互。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领队的钱教授有些手忙脚乱的查看各个探测器的数值，发现一切如常之后，将一台设备当成了椅子，颓然坐下。


    “这不是我们这个世界的声音。它，它来自另一个世界。只有这种一种解释了。”


    除此之外，还真没有别的理论可以解释。


    “好吧，事情发展到现在，更加古怪了一些。”


    陆铭在心中叹了口气。但除了将这件事情暂时记下，此刻的他也没有什么继续对其研究下去的办法。


    无论是高维宇宙、平行宇宙、另一个宇宙之类，都属于当前技术手段完全接触不到，既无法证明也无法证伪的东西。便也只能暂时不予理会了。


    第二次试验结束之后，第三次试验随之开始。与前两次一样，这第三次试验也同样发出了嘣嘣声。


    只不过，这一次，除了仍旧古怪的嘣嘣声之外，声学专家们还有了另一点发现。


    “这种嘣嘣声，变大了。”


    钱教授指着几个数字，神色之中满是凝重。


    “第三次试验所检测到的声音数值，要比第一次增大了0.015%左右。”


    “变大了？”


    陆铭略微有些诧异。他看向了那名神婆，便看到那名神婆满是茫然。


    “我以前进行这种仪式进行了怎么也得有上百次，我从没有感觉这声音变大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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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余两名同样经常参加献祭仪式的命运组织高层也摇了摇头。


    陆铭又看向钱教授。


    “只是第三次的声音变大了么？第二次呢？”


    “第二次其实也变大了，但幅度太小，我怀疑是仪器误差。但第三次也得出了相同的结论，我才敢确定。嗯……0.015%的增幅，很小。人耳感知不出来也很正常。”


    陆铭现在思考的却并不是这个问题，而是……是否存在这种可能性，也即，伴随着献祭的增多，这嘣嘣声的大小，其实是在一直增加之中？


    不仅现在增加，从上古时代的大里文化开始，一直到近现代的命运组织，他们的每一次祭祀，其实都增大了这个声音？


    说不定上古时代的大里文化举行祭祀，这声音还小到需要耳朵凑到石棺之上才能听到。到了近现代，命运组织祭祀的时候，声音就能直接听到了？


    但他们很显然是不会用仪器设备来专门测量的。以及，每一次祭祀的声音增幅都太小，间隔也太久，所以，他们根本没有发现声音会增大这件事情？


    按照一个月一次的频率，一个神婆，其整个职业生涯就算有50年，也不过600次献祭。600次献祭之后，整个声音的增幅说不定还不到1%，察觉不到也很正常。


    这是很有可能的。那么，如果这种如同有人从内部拍击石棺的嘣嘣声，确实是一直在增大的话……这又意味着什么？


    它是否意味着某种“能量”的累积，或者某个方面的进展？如果是的话，这“能量”累积到极限，进展到极限，会发生什么？


    游戏里，招式蓄能到100%，便可以发出一次大招。大坝上，大坝损坏到极限，会彻底崩塌，引发一次洪水。人饥饿到极限，会被饿死。


    通常来说，累积与进展到达极限，都意味着某一种从量变到质变的过程。那么……如果确实如此的话，这嘣嘣声的“质变”，会发生什么？


    陆铭无从得知。


    何薇略有些担忧的看向了陆铭。她此刻已经有些犹豫，不知道还该不该将这祭祀继续进行下去。


    陆铭思考片刻，最终做出了决定。


    “试验继续进行。钱教授，你们继续做好监测。”


    “是。”


    此刻，这些试验，是己方探究这具石棺奥秘的唯一手段。在没有其余办法代替的情况之下，也只能暂时先进行下去。


    后续的实验，便一直这样进行了下去。


    在这第一天之中，便进行了足足十六次实验，有一千六百头孕兽腹中的胎儿，被“献祭”给了石棺之中的命运之神。


    钱教授的团队也始终在严密监测那阵声音。最终的数据再一次验证了他之前的那些结论。


    这些声音的性质一如既往，它确实来自石棺内部，但除了声音之外，不与石棺发生任何物理交互。同时，这声音也确实在增大之中。足足十六次献祭，声音总计增大了约0.12%左右。


    “陆警长，我提议，破拆这具石棺，看看它内部究竟有什么东西。”


    钱教授最终咬牙提出了这个建议。而，与上一次岩石专家们提出这个建议之时一样，陆铭再一次选择了拒绝。


    这具石棺之上的秘密，看起来是越来越多了。破拆石棺，直接查探内部，看起来确实是最佳的手段。但……正因为它的秘密越来越多，陆铭才越是要慎重。


    现阶段，万万不能破坏它。


    “明天继续试验。”


    做出了这个决定，忙碌了一天的众人们终于可以暂时休息一段时间了。而在第二天，除了会所之中还剩下的1400头孕兽，第二批总计4000头孕兽也将从附近养殖场和牧场运来，准备参与后续的实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