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之后，三水村村口，一辆大巴车停了下来。


    车门打开，几十名充满了朝气与活力的年轻男女下了车。


    这些年轻男女俱都带着一些青涩，显然还未进入社会，未接受过社会的磨练与毒打。下了车之后，他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满是好奇的打量着周边的山川与景致，叽叽喳喳的议论着。


    年轻男女之后，又有两名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下了车。


    “安静，安静！”


    一名中年人叫了两声，年轻男女们才停下了满是兴奋的议论，聚拢到了两人身边。


    “这次课外实践机会呢，是学校好不容易才争取来的。大家一定要珍惜这次机会，把材料收集扎实，把神灵崇拜体系梳理清楚，对于人类的自然崇拜有更深的了解。对于这次课外实践，我再强调几点。


    一，一定要注意安全。行动之中一定要至少两人一组，且手机必须保持畅通。


    二呢，注意方式方法，注意礼貌。三呢，千万不要乱跑乱走，我和王老师会留在这里等待大家，有什么意外立刻联系我们。


    四呢，回去之后，每人提交一份调查报告作为本学期作业，得分直接与学分挂钩，大家一定要认真一点。第五呢，是……”


    一听到这次课外实践竟然还有作业要写，学生们同时发出了唉的一声，做出十分沮丧的样子。


    中年老师神色一变，训斥道：“现在有这么好的条件让你们实践，你们还不知道在珍惜！我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调查神灵信仰的早期演变，都得自己爬山去找小山村！晚上就在外边扎营，外边就是狼嚎，吓得都不敢睡！知足吧你们。”


    一名胆大的学生叫道：“老师，那时候你们有没抓点东西烧烤啊？”


    “哇！露营，烧烤，好浪漫！”


    “老师，我们今天能不能也在外边扎营？”


    “现实版荒野求生啊！再搞个直播，骗一波打赏还不是美滋滋。”


    中年老师神色有点挂不住，只得又厉声训斥了几声，学生们才算是大概老实下来。


    好不容易重复完了注意事项，看着手下这帮早已有些按捺不住的年轻男女学生，这名中年男子终于说出了让他们期待已久的话语。


    “好了，西边那个村子，就是咱们三班分配到的三水村。现在，开始！”


    “好耶！”


    “走了走了！”


    “别忘了带上礼品！”


    一众学生纷纷进入到了村庄之中。而因为已经提前打过招呼的缘故，三水村的村民们对这一些外来的学生们也充满了好奇。


    “您好，我们是学院的学生，我们想找您了解一下当地的神灵信仰习俗。耽误您时间了，这是一点小小的礼物，希望您不要介意。”


    “这女娃子，长得任俊。大娘今天没事，和你们好好唠唠。”


    “小同志，我这地里还有活儿，实在没空，要不你们下午再来？”


    “啥神灵，不就个东安神嘛？村后头还有凋像呢，哥带你们瞅瞅去？小妹儿哪个学校的？今年多大了？”


    “你要说这信神的，那讲究可多。首先啊，一百斤以下的小猪不能杀，无故不能砍伐小树……”


    ……


    三水村东侧，一条地势较高的公路之上。张定山与何薇两人居高临下，看着这一群年轻学生各自与村民们开始了攀谈。


    对此，何薇略有些信心不足。


    “这真的有用？”


    张定山平静道：“应该有用。”


    几十名学生在三水村足足忙碌了一天时间。这一天时间之中，几乎所有有闲的村民都没被学生们放过。就连吃饭，也大多是随口吃了一点干粮。


    那些被村民们强留了饭的，也按照提前拟定的规格付了钱，没有一人白吃白喝。


    到了下午，学生们撤离的时候，他们每人手中的录音笔都记录了长达几个小时的录音。


    周边几个村庄也是如此。每一批学生俱都满载而归。


    几辆大巴车再次启动，向着县城扬长而去。


    到了供这些学生们居住的酒店之中，学生们闹闹哄哄的去入住，大堂之中，一名带队的副校长则紧紧握着张定山的手不肯松开。


    “哎呀，实在是太感谢张警长了。要不是张警长你，学生们哪儿有这么好的课外实践机会。我代我们学校感谢你啊。”


    组织一次如此规模的课外实践，交通、吃饭、住宿等等，至少也得要几十万的经费。要不是张定山赞助了这笔钱，对于学生们来说，这种课外实践课连想都不要想。


    所谓纸上得来终觉浅，须知此事要躬行。要真切的感受神灵的演变规律，演变历程，更深刻的理解神灵这一事物对人类整体发展的意义和影响，单单看书是不行的。


    类似三水村这种小村子，因为较为封闭，与外界交流较少的缘故，神灵演化历程未经受太多外界干扰，且仍旧处于演化的初级阶段，可以算是原汁原味。真切感受一番这些东西，对于学生们深刻理解并掌握书本上的知识大有好处。


    张定山脸上也挤出了笑容，做出十分热情的样子：“该我感谢你啊李校长。你可是帮了我大忙了。”


    “张警长你放心。我让同学们连夜整理采访资料，最晚明天就能整理出来，然后我再让老师们整理归纳，最终的资料很快就能给你。”


    “那就多谢了。”


    此刻，对于东安神的信仰还太过原始，太过初级。对于神灵研究学者来说，它大概和人类文明尚且处于蒙昧时代的一些原始崇拜差不多。


    但就算这种“原始崇拜”，也是有“理念”的。


    这可能并没有明确的文字条款。它们更多体现在日常生活之中。譬如一些行为准则、生活守则，一些风俗习惯之类。


    就像，祭祀东安神的时候，身子必须朝向东方，跪拜礼应重复三次，祭品应以牛羊瓜果为主，不能有猪，又或者日常行为之中，不能杀死一百斤以下的小猪，不能无故砍伐树木，尤其是小树，诸如此类。


    因为没有明确条文记载的缘故，这些便只能通过大规模采访村民们，才能事无巨细的全部收集起来。


    学生们连夜便开始了对于采访内容的整理。在老师们的配合之下，到了第二天下午，整理成文，总计七十余条的条款汇总到了张定山与何薇这里。


    这些条款，被张定山交到了另外一批被特意请来的神灵研究专家手中，接受进一步的处理。


    他们需要一条一条的判定这些条款之中，哪些条款是东安神这种原始崇拜的原有条款，哪些是后来的，经过上一任东安婆改进之后，添加进去的。


    据之前线索推测，上一任东安婆之母极有可能具备某一个外来神灵崇拜体系的背景。且，她将那个外来神灵崇拜组织的知识传承给了自己的女儿。


    正因此，上一任东安婆才能在众多本土原始崇拜之中脱颖而出，将东安神发扬光大，成为了远近闻名的人物。


    要知道，在这一任东安婆之前，三水村及其周边，各种神灵可是不少的。其中有一些有名号，有一些则连名号都没有，都是各路大仙，大神，山中的山神，狐狸之类，乱七八糟，信哪个的都有。


    经过了东安婆这几十年的辛劳，东安神信仰基本上一统江湖，让其余的信仰全都没了信徒。


    但这便涉及到一个问题。


    一个连系统都称不上的原始崇拜，何德何能有现在这样的地位，顺带还将东安婆抬到如此之高位的？


    东安婆的地位，与东安神崇拜相辅相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想要抬高自己地位，就要抬高东安神崇拜的地位。


    那么，如何抬高东安神这一种原始崇拜的地位？


    很简单，对其进行改造，令其向现代神灵崇拜组织这一更先进的崇拜形式靠拢。那么，便会有一个问题摆在东安婆面前。


    怎么改造？


    东安婆因为她母亲而具备了外界更先进的神灵组织形式的背景。那么，如何改造东安神这一原始崇拜，还用想么？必然是直接拿来主义，照猫画虎就是了。


    更先进的组织形式，更具备仪式感，能让信徒具备归属感的祭拜仪式，更多的对于日常生活的参与，等等。


    而这必定会导致一个问题。也即，东安神崇拜会不可避免的沾染上一些那个外界神灵崇拜组织的痕迹。


    现在，张定山所要做的，便是将东安神崇拜之中，那一部分外来神灵崇拜组织的痕迹剥离出来。


    而这些痕迹，便体现在这些条款之中。


    “祭祀东安神的礼仪这一块，面朝东方，跪拜三次之类，这应当是这一原始崇拜原有的特征。但，‘灵舞’这一项，应当是东安婆后续添加的。对于这样一个封闭落后的小山村来说，很难想象他们会独立发展出‘灵舞’这种东西。”


    有一些原始崇拜同样有舞蹈之类的元素，比如跳神之类。但类似东安神崇拜这里的，具有明确标准，如同现代舞蹈一般的灵舞，那就没有了。


    “据采访，有老人回忆，东安婆自称从东安神那里获取了灵舞的跳法，声称跳灵舞之后，与东安神的联系会更加深厚。但我认为，这是东安婆加强祭祀仪式感的一种手段而已，同时还强化了自己手中的神权。”


    原因很简单，灵舞比较复杂，如果不是东安婆手把手教，基本上没人能学会。如此一来，这一套灵舞就成了东安婆的“核心科技”，她的地位便不可动摇。


    那么，东安婆是从哪儿学会的灵舞，或者知晓灵舞这一概念的？


    只可能是她的母亲了。她的母亲从哪儿知道的？那就只可能是那个隐藏在幕后的神灵崇拜组织了。


    如此，在神灵研究专家们结合当地实际，进行了大量的后续深度分析与思考之后，总计有六个具备外来神灵崇拜组织特征的条款，被从原始的东安神崇拜之中剥离了出来。


    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很简单了。无非是与当今世上现存的神灵崇拜组织一一比对，看哪个组织也具备这些特征就行了。


    这其中，既包括合法的，也包括非法的。


    视频会议室。行动二队四人再一次汇聚。


    “非法神灵崇拜组织处置部门回复，比对结果已经出来了。”


    吕卿良通报了这个消息：“神灵专家们分析出来的那六个特征，全部命中的，一个都没有。但，有两个非法神灵崇拜组织命中了四个。一个非法神灵崇拜组织命中了五个。命中一二三个的数量比较多，但它们嫌疑较低，基本被排除在外。”


    陆铭缓缓点头：“东安婆传承到的神灵知识源自于七十多年以前甚至更久。在这么长的时间之中，神灵崇拜组织内容产生一些变化，也很合理。”


    “这三个非法神灵崇拜组织具备重点嫌疑。”


    “命运组织，安眠组织，永生之灵组织……”


    陆铭看着这三个具备重点嫌疑的非法神灵崇拜组织的名字，默默的思考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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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薇则撇了撇嘴：“这都什么名字，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玩意儿。”


    虽然名字不正经，但这三个非法神灵崇拜组织无一不是传承了上百年之久。在这百年之中多次遭受打击，其核心人物屡次被抓，但直到如今，都未能彻底将其铲除。


    在这其中，命运组织曾经策划了多人同时自杀事件，更组织了千人同时观礼。安眠组织的教主则骗取了数亿钱财，让无数信徒家破人亡，甚至有妻子宁愿杀死丈夫孩子也要将钱财献给安眠组织教主的桉例。至于永生之灵组织就更加邪恶，他们甚至策划过大规模的恐怖攻击活动，导致几十名无辜者惨死。


    每一个非法神灵崇拜组织俱都罪恶累累，罄竹难书。


    “下一步的调查该怎么做？”


    陆铭看向了张定山。


    张定山平静道：“这三个组织……到了连根拔起的时候了。”


    “陆铭，你负责命运组织。何薇，你负责安眠组织。我负责永生之灵组织。到底是哪个杀了东安婆，献祭了林深，抓了人，审一审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