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夷的好奇心自然没人满足，摄提压根不理会，顾笙也没法回答。


    无夷也不多问，只是笑道：“我回答了你好几个问题，能再弹一曲给我听么？很久没听到这样的琴声了。”


    “当然可以。”顾笙将琴横在石桌上，石桌有些高，无夷伸指一点，石桌便降下去些许。


    顾笙指尖勾动，曲初韵律悠长，曲调若实若虚，宛若小溪在山中流淌，盘绕，自带一股悠然自得，坐看万物生发的韵味，后流水忽倾泻而下，穿石而过，水滴四处飞溅，曲调急切却密而不乱，仿若汇入大河之中。


    泛音又勾勒出一个女子望着江河，水流带着思绪纵横万里，千载不变，万古如一……


    无夷闭上眼睛，面含微笑，仿若看到了一个神灵百年千年立于一处，俯视这世间变幻，最终悠然于江河湖上。


    曲音结束，无夷睁开眼睛感谢道：“多谢，这一曲我是极喜欢的，可有曲谱？”


    “一会儿便写下来送给无夷姑娘。”顾笙笑道。


    “可有名字？”


    “《流水》”


    “我还以为会叫《河神》”无夷噗嗤一下笑出声来，颇为灿烂。


    “也可以。这一曲便送给无夷姑娘，想要叫什么都随姑娘心意。”顾笙笑道。


    “那还是叫《流水》吧。”无夷摇头轻笑。


    顾笙取出纸币将曲谱写下，无夷在一边伸头看，评价道：“观这字力而不失，身姿展而不夸，果然是好字。琴艺惊人，字迹也如此出众，真让人心慕。若是早数百年，我定然要留你在这陪我一些日子。”


    听到这话，颜如玉腮帮子都鼓起来了，眼神极凶，试图以眼神杀人。


    原本还觉得这无夷温婉淑雅，让人心中向往，此时再看这女人就不是什么好人。


    立刻开口：“那可不行，公子还有许多事要做。”


    无夷又轻笑不止，看那模样颇为开心，摇头道：


    “只是说说而已，人与神灵终究不同，百年，数百年，对于你们人族是终其一生，对于神灵却是眨眼一瞬。便是短短一些时日欢愉，又有什么意义？”


    “早些年我也曾经点化水中生灵陪我，不过百年数百年之后，这些生灵纷纷化作白骨，我便懒得再点化了，所以这府邸冷冷清清。


    我若是心思动了，便到上游江河游玩，看看人间繁华，每次去都与之前大不相同，人族换了一茬又一茬。曾经见过的人，再去时便见不到了。”


    听到她这么说，颜如玉心中又有些怜悯她，所有的一切都随着时间逝去，仅剩她长久不变，未尝不是一种折磨。


    顾笙倒是心中一动，问道：“人仙，阳神，也不能得长生么？”


    “人仙虽然是不漏之身，亦有天人五衰。阳神号称与天地长存，魂识仍然会衰老陨灭。不过到了那种境界，寿命本就悠长，手段惊人，想要延寿也并非没有可能。我对此了解不多，你只有到了那个境界才能去探寻了。”


    顾笙点点头，虽然人仙和阳神也有寿命大限，不过总比凡人短短数十上百年要好得多。


    而且到了那种境界，自然会寻求其他办法。


    自己现在不过是洗髓境武者，道术修为还在采气境，这些事情距离自己实在太远了。


    顾笙将曲谱写完推给无夷，无夷看了一遍后便颇为欢喜，“我虽然也和你们人类学过弹琴，但水平却不高明，可否留下两日教我如何弹奏此曲？”


    顾笙盘算一下道：“两日可以。”


    无夷顿时高兴起来，回去拿出自己的琴，通体如玉一般，琴弦不知是用什么做的，微微泛着五彩光晕，一看便知不是凡物。


    无夷勾动几下琴弦，琴音更证实了顾笙的想法。


    真如大珠小珠落玉盘一般。


    这把琴比起顾笙那把不知道要好上多少，一架是神灵收藏许久的琴，一架是在凡人世界都是普通的琴，差距大到不可以道理计。


    随后顾笙便安定心神，倾听无夷弹奏，不时开口指点一句。


    “此处应该用摘……”


    “此处是细吟……”


    “注意吟揉的揉字处理……”


    无夷的琴技一般，顾笙指点片刻也就稍有改观，结果这一弹便弹了一夜。


    眼看顾笙指点无夷的琴艺，两人都已经并肩而坐，颜如玉心中恨恨，困了也不肯离去，就缩在墙角一边打瞌睡一边磨牙，也不知道是不是梦中想要咬谁。


    接下来一日，顾笙颜如玉便在无夷府邸中休息，或者弹琴，或者与无夷闲聊，询问一些事情。


    无夷还放开自己的藏书给顾笙看，让顾笙心中颇为期待。


    结果进入书房后，看到架子上数百本全是言情小说，从本朝到上朝的都有。


    顾笙顿时大为失望，不过想想神灵与人类本就不同，那些修行之法，山川地志，对于无夷来说还不如这小说有趣。


    起码小说还能用来解闷。


    这么过了两日，顾笙便告辞：“两日已过，我还有些事情要办，便先告辞了。”


    “时间过得好快。”无夷有些怅然道。


    “这两日多谢相伴，赠我一曲《流水》，还教我琴艺，我想从收藏中取一物相赠，不知道你可有什么喜好？”无夷问道。


    “其他都不用了，可以赠我两颗夜明珠，用来晚上看书时照明。”顾笙也不拒绝，笑道。


    这夜明珠在人间价值连城，在无夷的府邸中却有许多，对于无夷来说并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


    无夷想了想，转身回去取了个五尺长的木盒，说道：“我看你的琴并不出众，实在可惜了。此琴名为春雷，蕴含一丝春雷之意，乃是前朝名琴。我便将它送与你。”


    说完又冲墙面一招手，两颗夜明珠便落入手中，一并塞给顾笙。


    并且送几人到了岸上，有些不舍的说道：“若是有缘，希望下次还能相逢。”


    顾笙抱拳，“若有空闲便来拜访。”


    无夷这才笑道：“这样最好不过，我便期待下次相逢了。”


    冲着顾笙一笑，一摆袖子便沉入水中。


    一直向南走出许久，颜如玉才开口道：“虽然她不是好人，但我有些同情她了。”


    顾笙失笑，这丫头看谁都不像好人。


    至于无夷，确实是与印象中的神灵大不相同。


    当然，两人印象中的神灵只有那个不言不语，什么事都不关心不在乎的摄提。


    同为神灵，无夷与摄提的性格完全相反。


    许久后，顾笙站在山峰上眺望，遥遥可以看到再翻过一座山便是平原，之后再向南走两天应该便能到虹桥府了。


    颜如玉在一边准备吃的，顾笙则是将琴盒打开，入目便是一张小半琴身焦黑，如被火烧的古琴。


    三分之一琴身焦黑，而另外三分之二却给人一种古怪的生机之感。


    仿佛制琴的木料并没有死去，而是一直活着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