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正明闻言,眼神微微变化。
他是一个孤臣,没有子嗣和亲卷。
也没有庞大的家族。
为官的几十年,兢兢业业,从来是刚正不阿、坦荡、且严厉。
朝臣们大多数对其,除敬仰之外,更多的是畏惧和惶恐。
就如之前的李芳,说是当时的内阁二号人物。
但对于张正明,依旧不敢正面相对。
因此。
所有人都认为,这位太傅大人,除了公事外,心中再无其他。
但实际上,张正明心中何尝又没有情谊呢,
只是犹豫自身为主特殊。
他将个人感情,全部都隐藏了起来而已。
如今听到已经离开数年,即将回来的亲侄儿。
眼中也不由露出一丝意动。
即便此前,嘴上对于那个侄儿,多有怒其不争的意思,可那始终是自己唯一的亲人了啊。
但很快,张正明就将脸上的情绪全部都收敛起来,板着脸道:“出去都两年八个月年了,现在倒是知道回来了,连家书都没来一封,简直不像话!”
不愧是太傅大人,在隐藏心思这方面,整个大魏,堪称是无人可比了。
连宋公文闻言后也不由一愣,可立即就听出那席话中的意思。
口头上确实在责怪,但转念一想,也有关心的意思。
否则,怎么连离开的日子都算的那么清楚呢?
不过他也非常清楚。
老师就是这样性格的人。
顿了顿,宋公文道:“老师,您刚刚还劝解学生,说要多对鸿志上上心,了解了解,可现在,应星兄还不容易回来了,您却又如此。”
“应星兄虽说不喜欢读书,但心中也有报国的想法,您应该支持欣慰才对啊。”
此话一出,让对面的张正明一愣。
没错。
自己是这样劝解宋公文的。
只不过轮到了自己头上,却有些看不清了。
当即,他哑然失笑,摇了摇头道:“鸿志是做出了功绩,有将帅之才,还年轻,不一样的。可我那侄儿呢?都已经四十了,二者不可同日而语啊。”
“再说,就他鼓捣的那些东西,你觉得真对国家社稷有用吗?恐怕没有吧?”
“怎么没有?”
宋公文当即道:“这段时间,我与应星兄时常往来信件,别的不说,就说他这数年游历各大山川,对于我大魏各府地势山河都非常了解。”
“再有,他还对铁器炼制、布匹纺织、甚至于农务种植等等有自己的见解,让学生我大开眼界。”
“这些东西,怎么说对朝廷社稷没有用处呢,学生觉得,老师您应该去多了解了解。”
说到这里,他继续道:“读圣贤书、明圣人之言,确实有利于治国,但学生倒是认为,大魏若想要强大起来,不能只依靠圣贤书。”
这一席话,宋公文说的非常认真。
即便他出生在书香世家,也是科举功名出身。
可心里觉得,想要治理好一个国家,仅仅依靠这些是不行的。
需要方方面面的人才。
不然谁都去研究圣人之言,去考取功名,也是不行的。
当然,宋公文很清楚,自己的这些话,若放在其他文人或者大儒面前。
肯定要背上一个大逆不道的骂声。
但他知道。
老师虽说也守旧,可还是明事理的,只要说的在理,便也能接受。
而那位应星兄,就是因为对读书并没有兴趣,加上年少叛逆。
如此,叔侄二人才一直没有好好交流。
现在。
自己深受老师关照。
觉得完全有必要调和两人的关系。
他知道,老师年纪大了,身边也要有人照顾才行。
而张正明听到这句话后,也陷入沉思当中。
这些年来,自己对于那个侄儿的关注太少,对方经历了些什么,又做了些什么,他并不知道。
最后的印象,还是停留在很久之前,一副不争取的模样。
如今,听到宋公文这些话后。
知道那个侄儿。
或许会比想象中的更优秀。
张正明守旧,但实际上并不迂腐,明白那一席话中的意思。
当即,他深吸一口气,继而道:“你说的我明白,好了,不聊这些了,最近变法之事的进展如何了?我得到消息,江南士族准备上京,你打算如何应对。”
宋公文是实施摊丁入亩的负责人,无论此事有何意外,他都要首当其冲。
此前,龙阳府一地,张正明还能利用自己的影响力压制住。
可现在的话,是整个江南的士族都闹了起来。
他再想要压制,也很难做到。
而王守元那里,最近也没有消息传来。
按照张正明的估计,或许正在与士族们周旋呢。
只不过,那些人上京师的消息,是已经确定了的。
为的,也正是摊丁入亩。
因此,想要看看对方有没有什么解决的办法。
不然的话,若真在京师闹起来,那后果可不堪设想啊。
“老师放心。”但这时候,宋公文却微微一笑,道:“今日一早,学生已经收到了守元兄的消息,不过他因为身份,不能妄动,所以让东厂转告。”
“守元兄说,他已经收集到一个名单,而名单中的人,大多数都是与白衣门有牵连的。”
“就连幕后的证据,守元兄都已经准备好了,所以特意提醒学生。”
“一但江南士族们上了京,便可以一网打尽!”
王守元现在不仅是两江指挥使。
还是江南士族的领袖。
几乎一举一动,都会受到关注。
而宋公文,因为变法,已经站在了士族的对立面,被士族视为仇敌。
这般情况下,二人之间最好是不要相互传递消息,不然万一被发现了,那此前所做的一切,怕是会功亏一篑。
在加上之前李芳的事情,让宋公文明白了江南士族的狠辣手段。
如此,也是为了对方的安全着想。
可东厂就不同了。
他们私下里发展的眼线和细作,隐藏得非常深。
利用东厂来传递消息,几乎不可能会被发现。
当初宋公文在离开龙阳府之前。
也让王守元,多多依靠东厂,可以方便行事。
“原来如此啊!”张正明听到此话后,也是眼前一亮。
的确,因为要避嫌,王守元这段时间,连作为老师的自己都没有联系。
本来他也在思考,消息该如何传递。
却没想。
东厂居然有这个作用。
当即,张正明不由感叹道:“陛下组建东厂,果然英明啊,还有王瑾,此人办事确实厉害。”
“不错。”宋公文点了点头,道:“王公公虽是太监,但却有拳拳报国之心,就连学生,对他也非常敬佩。”
可以说,太监不仅不受文人待见,连武将也看不上。
但王瑾的出现,还有最近办的事情。
却让师生二人有些敬佩。
张正明知道,那些人入了京师,就是羊入虎口,毕竟这里不是他们的地盘。
不过很快,他却蹙起眉头,继续道:“没想到,江南士族居然和白衣门牵连的那么深,看来我之前,还是小视了他们啊。”
如果说士族势力大一点,只要不完全危机到朝廷,那根本没什么。
可现在,那些人居然勾结了逆贼白衣门。
那意义就完全不同了。
当初在先帝时期。
白衣门何其猖狂,意图颠覆大魏。
若不是当初及时发现,然后施以强硬手段镇压下去,天知道在发生什么。
本来,那时候张正明还在想,为何区区一个江湖门派,怎么会有如此大的能量。
即便是前朝余孽也不行吧?毕竟前朝都覆灭多少年了?
如今想来,这其中势必也有士族们的影子。
“没错,那些士族,的确胆大包天。”
这时候,宋公文开口了,继续道:“不过好在,现在被发现了,且都在掌控之内,闹不出什么事情,至于白衣门,学生从王公公那里得知,东厂也开始重视、并且采取手段了。”
闻言,张正明点了点头,如果放在之前,白衣门让东厂处理,他有些不放心。
不过如今不一样了,见识道了王瑾的手段后,知道此事应该不会有问题。
尤其是他还想到了一个问题。
东厂着手处理白衣门,会不会受陛下指示呢?
当即张正明抬起头。
宋公文看到这一幕,当即心领神会,点了点头道:“学生也是这样想的,白衣门对朝廷或许算不上什么,可也是前朝余孽,陛下不可能不重视。”
此一处。
师生二人顿时相视一眼。
不由再一次感叹,陛下的手段之强啊。
才登基三年,就着手做出变法、宣战高阳国、对付前朝余孽等数件大事。
如果是单独一件还好说,但现在是好几件,且每一件都无比顺畅。
尤其高阳国之战,更是打出了大魏的无上威严。
更为重要的是。
做这些事情的同时,陛下还要每日批阅奏折。
这是一般帝王能做到的吗?
果然不愧是要成为千古一帝的君主啊。
不过,他们很清楚,想要真正成为千古一帝,是很辛苦的。
想来陛下,这段时间,肯定是夜以继日吧?
作为臣子的自己。
怕是也要更加努力才行啊!
二人如此想到。
这时候,张正明顿了顿,然后道“既然守元已经定好的计划,那就照这个实施。”
“也正好,在京师将江南士族一网打尽,可以省下了诸多麻烦,没有了江南士族的支持,想必日后处理白衣门,也会方便许多,此事,我们暂时不要去理会。”
“学生明白。”
宋公文点了点头,知道白衣门始终是江湖势力。
虽有反贼的名头,但朝臣们暂时还什么都做不了。
尤其此时,还牵扯的摊丁入亩。
要谨慎。
旋即,他思索了一下,继续道:“其实,今日与老师相聚,除了变法和白衣门之外,学生还有另外一件事情。”
“那就是,学生准备在等全国变法完成之后,准备施行另一项改革措施,官绅一体纳粮!”
此话一出。
张正明神色微微变化,然后邹起眉头。
因为这件事情,对方曾经在《大魏安国策》中提到过。
所谓的官绅一体纳粮,就是官员和士绅也需要缴纳赋税。
简而言之,可以理解为废除官员、和地主,以及士人们的免税权!
须知,大魏延续前朝制度。
在赋税这一块,官员和士绅们是有特权的,即只要家中有人考取功名,亦或者为官者,在一定程度上,可以不用缴纳赋税。
因此朝廷的税,基本上都是从百姓头上收取的。
即便税少,但百姓基数非常庞大,因此每一年的税收并不是很少。
只不过,随着时间推移,士绅和地主兼并的田地越来越多,所以百姓交的税也越来越少。
因此才有了摊丁入亩,说白了,是减轻百姓的负担。
可这里面也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即便变法成功了,收税的对象并没有变化。
而那些大户、以及官员们,虽然也因此损失了些什么。
但实际上,算不上伤筋动骨。
毕竟税并没有收到他们的头上来。
不过,一旦开始实行官绅一体纳粮,就完全不一样了。
几乎相当于全民纳税。
试想一下。
一旦能做成,那朝廷的税收,绝对可以大大提升。
可以说,这项改革措施,比摊丁入亩更好,也更进一步!
只是,如此也带来了一个问题。
就是相当于完全站在了所有官员和士族、地主、乡绅们的对立面。
如果说,摊丁入亩的推行,是触动了这些人的利益,而官绅一体纳粮,直接就是在他们碗里面抢食。
前者,若是朝廷强势一些,士族官员们,还会选择妥协。
但后者,就会引起这些人的奋力反抗。
如果闹起来。
也绝对会更凶!
也正因此,张正明才显得很郑重。
太难了,这几乎是站在了除百姓以外,所有人的对立面。
当即,他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我知道,此事是必须要进行的,但现在,是不是有些早了?摊丁入亩,本就让士族们不满,若再施行官绅一体纳粮,怕是平日里那些对你和颜悦色的同僚们,要直接对你动手了。”
此前,张正明也想过类似的改革措施,但最后觉得有些激进。
加上此举,万一闹大,几乎无法收场。
会直接动摇国家根基。
这可不是开玩笑。
不说官员们,就拿一些举子们来说。
有多少人是真心想要当官,真心想要为国效力的?
怕只有很少的一部分。
多数,更是为了那一点点不用纳税的特权。
如今,朝廷要将其废除,官员和士绅们不闹,天下举子们就得先闹起来。
“老师,学生也知道此项改革,比摊丁入亩更难,但学生觉得,不管如何,都必须要施行下去。”宋公文思索了一下,道:“学生这些日子打理户部,发现税收在年年减少,尤其是此次北境和高阳之战,居然连银子都很难拿出来。”
“也就是高阳之战结束的快,减少了户部许多的压力,可问题在于,日后若还有大战怎么办?”
“没错,孙大人已经在筹备边关互市,但在没完全做起来前,那点银子对朝廷来说,完全等于杯水车薪,而且,朝廷各方面都要用到银子,国库的压力太大了。”
说到这里,他继续道:“尤其是上次,您也说了,草原出现了一位霸主,怀疑此次北境危机,就出自此人的手笔,有试探之意。”
“万一,草原十八部真正联合起来,那又当如何呢?朝廷势必要调集更多的大军,那银子从哪里来呢?只能从税收上面来。”
宋公文的意思很简单,那就是提高税收,充盈国库,以此来应对更多的危机。
再者,他还非常清楚,除了北境之外,还有南境,近日也在蠢蠢欲动。
不仅如此,沿海地区的海寇。
以及西南乌斯边境,也存在着争议和混乱。
可以说。
若不是大魏足够强大。
堪堪是这几个方向的对手,就无法应对了。
而能解决这些事情的最好办法是什么?当然是大魏一直维持着强大的军队,如此,才可以算得上高枕无忧。
可想要维持强大的军队的根本是什么?就是钱,就是银子。
没有银子,几乎什么事情都做不了。
所以。
宋公文觉得。
必须想尽办法弄银子出来。
至于会不会得罪人,他并不是很在意。
因为自己早就引得全天下士族的敌视,再多来一些,并没有什么。
至于宋公文为何在之前用这个法子,来解决北境和辽镇银子不够的问题,不仅是因为时机不成熟,也是由于此举需要大量的时间,根本就等不及。
如今,摊丁入亩施行顺畅,算是打下了基础。
也该是时候进行准备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
张正明沉吟了一下,继续道:“但此事,需要好好计划才行,正如你所言,要等待摊丁入亩完全施行之后,不然到时候士族、举子、以及官员们都对此不满,选择联合起来,就不好办了。”
“你也知道,如今科考正在进行,不久之后就要起殿试,举子们都聚在一块,若知道了此事,容易生事。”
他是太傅,是首辅,需要考虑的更多。
虽然知道官绅一体纳粮,对于朝廷税收来说,绝对是最好的举措。
但也需要讲究时间和分寸,不然就容易适得其反,更有可能,让此项改革措施还未进行,就直接失败。
因而,必须好好计划,在时机真正成熟的之时,再行实施。
“学生明白了。”
宋公文本来还想说点什么,但终究是没有开口。
他也很清楚,此事不必摊丁入亩,急不得。
尤其是如今科考正在进行。
须知。
这是当今陛下登基后的第一次科举,马虎不得,是不能出乱子的。
当然,宋公文没有坚持下去的原因之一。
也是担心会有问题。
才特意和老师商量一下,如今对方给出意见,让自己等等,自然不会继续坚持。
“好了,时候也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张正明一笑,并没有继续谈论此事。
但很快,他顿了顿,道:“应星此次回京,不知道会先去哪里,若是去找你了,你与他说说,让他回来住吧,我这个做叔父的,尽量不会唠叨。”
果然。
老师口上不关心。
但最后,还是很在意的。
“是,老师。”
宋公文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言。
二人告别后,就各自一前一后离开了院落。
与此同时。
在京师东城门口。
一名风尘仆仆、头发有些杂乱的中年人,背着一个破旧的包袱,站在了城门之下。
“两年多了,总算是回来了。”中年人看着来往的热闹人群,心中有些感慨。
只见中年人身躯挺拔,眉眼清明,即便衣衫有些褴褛,但身上那股精气神却还是隐藏不住。
活了四十多岁,但从二十岁之后,他几乎都在外面闯荡,走过了无数的山川大河、见过各种珍奇事物,虽然每一次都有新的感受。
但现在,人到中年,也已经有些走不动了。
如今再一次回到了京师。
心中有些许亲切感。
“先去哪里呢?”
中年人稍稍思考了一下,喃喃自语:“叔父见到我这个样子,肯定会生气的,还是先不去了。嗯,就去公文兄的住处吧,也好收拾收拾。”
“不过公文兄现在是内阁次辅了,不知道还会不会待见我。”
中年人哈哈一笑。
京师。
乃是天子脚下。
想要进去,必须要查明身份。
不过这对于中年人,到没有什么。
当即也不再犹豫,走到城门接受检查后,就走了进去。
...
京师城东,宋宅。
虽说宋公文如今已经是内阁次辅了。
但还是和之前一样低调,也依旧住在以前的宅子里。
在大堂中。
宋夫人端来一碗热汤,放在了桌子上。
宋公文点了头,然后道:“夫人,再多来几个菜吧,应星兄看来是饿坏了。”
说完,他抬起头。
此刻,在对面正坐着一个中年人,端着碗,正在埋头大快朵颐,那吃相,几乎和宋鸿志有的一拼了。
而中年人在听到宋公文的话后,将嘴里的食物咽下后,又喝了一杯热茶,然后道:“公文兄,你这就不对了,我这不是饿坏了,而是一直在外,很少吃到这么美味的饭菜了,嫂夫人还是和以前一样,手艺丝毫不减当年啊。”
中年人,正是当朝太傅张正明的侄儿,张应星!
口中的嫂夫人,自然是宋公文妻子。
须知。
宋幼薇之所以厨艺超群,
就是因为得了宋夫人的真传,最后青出于蓝了。
“应星兄,你还是吃完了再说话吧。”宋公文闻言,当即一笑。
自己与张应星的关系,虽算不上莫逆,但也是好友。加上当初他还是大理寺少卿的时候,此人只要在京师,就经常来府上蹭吃蹭喝,因此说话也不客套。
张应星也没多说什么,当即开始认真干饭。
显然,正如之前所言。
确实没有吃过如此丰盛的饭菜了。
这也难怪。
他多年来一直漂泊在外,完全算的上风餐露宿,有的干粮吃就已经不错了。
良久。
张应星将桌子上十多份饭菜,加上热汤,全部一扫而光。
着实把宋公文都给吓着了。
当即,又让下人去准备一壶热茶,当即道:“应星兄,两年在外,肯定见过了许多新奇的事物吧?都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这一次,我做个学生,听你说可好?”
“什么学生不学生的,你给我的信,可不是这副语气啊。”
张应星笑了一声,他本来性情就洒脱不羁。
说话的时候,自然不会拐弯抹角。
也正因此。
与作为当世大儒的张正明,有时候确实聊不到一块。
当即,张应星顿了顿,继续道:“其实也没什么,无非是多走了一些地方而已,说不说也没关系,不过公文兄,此次我来你府上,可是有事相求的。”
有事?
宋公文一愣,有些疑惑,但很快就道:“但说无妨。”
“公文兄,你现在是内阁次辅,地位不同以往。”
“所以我此来,只为一件事情。”
说到这里,张应星深吸一口气,神情认真道:“望公文兄,能推举我做官!”
做官!
此话一出。
宋公文有些无奈。
果然,是为了此事吗。
他很清楚,自己这位好友,心中一直有当官的想法。
不过此前也只是想法,但并没有真正付出行动。
可现在,看对方的语气,显然是认真了。
随即,宋公文一笑,道:“此事你和我说做什么,你可以去求老师啊,是太傅,首辅,又是吏部尚书,想要给你个一官半职,肯定是没问题的。”
“我现在虽然是次辅,但才上任多久啊,所以你的希望,还是不要放在我身上吧。”
正如他所言,以张正明如今的权势。
让一个人当官,那是轻轻松松的。
尤其是此人还是对方的侄儿,直接说就好了。
至于老师与学生之事。
宋公文也并没有瞒着对方。
毕竟怎么说都是好友,又有一层关系在,完全值得信任。
只不过,当张应星听到这句话后,顿时就摇了摇头,不由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那位叔父,让他以权谋私,完全是不可能的事情,当初我也不是没提过这种事情,当时他就怒了,你现在让我再说,怕叔父要直接上手了。”
“噢?”
闻言,宋公文面色微微严肃,当即道:“老师不会以权谋私,我就会了?应星兄,你未免也太小看我了吧?”
话虽如此,但语气却带着玩笑之一。
不过。
若是让他真去以权谋私,那也是不可能的。
因为宋公文非常清楚,如今自己的位置,那是因为陛下天恩。
如果在这种时候,就开始使用手中的权力,为别人谋求官位,那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的。
即便是好友,也绝不会如此。
当然。
宋公文心里清楚。
自己这位好友是有能力的。
若放在合适的位置上,肯定能做出一些事情。
因此语气虽然严厉,但并没有完全拒绝的意思。
而他之所以如此,也是想要测试一下对方,不可能随口答应。
“我自然不是这个意思。”张应星道:“这些日子你从我信中,应该也看出来了,我确实想要为朝廷做事的,尤其是这两年,我走遍各地的山川河水,发现了一个问题。”
“那就是北方雨水稀少,容易导致干旱,而南方雨水量多,容易形成水患,简而言之,就是旱的旱,涝的涝。”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从北到南,多数的时候是走陆路,但陆路慢,时间久,若是能在这两者之间,开辟出一条运河,那就完全不同了。”
“不仅能节省大量的时间,还能将南方的繁荣带给北方。”
说到这里,张应星顿了一下,继续道:“内政和经济方面,我并不如你了解,但你应该知道,我说这句话的意思是什么。”
果然。
宋公文闻言后,当即陷入了沉思。
的确,能使能用一条运河,将南方和北方都连起来。
那往来就会更加方便,且南方的经济,也能够带动北方。
毕竟,在这方面,北方是不如南方的。
从士族多在江南一带就知道了。
尤其他还想到了另外一点。
那就是京师的位置处于北方,可以完全控制。
可江南,因为远离京师,所以在某些时候很难加以掌控。
而这条运河,就等于将两个地方连了起来,未来朝廷也更容易的控制南方。
可以说。
一但运河开通,好处多多。
只是很快,他就皱了皱眉头,继而道:“你想法是好的,可问题就是,北方到南方这个距离有多远你知道吗?想要完全打通,知道要花费多少时间,多少银子吗?”
“你现在说的是一句话,但执行起来太难了,何况现在朝廷有没有多少银子,怎么去做?”
“这就和我没有关系了,我只是提出意见和想法。”
张应星当即一笑,然后道:“不过公文兄,你对于我大魏的地势,还是不够了解,虽然南方与北方的距离很远,但据我这些年的观察,这一段路中,有着河水进行连接。”
“不说是开运河,就需要真正建一条运河,只需要将各条河水之间打通就行了。”
说着,他从抱负中拿出了一卷巨大的水图,继续道:“这是我画的,你看看就明白了。”
张应星在外游历这么多年,可不是白去的。
宋公文当即将水图接过。
果然。
上面将大魏北方和南方各条河流都标注的极为清楚,不仅有大的,也有小的。
连最详细的舆图,都完全比不上。
“这...”
宋公文有些说不出话来了。
然后看了一眼对面的好友,只是出去两年,就能将大魏的河流记录的如此详细?
当然,详细归详细,不代表大运河的事情就能成。
即便有河水连接又如何呢?
在这一段路上,可是还有许多山川呢,想要凿开,需要多少人,费多少功夫?
不是他觉得运河的这个主意不好,实在是因为太费时费力了。
朝廷本就缺钱,在来上这么一个工程,根本扛不住。
当即,宋公文将水图给收起,然后道:“我记得前段时间,你不是在研习冶铁之术吗?还有什么水车之类的,怎么现在开始画水图和地势了?”
之前两人来往过许多信件,他自然知道对方做的事情。
“孤陋寡闻了吧?”
张应星一笑,然后道:“水图地势只是我研习的研习的众多方向之一,除此之外,还有冶铁、纺织、制盐、兵械、农物,说到农物,我最近发现了一个叫做马铃薯的海外之物,不仅口感好,而且生长的极快,怎么样,你有没有兴趣听一听?”
这一席话。
饶是宋公文听到后,也不由有些头晕目眩。
太多了,太繁杂了。
自己读书就已经花费了几十年的功夫。
可没想到,对方居然了解这么多,还说的头头是道的。
且每一项,听起来似乎都非常不错...
全才啊...
宋公文不由感叹。
不过,他今日本就与张正明聊了许多事情,如今确实有些有头大了,罢了罢手道:“好了好了,应星兄,你的才能我都知道了,还是说说你当官的事情吧。”
“我倒是想知道,你懂这么多东西,若是在朝廷任职的话,想去哪里?”
说实话,如果真如对方所言。
能将说的那些,全部都了然于胸的话,那确实有些难以安排。
“去哪里?”
张应星听到此话后,思索了一下,然后道:“工部适合我。”
工部?
宋公文点了点头。
的确,工部确实适合。
只不过,他暂时还做不了主,当即道:“行,你的话我记下了,不过当官的事情,你不要急,朝廷现在事多,北境还在打仗,你可以去等等。”
这段时间,身为户部尚书的自己,因为打仗的事情,可以说忙得不可开交。
加上边关互市,江南的摊丁入亩。
他真的有些分身乏术了。
“无妨。”张应星道。
自己这些年一直在外游历,说实话也真的有些累了。
如果立即上任的话,确实有些适应不了。
不过很快,他再次开口道:“说到打仗,公文兄,我在路上就听说了,鸿志那小子,升任了辽镇指挥使,当了将军不说,还灭掉了高阳国,此事可当真?”
“那还能有假?”
宋公文闻言,当即直接道:“不过此事,确实也出乎了我的预料。”
自己儿子第一次打仗,就灭掉了一个国家。
任谁怕是都很难相信吧。
“我就说吧?”
这时候,张应星道:“公文兄,当初我就跟你说了,鸿志这小子像我,将来会有大出息,现在一语成谶,如何?”
“你说的对...”
宋公文点了点头,也为儿子骄傲。
但很快,他就意识到了那句话中的问题,忍不住道:“什么叫像你?那是我儿子,明明是像我!”
儿子立下了灭国之功,别提有多长脸了,现在居然说儿子跑来说像别人。
怎么还能忍得了。
“行行行,我也不与你争执了。”
张应星打了个哈欠,显然有些累了,然后开口道:“公文兄,你给我弄间客房,这几日一直在赶路,实在是乏了。”
“你不回老师那里?”
闻言,宋公文微微蹙眉,道:“应星兄,老师虽然嘴上在骂你,但心里还是很在意你的,今日还在问呢,你洗漱一下,就去见老师吧,都三年了。”
他现在还记得离开那座院落之前,张正明那关心的语气。
现在张应星不回去,宋公文觉得该劝劝才行。
“我何尝不知道叔父是不关心我呢?”
张应星沉默了一下,然后道:“只是我现在一事无成,叔父又是一个要强的人,就这样回去,会让他失望的,你也知道我想当官,除了因为自己外,就是想要在叔父面前证明。”
“即便没读过圣贤书,没有考取功名,可已经能成一番事业,能为国尽心。”
说到这里。
他深吸一口气。
张正明当初骂自己的话,张应星是在意的。
之所以学这么多东西,也是想要在另外一方面,证明自己没错。
“这...好吧。”
宋公文本想再说点什么,可也知道这位好友的性子。
若是逼急了,怕是连自己府邸都不住了,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对方留下,之后再想办法。
当即,他没有继续开口,而是直接招呼下人,去收拾一间客房。
至于张应星当官之事。
宋公文觉得,还需要从长计议,至少需要一个契机才行。
有才华,但也要有名义!
就这样。
张应星在宋宅住下了
,这一住,就是好几天。
期间,他几乎都呆在屋子里呼呼大睡。
没办法,走了这么久的路,又到了这个年纪,自然要好好休息才行。
而也就是这一日。
宋公文早早走出了宅邸。
今日虽然不需要上朝,但却是御前会议召开的时间,必须要早点到场。
毕竟这个月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北境与高阳国之战、还有变法、以及今年的税收,也要上来了,必须要在陛下面前好好回禀一下。
至于皇宫中的魏云弈呢?
起的也很早。
其实,这几日他都没怎么睡,当然也并不全是修炼,而是被一个问题困扰。
至于问题,其实也很简单,那就是开凿大运河,以及修建魏直道这两件事情,魏云弈翻来覆去,一直都没找到合适的人选...
而这,也让他非常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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