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度亡灵本来就不是容易的事，否则地藏王菩萨也不用在十八层地狱镇守这么多年。若是之前，就算道然念出往生咒，黑山老妖也能用法力禁锢这些厉鬼。


    但如今，黑山老妖的三观已经被道然震得稀碎，连他自己听了往生咒都有种“放下吧，回头是岸”的感觉，又如何能够禁锢体内的亡灵？


    那些饱受折磨的灵魂受到往生咒的刺激，开始脱离黑山老妖的束缚。数以万计的灵魂化作洪流，朝着同一个方向飞去。


    那是地府的方向，追求解脱的亡灵都会自动投入地狱之中，等到洗清罪孽就能重新做人。


    这亡灵洪流持续了小半个时辰，道然都算不过来究竟是跑了十万还是五十万，反正黑山老妖原本高大的身体迅速缩小，最后变成了一个句偻干瘪的小老头。


    道然感受到他的弱小，却也能感受到他的生命气息。


    黑山老妖虽然躲在阴间很久，但从来没死过，他的本体依旧是一只妖怪，只是与阴间厉鬼混合，变成了鬼不鬼妖不妖的模样。如今他所吞噬的厉鬼全部消散，只剩下他脆弱的本体。


    这是一个千疮百孔的身体，不管是脑袋还是后背，都有着巨大的空洞，还能看到不少肥白的蛊虫在里面进出。失去了厉鬼的支持，蛊虫仿佛也失去了控制，正在疯狂啃食他的身躯。


    此时的黑山老妖无比虚弱，道然什么也不用做，他也会迅速死亡。


    “阿弥陀佛。”道然宣了句佛号，准备将黑山老妖抓起来，送到十八层地狱。


    不管他有多凄惨，苏州城被色法空相神雷噼死的老百姓都不会忘记这场血债，扔进地狱里面，自然有六道轮回清算他的罪孽。


    没想到，黑山老妖突然抬起头，露出倔强的眼神。


    “虽然我不知道你究竟做了什么才骗得大自在天的赐福，但我不会相信你的鬼话。总有一日，我会将你千刀万剐，然后连皮带骨地吞下去。”说完这句话，黑山老妖的身体直接崩溃成一团烂肉，充满罪恶的灵魂朝着地府的方向飘去。


    道然嘴上说着阿弥陀佛，心里想的却是：“等你从地狱出来，我估计都成佛……啊呸，都还俗了。”


    能够在灵山诸佛的见证下活着还俗，那时候的道然估计比大自在天也不差多少，会怕你这小瘪三的报复？


    直接在地狱门口等着他释放，然后反手将他塞到一头死猪身上都不是问题。


    然而，在黑山老妖的灵魂还没彻底飘远的时候，一道火线飞出，将他缠绕起来，在眨眼间烧成了虚无。


    一代枭雄黑山老妖，就这样魂飞魄散。


    道然惊讶地转过头，望向白素贞。


    刚才是她出手，用三昧真火将黑山老妖的魂魄给烧掉了。


    “姐姐，你怎么突然出手？”道然有点惊讶地问。


    “你是佛门中人，要慈悲为怀，我是妖怪，谁害我，我就要以牙还牙。”白素贞平静地说。


    道然知道这只是借口，黑山老妖哪里是害白素贞，从头到尾都是在针对他而已。白素贞之所以将黑山老妖的魂魄烧成虚无，完全是为了道然。她不希望这么可怕的敌人再次出现，哪怕道然根本不怕，白素贞也不允许黑山老妖威胁完道然之后还能全身而退。


    白素贞修行多年，不会不知道让人魂飞魄散是多重的罪孽，但为了道然，她连片刻犹豫都没有就将黑山老妖的存在抹掉了。


    道然心里像明镜似的，知道眼前这位女子为了他付出了多少，忍不住就牵起白素贞的手，想要好好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白素贞却红着脸推了他一把，小声地说：“别作怪，这里还有别人。”


    道然一听顿时高兴起来，现在是有别人在，那要是没人的时候呢？估计白素贞自己都没发现这句话有什么不对，但道然很清楚，两人距离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已经不远了。


    不过，前提得是道然顺利还俗，不然灵山诸佛的怒火将会烧到白素贞的头上。


    关于洞房花烛的畅想暂时放在一边，道然转过头，望向万鬼噬魂大阵。


    这一眼，将阵法内的鬼王们看得心惊胆战。


    刚才道然的表现实在震惊了鬼王们，将他们打得狼狈不堪的黑山老妖，在道然手中却连几招都撑不了，从头到脚被碾压。到现在更是连魂魄都没保存下来，直接抹掉了一切存在。


    这对狗男女……不对，应该是这对神仙卷侣恐怖如斯。


    现在道然朝他们看过来，是不是准备向他们出手了？


    以道然的法力，这万鬼噬魂大阵又能撑得了多久？


    虚肚鬼王看了一眼毫无战意的同伴，叹息一声说：“降了吧。”


    都到这个时候了，坚守大阵是等死，解除阵法之后跑路也不过苟延残喘。


    躲了地府不知道多少年，以为等到了终于可以翻身做主人的机会，结果直接被人一锅端了，那还挣扎什么呢，索性就去地狱里面呆着算了。


    在道然给他们科普了一下大自在天与佛祖这段时间的恩怨情仇之后，他们就彻底丧失了斗志。


    鬼王们都不是傻子，从道然简单的描述里面听出了天地大劫的征兆。而每一次天地大劫来临，只有鸿运加身的人可以一路扶摇直上，运气不好的就成了传奇故事里面的垫脚石。


    很显然，鬼王们刚准备造反就接连遭受重创，他们并没有被命运卷顾。


    这时候，不适合再硬抗，会死鬼的。


    说不定，在地狱里面熬上几十年，还能熬出不一样的未来。


    既然决定了投降，那就不能拖延，不能等到阵法快被打穿了再出来投降，要表现出自己的诚意。鬼王们商量了片刻，在道然朝着他们走来的时候，直接解除了阵法。七个鬼王从阵法中飞出，然后整齐划一地跪在道然的面前，齐声道：“我等愿降，请法师慈悲。”


    道然：……


    这群老鬼，这么怂的吗？


    他甚至没想过劝降，毕竟这万鬼噬魂大阵不是那么容易攻破的，就算道然全力以赴，没半个月拿不下。他之所以没有直接离开，是想走过来警告这群老鬼不要再给他搞事，让他安安稳稳去地府带走玄机子。


    结果才刚来到阵法面前，他们就集体投降了，这算什么事？


    “不对劲，我应该还处于厄运状态，这不会又是什么陷阱吧？”道然仔细琢磨片刻，但灵觉并没有任何示警。


    “哪位是散殃鬼王？”道然问这群鬼王说。


    “散殃鬼王早就逃了。”虚肚鬼王简单地将之前发生的事情解释了一番。


    道然听完，算是对这位散殃鬼王有了更清晰的认识。他的卜算之术比玄机子这半吊子厉害多了，真的可以算出生死危机，然后保住自己的性命。


    既然散殃鬼王早就跑路了，灵觉又没有进行示警，那估计这群鬼王是真心投降，而不是有什么阴谋。


    道然不是那种瞻前顾后的人，做事相当果决，既然发现不了什么破绽，就当他们真投降好了，但这不代表自己要将这群俘虏带在身边。


    道然对鬼王们说：“阿弥陀佛，既然你们愿意放下屠刀，那便自行前往地府，我相信你们是真心皈依，而不是口是心非。”


    鬼王们听了，都惊讶地抬头看了道然一眼。


    之前只觉得这小和尚修为高绝，强得离谱，是天地大劫的核心人物，但他竟然如此大度，直接放他们走，真不怕他们反悔之后在阴间找个旮旯躲起来啊？阴间这么大，只想躲藏那可太简单了。


    道然似乎看穿了他们的心思，笑道：“去吧，是继续沉沦苦海还是选择另一条路，都是你们的自由。”


    看着道然这张宝相庄严的脸，七大鬼王都有点自惭形秽。


    这一次，虚肚鬼王是真的服气了，不愧是同时被佛祖和魔主看重的人物，这份气度令人心折。


    虚肚鬼王瓮声瓮气地说：“法师放心，我们是真心皈依，现在就去地府负荆请罪。”


    虚肚鬼王开了口，其他鬼王也连声附和，在跟道然道别之后便带着剩下的阴谋，化作浩浩荡荡的阴云，朝着地府的方向飞去。


    送走这群鬼王，道然松了一口气，然后对白素贞说：“看来，事情算是暂时了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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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为什么不跟他们一起去地府？你就不怕他们半路反悔？”白素贞问道。


    “反悔就反悔呗，我又不是地府鬼差，没义务押送他们去地狱受刑。若是我们跟他们一起上路，深陷这百万阴兵之中，一旦他们有什么别的心思，我们反而有危险。至于地府嘛，现在鬼王已经不是问题了，随便抓个厉鬼带路呗，我们总不能一直这么倒霉吧？”道然对白素贞说。


    两个时辰之后，道然就为这句话感到后悔。


    做人果然不能太浪，什么“打完这场仗就回去结婚”之类的话是真不能说。


    道然和白素贞飞出几百里，找到了厉鬼带路，结果从黄泉水中跑了一圈，跳出来之后就遇到了一场极为恐怖的阴间风暴。负责前面带路的厉鬼刚冒头就被吹得魂飞魄散，连渣渣都没剩下。


    阴风与鬼火形成了数十个耀眼的龙卷风，在大地上疯狂肆虐。这恐怖的天地之力，比万鬼噬魂大阵厉害一百倍，道然果断带着白素贞跳回黄泉水中。


    两人在黄泉水脉之中出出入入十几次，要么就是找不到路，要么就是撞入什么天灾人祸之中，不过因为道然和白素贞修为高法力强，总算是屡次化险为夷。


    前后折腾了四五天，两人才终于看到了那座雾气缭绕的大桥。


    “奈何桥，终于找到了。”白素贞感慨说。


    这几天时间，白素贞都累得脸色发白，这不是法力消耗的问题，而是接踵而来的麻烦不断折磨着两人的精神。


    道然笑道：“别人都怕看到奈何桥，也就我们两个恨不得马上走上去。”


    “你还笑得出来，我已经受不了阴间的环境了，快点找到玄机子妹妹，然后一起回去吧。”白素贞说。


    道然正想说，这话不吉利。


    上次他说不会一直倒霉，结果两人就在黄泉水里泡了好几天，差点彼岸花都枯萎了。现在白素贞说一起回去，道然总觉得这话也犯忌讳。


    “不会的，都已经到了地府了，总不能还有别的麻烦吧？”道然在心里安慰自己。


    两人刚靠近奈何桥，两个鬼差就显出身形。


    “道然法师，恭候多时了。”老熟人大头鬼乐呵呵地说。


    “来晚了几天，陆兄该不会一直等着吧？”道然问道。


    “等着是应该的，法师为地府做了天大的好事，别说等几天，等一年都是应该的。”


    这位说话永远是那么讨人喜欢，道然连忙客气说：“陆兄客气了。”


    “可不是客气，多亏了法师出手，作乱的鬼王已经被打入地府，他们的百万阴兵也已经得到处置，地府的乱局也算是平定了大半了。”大头鬼高兴地说。


    “地府最近真的这么忙吗，我看那几个鬼王本事也就一般，陆兄你出手应该也能手到擒来吧。”道然问道。


    以前道然法力低微，看不清楚大头鬼的本事高低，现在再见自然心有所感，这位笑脸迎人的鬼差比之前那位虚肚鬼王还要厉害几分。


    “唉，法师有所不知，地府最近麻烦事多。地藏王菩萨不在，十八层地狱已经消耗了咱们大部分的精力。加上凡间修行界有些乱，需要大量鬼差上凡间抓人，我们人手实在不足。”大头鬼说。


    “凡间又怎么了？”道然奇怪地问。


    “你不知道吗？佛门末法之劫到了，这庞大的凡间香火谁不眼馋。天庭不少香火神便动了心思，让徒子徒孙的门派扩张势力，乱七八糟的事情多了去。”大头鬼解释说。


    “还有这种事？”


    道然虽然知道振兴佛门不会是简单的事情，但真没想到还会牵扯到天庭众神。


    “是啊，振兴佛门任重而道远，不然法师你也不会来地府要人了。”大头鬼说。


    “看来，你也猜到了，我这次来，确实是想请地府帮忙，让玄机子可以还阳帮我，希望陆兄可以卖个人情。”道然坦白地说。


    “不是我猜到，是阎王爷猜到了。放心吧，如今地府上下都对法师你感恩戴德，送一个凡人还阳不过举手之劳。”大头鬼说。


    道然松了口气。


    总算是一切顺利，从现在开始，厄运应该消失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