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山之外打得这么热闹，佛祖都保持沉默，道然还以为这次分神对他消耗很大，灵山诸佛只能靠自己，没想到最后还是要靠这位真正的大老出面解决问题。


    佛祖一开口，大自在天甚至连天魔结界都没有维持，一挥手便是群魔退散，还灵山一片朗朗乾坤。


    但那颗金珠也没有趁着这个机会直入轮回，而是缓缓升起，回到灵山之中。


    就在道然以为这事跟他没关系的时候，那金珠缓缓飘到了道然的面前，就这么停住了。


    道然一脸懵逼地看着这金珠，这算什么意思？


    佛祖的话再次传来：“道然，你是灵山弟子，又是魔主亲传，就由你来做这个中间人，这枚金珠暂时由你保管。”


    这玩笑开大了，道然只觉得身上承受的压力暴涨十倍，但没人会敢质疑佛祖的话。大自在天更是直接，伸手朝道然一抓，直接将他抓到自己的身边。


    “乖徒儿，随为师去见一见如来，你还没见过吧？放心，他伤不了你的。”大自在天得意地说。


    站在一旁的法海看到这一幕，恨得咬牙切齿。但没办法，他打不过大自在天，只能眼睁睁看着道然被这魔头抓住，飞入大雄宝殿之中。


    如果说灵山是佛门圣地，大雷音寺是灵山的核心，那大雄宝殿应该就是大雷音寺最重要的地方了。


    光是这大雄宝殿的大门就高达百丈，道然站在门前，感觉自己是如此渺小。


    大自在天则毫不在意，走到门前，一脚就踹过去。


    沉闷的响声传来，这百丈高门被大自在天直接踹开，大自在天哈哈大笑，仿佛心情极好。


    道然也挺羡慕这份霸气，感直接脚踹大雄宝殿，这世上也没几个人。


    道然跟在大自在天身后，走进这大雄宝殿之中。


    跟想象中不同，这大殿显得非常空旷，而且简朴。凡间的寺庙，大雄宝殿都是凋梁画栋，四周放满大小佛像，墙上也要画满各种壁画，香火缭绕，要让信众走进来就感觉到自己被满天神佛包围。


    道然仔细一想，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凡间要立佛像做壁画，那是因为佛不在庙中。而眼前这个大雷音寺可是灵山诸佛的道场，总不能左边画个观音菩萨，右边画个文殊菩萨，那这两位进来开会的时候估计会非常尴尬。


    在这空旷的大殿中走了几步，一尊大佛便出现在两人面前。这尊大佛虽然庄严肃穆，但并没有道然想象中那么神圣不可侵犯，仔细打量，反而有种奇异的亲切感，像是认识多年的邻居大叔，而不是佛门至尊。


    而且，这尊大佛比道然想象中的要小一些，也就比大自在天高上一个头。道然刚生出这个想法，大自在天这漆黑的魔影便变大了些，变得比如来高出半个头。


    这……也太幼稚了吧？


    道然心里刚吐槽一句，如来便开口说：“你看，你徒弟都说你幼稚。”


    卧槽，他心通！道然第一次被人点破心中所想，连忙抱元守一，将心神收敛起来。


    之前他万万做不到这一点，但经过孙悟空的特训之后，他对自己的意识控制强了许多，只要他集中精神，就做到一念不生。


    大自在天冷笑一声对如来说：“瞧你把小孩子吓的，你觉得我会在意这个？挑拨离间也没用，他注定是亿万天魔的大统领。”


    “天下心存魔念的人何其多，你非要跟法海抢，以大欺小未免太不要脸了。”如来继续说。


    “你我认识这么多年，我要不要脸你还不知道吗？你既然找我谈判，有什么话就直说。”大自在天不耐烦地说。


    “我想要振兴佛门，这个你是知道的。”如来对大自在天说。


    大自在天不屑道：“如来，佛门流传千年，可曾让世人向善？”


    “能有一人，也是功德。”如来回答说。


    “屁话，没了佛门，就没好人了？别往自己脸上贴金。”大自在天说。


    道然忍不住想点赞，论抬杠，大自在天才是专业的，怼人直接怼到肺管子。


    佛祖似乎丝毫没有生气，继续说：“佛法也不至于一个善人也未渡，否则这灵山应该空无一人。”


    “将本来就是善良之辈带到灵山，就当成佛法的功劳了？”


    “这不也是他们自己的选择吗？佛法从来不逼人当和尚，倒是天魔总会用各种手段逼人入魔。”


    “凡人总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他们自己心有魔念，怪得了谁？”


    “苍蝇多了能直接将蛋压碎，你刚刚才借亿万天魔之势逼我灵山弟子入魔，转眼就不认了？”


    ……


    道然的担心是多余的，论嘴皮子，佛门老大怎么会差。


    两人唇枪舌剑地辩了半天，初时还像是小孩子斗气似的你说一句我反驳一句，但慢慢地，两人说的话越来越高深，道然听着听着就入了迷。


    佛魔两道是两个极端，但并非是单纯的善与恶，更应该理解为克制与放纵。


    佛门讲究戒律，通过持戒来克制自己的欲望，直到觉悟之后，欲望便不会再带来烦恼，这便是修成正果，可登极乐之境。魔门却正好相反，讲的就是一个及时行乐，只要能够做到“一直放纵一直爽”那就是魔道极致，同样也是极乐。


    从结果来看，不管是佛门还是魔门，最终目标都是一样，便是自在极乐。只不过在修行的过程中，魔门更容易伤害别人，而佛门则更内敛些。


    方式方法不同，但不能说哪一条路就必然高于另一条。


    但道然是正常人的三观，所以在他看来，这场辩论还是还是佛祖占了上风，而大自在天说到最后只能用呵呵表示自己的不服。


    虽然两人辩得是很精彩，但在道然看来，这佛门两道的大老在这里打嘴仗，实在有点无聊。道理和拳头从来都是一体两面，缺一不可。


    佛祖虽然嘴上占了便宜，但佛魔两道相爱相杀不知道多少年，大自在天不可能被佛祖三言两语说服。要是佛祖全盛之时，早就撸袖子抽过去了。


    今日之事，说到底还是佛祖分神而导致虚弱，被大自在天打上门来。现在拳头是大自在天更大，佛祖总不可能靠话疗将大自在天给度化了。


    所以这辩论有何意义？


    道然刚这么想，如来却转过头，对道然说：“好了，你也听得差不多了，你认为如何？佛法真是无用之物吗？”


    道然这才明白过来，这两位哪里是在争辩，而是在给他讲道。


    “小子一介凡人，才刚刚走上修行之路，对佛魔两道都未曾深入了解，一家之言还请两位不要见怪。”道然很谦卑地说。


    这次他没有半点口是心非，谁敢在佛魔两道的大老面前得瑟呢？


    大自在天对道然说：“放心大胆地说，为师给你撑腰。”


    道然尴尬地笑了笑，然后说：“佛法自然不是无用之物，否则又怎么值得三师父你花费多年时光与佛门相争？你可是堂堂魔主，怎么会为无用之物虚耗光阴？”


    “哼，别说这种两边讨好的话。你是见识过凡间百态的，佛门最鼎盛之时，天下凡人能靠着佛法过得舒心吗？”大自在天问道。


    道然摇了摇头，老实地说：“不能，佛法并非治国之法。”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不管哪个朝代，也不管是谁当皇帝，老百姓的生活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差距。信佛的皇帝嘴上说着慈悲，但对百姓的剥削丝毫不减。


    以前朝为例，天下多少佛寺，最终还是弄得民不聊生，才会被柴熙诲推翻，建立大周。


    大周不崇佛，但也没有灭佛，结果老百姓活得跟上一个朝代并没有什么区别。


    “既然不能，你说凡人念佛又有何意义？只求长生，何不入我魔道，当个天魔长生更容易。”大自在天说。


    道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说：“佛法也好，魔道也好，三师父你让他们自己选不就知道结果了吗？”


    “我现在不就是让凡人自己选？我也没逼他们入魔啊，世上绝大多数入魔之人，不就是因为心怀怨恨，心有不甘，这才堕入魔道的？”大自在天问道。


    “那不叫自己选，那叫没得选。天魔总是喜欢搬弄是非，挑拨离间，让人饱受折磨。直到凡人陷入绝境，再跳出来诱惑人心。


    “饿到半死的人，若是遇到布施的和尚，他会磕头拜佛，求一粥活命；若是遇到的是拿着包子的小孩，他就会将包子抢走，不顾他人生死。


    “看似有得选，实际在在生存面前，凡人只能碰到什么就选什么。”


    道然一口气说到这里，看了看佛祖与大自在天的表情。


    好吧，一个没有表情，另一个没有脸。


    道然今天也是豁出去了，继续说：“古语云饮鸩止渴，左右都是死，凡人眼前只有毒酒，并无清水，你让他怎么选。如今世道艰难，凡人连活下去都难，佛门、魔门，都是一样，他们只想着能活。


    “真正想要分出佛法与魔道的优劣，只有一种办法。”


    大自在天颇有兴致地问：“什么办法？”


    “举个例子，两种布料，要如何证明哪一种更好？最简单的办法，就是顶一个全天下人都买得起的价格，并且送到全天下人的面前，让他们唾手可得。这时候，选哪一匹布料，便是凡人的真心选择，而不是被迫无奈。


    “佛法与魔道也是一样，若是凡人吃饱穿暖，并无性命之忧。这时候不管他们是选择吃斋念佛，还是选择声色犬马，那都是出自内心，自然就能分个高低了。”


    道然说完，大自在天和如来都久久沉默。


    道然内心一片忐忑，自己是不是说得太过分了，竟然在两位大老面前卖弄自己半桶水的思想。


    道然的真正想法很简单，那就是生产力才是关键。只要当全天下人都能够满足一切需求时，这时候他们做出的选择，才是真正内心的想法。


    就像是那些吃喝不愁，从小养尊处优，偏偏喜欢杀人害人的变态，这种就是天生的魔道中人。没有这个前提的话，就很难去分辨一个人的本性究竟是善是恶。就像是大部分的小偷强盗，他们干坏事的原因是没钱，但凡他们是个富二代，也不会去偷盗抢劫了。


    当然，这种想法有点想当然了，非常的不切实际。世上哪有可以满足所有人任何愿望的办法？佛祖法力无边，也办不到啊。


    过了许久，佛祖先开口说：“善哉善哉，道然你果然有悟性，这番言论，确实直中要害。魔主，你看如何？”


    大自在天得意地说：“当然了，这是我的徒弟。”


    “好不要脸，你也就教他一门功法而已。”佛祖嘲讽说。


    “别管教了多少，这师徒名分谁也不能否认。好了，我们别浪费时间，你将我师徒二人喊进来，不会是为了跟我抢徒弟。这分神入轮回之事，你究竟准备如何解决？”大自在天问道。


    事情终于绕回最关键的地方。


    佛祖的分神要投胎转世，振兴凡间的佛门。大自在天肯定不会允许，而现在是大自在天占了优势。只要他想，很大几率可以讲佛祖的分神污染，让投胎之后的灵童变成魔童。


    到时候，那就是佛消魔昌，人间化为炼狱。


    “你要让灵山诸佛到你的神国去，也就是想要乱他们的佛心，让他们堕落成魔而已。既然如此，这一缕分神我直接送给你，不管你是直接吞了，还是养成一位魔佛，也随你心意。”佛祖大方地说。


    大自在天皱起眉头，他不相信佛祖会这么好说话，这完全不符合常理。


    “你这老和尚可不会这么好说话，你将这分神送给我，你就不怕我比你厉害？”大自在天问道。


    佛祖这一缕分神绝对是凝聚了他的大量心血，大自在天要是能够彻底吞噬，很有可能会变得比佛祖还厉害。到时候，整个灵山都不会有人是他的对手。


    “你尽管试试，我等着你超越我的一天。不过，作为交换，我要你解除涂灰外道的限制，让道然可以改生死簿，为他续命。”佛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