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大亮，白等了一晚的七情真人脸色非常难看。


    堂堂国师大弟子，已经很多年没遇到别人不给面子的情况了。不过昨晚也并非完全没有收获，这突然冒出来的柳永柳大才子，一首蝶恋花让他惊艳。


    这千灯河的阵法，便是靠着人的喜怒哀乐情绪来维持。画舫之上，可以说无时无刻都在上演悲欢离合，这二十多年的积累，几乎要将每一艘船上的明灯都灌满。


    要是让阵法全力运转，天上的神仙下凡都未必撑得住，一旦被这些喜怒哀乐迷了心神，那就真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因此，七情真人早就收回了大部分七情蛊。


    普通的喜怒哀乐不够纯粹，这阵法威力想要继续提升，就要慢慢替换更高质量的情绪。所以七情真人将董小宛派出来，给神秀种了一颗虫卵。


    如此才情高绝的书生，必定有着一颗敏感的心，所提供的喜怒哀乐必定比常人更加炽烈。只要让这位大才子迷上董小宛，就可以将《夜探千灯河》的故事安排上。


    一套荡气回肠的剧情下来，保证让他时而欣喜若狂，时而心丧若死。


    这样反复压榨，便能让千灯河的阵法威力更上一层楼。


    当初提出这个计划的时候，国师还罕见地称赞了七情真人一句：“想法不错。”


    这可是拜师一来，唯一一次得到的称赞。


    所以七情真人花了二十多年的精力来经营千灯河，将这里彻底变成了自己的道场。


    可以说，这千灯河就是七情真人最强的依仗，是他成道之基。只要道然出现，他就有信心可以瞬间将他心神迷惑，然后让他破戒，让他的修行毁于一旦。


    要是运气再好一点，说不定能将道然变成自己的傀儡，那就拥有了一张对付金山寺的底牌。


    他法海再厉害，也防不住自己徒弟的暗算吧？


    可是，这小和尚就是不来啊？


    要不要，直接将他抓来呢？


    七情真人正这么想，却听到了门下的小道士汇报：“师父，那小和尚和他的同伴正在四处打听千灯河的事。”


    “哦？他们打探什么？”七情真人问道。


    “似乎是打听谁家的女儿卖到画舫了，有多少人在这里倾家荡产之类的事情。”小道士回答说。


    “就这？”


    七情真人感觉相当意外。


    画舫是风尘之地，那是吃人的地方，自然是有许多人间惨剧。但这些事情，对于修行者来说算得了什么呢？


    这小和尚就算知道这千灯河有逼良为娼的恶事，又能如何？难道去报官吗？


    先别说这些事情合不合法，官方哪敢管千灯河的事。


    就算真有哪个不开眼的想秉公办理，刚踏上画舫的那一刻就会被阵法控制，迷了心智，什么青天大老爷都会变成贪官污吏。


    因此，七情道人实在想不明白道然想做什么？


    最后，还不是要上船，还不是要落入他的掌控之中么？


    就在七情真人疑惑不解之时，又有一个小道士走进来对他说：“师父，那道然和尚让人送来口信，说是昨晚有事未能前来，今晚会再来拜访。”


    七情真人呵呵一笑，虽然不知道道然在搞什么，但只要道然愿意来，那一切都可以按照计划进行。


    ……


    京城内某处茶馆，道然坐在那位孙秀才面前，听着他口沫横飞地说着夜探千灯河的后半段。


    这故事，虽然是添油加醋了许多付费内容，但就算删掉这些付费内容，光说故事情节也算得上是跌宕起伏，扣人心弦。


    道然仔细地听着，还大方地请众人一起听。


    因为画舫老鸨的那一千两他已经拿到手了，大小银票有零有整装了一大盒子。随便拿出了一张，足够让孙秀才说到嗓子哑了。


    道然不仅听了夜探千灯河，还有向孙秀才打听了许多关于千灯河的事。


    说书人的见闻就是广，哪怕不添油加醋，也让道然打听到许多关于千灯河的消息。


    总体来说，逼良为娼，让人卖儿卖女之类的事情有。将殷实人家榨干，害得人家集体投河而死的也有。但这种事情，似乎没有突破老百姓的忍耐极限。


    听他们聊起来，都会说“色字头上一把刀”，有点习以为常的意思。


    道然仔细思考一番，就发现了缘由。


    在这个世界，逼人卖儿卖女的又不止青楼画舫，随便一个小官小吏，随便一个地主大善人，甚至只是儿子生得比较多的邻居，都可以将别人害到家破人亡。


    能在这茶馆里面蹭听说书的人，平日也没钱去千灯河消遣，穷苦人家的女儿大多都是黄花菜一样柴火妞，想出个能卖入画舫的姑娘都难。


    千灯河的恶，只是这个世界所有恶的一小部分，甚至对他们影响都不大。


    他们将这些看得很澹，很澹。就算听说了，也只是叹息一声，并不会马上觉得自己也活不下去，要去学狐狸叫或者刻独眼石人。


    在茶馆坐到日落西山，道然向众人念了句阿弥陀佛，便站起来朝着千灯河走去。


    从头到尾，道然并未对茶馆众人的麻木发表任何意见。


    这是别人的生活，自己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辈子，帮得了一个人，帮不了一万人。


    不过，道然可以解决掉千灯河这个小恶，让他们过得舒服一些。


    这一次，神秀没有跟随，而是随便找了个落脚的地方等着，道然只将化为蛇形的小青带在身边。今晚必将有一场恶战，虽然道然自信心十足，但对神秀连自保能力都没有，还是别来当累赘了。


    今夜是花魁会，前往千灯河的路上车水马龙，无数达官贵人都来赶这场热闹。别说国师跟文官集团有多大的矛盾，今晚来到千灯河的少不了这位尚书那位侍郎。


    当道然来到千灯河边的时候，不少画舫已经坐满了人，比昨晚来时更加热闹。


    道然徒步前来，跟那些华丽的马车相比，是相当的不起眼。


    但当道然现身在河边之后，一群红衣道士就出现在他的面前。


    为首的还是那个嚣张的小道士，这次再见，他似乎客气了许多，很恭敬地说：“道然法师，这边请。”


    道然笑了笑，对这个小道士发动了御灵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