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山要道然做选择，道然就将选择权交到了苏州城百姓的手中。


    苏州城的百姓，会有三万人走出家门自我牺牲吗？


    想多了，三百个都没有。


    大部分人觉得三万人换风调雨顺能够接受，那是因为他们觉得死的不会是自己。


    一旦死亡名额落在他们头上，绝对会哭爹喊娘绝地反击。


    没人想到，道然会这么说，会这么做。


    “你修的佛法，就是如此不负责任。”黑山气急败坏地骂道。


    “阿弥陀佛，谁的命不是命，谁有资格替他们做主？施主不仅草管人命，还觉得一人之言就能定数万人生死，如此想法，才是真正的魔道。”道然坦白地说。


    幽禅天深深地看了道然一眼，脸上露出欣赏的表情。


    这么大的难题，即使是许多高僧都无法回答，甚至会产生心魔，然后修为尽毁走火入魔。


    但道然连犹豫都没有，甚至都没有思考，脱口而出便是将选择权还给众生。


    这小和尚，不像个高高在上的修行者，似乎时刻都将自己当成是凡人的一员，所以他所看到的一切，与修行者看到的完全不同。


    白素贞的蛇眸中也是异彩连连，从第一次与道然见面开始，这小和尚就显得与众不同。


    就在刚才，白素贞想的黑山的问题，自己会如何选择。却没想过，自己有没有资格替众生做这个选择。


    修行者的骄傲，是真的从云层俯瞰众生，一言决万人生死，彷佛也是理所当然。


    而道然一句话道破了这种深层的骄傲，这才是慈悲之心。普度众生不应该是按着别人的脑袋让他们顿悟，而是应该在众生想活的时候，给他们一个活下来的机会。


    只有活着才有机会觉悟。


    “道然法师果然是真正的佛门高僧。”白素贞感慨说。


    三藏楼内，神秀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师父不愧是师父，徒儿受教。”


    苏州城中，百姓也听到了道然的话，大部分人生出一股顶礼膜拜的冲动。


    不是拜佛，拜的是道然这份尊重。


    大部分老百姓，从出生到死，性命都如同蝼蚁一般。从乡里宗亲，到族中三老，再到县官知府，都是一言可决人生死。


    从小到大，每日劳作三餐不继，能活到娶妻生子都是一种奢望，往往穷苦人家都是三代而绝。这期间，谁会管他们的死活？


    听到黑山让道然选择牺牲多少人，这些终日惶惶的老百姓都害怕被选为牺牲的那个。只要道然答应下来，估计衙门的人就会马上闯进来抓人去送死。


    牺牲的当然不会是老爷，只有他们这些毫不起眼的底层百姓。


    是道然给了他们自己选择的机会，并且保护他们不受逼迫，这就是天大的恩情，犹如再生父母。


    而那些觉得道然毫无担当，破口大骂的，估计就是算准了自己不会被牺牲的达官贵人了。


    毕竟道然要是得罪了这妖怪，到时候死的就不一定是泥腿子，他们这些贵人也有危险。


    就算是圣僧，终究也不能让所有人满意的。


    但道然不会后悔这个选择。


    英雄只能决定自己牺牲不牺牲，从来没资格决定谁去牺牲。


    黑山似乎也能感受到苏州百姓的心思，庞大的民怨与民愿汇聚到一起，虽然没有什么直接杀伤力，却能令黑山感觉到因果纠缠之力大增。


    因果是圣人共同定下的规矩，除非成圣，否则无人可以逃脱。


    黑山敢杀人祭祀大自在天，一是因为他是妖怪，人杀牲畜祭天并无不妥，妖怪杀人祭天自然也很合理；二是因为黑山修为极高，以这场大雨遮掩，杀人不留痕迹，牵扯的因果他承受得住。


    可惜，他刚才自作聪明了，为了杀人诛心，将道然的话传遍整个苏州城。


    民心所向，因果之力便大了百倍。简单来说，就是社会影响极为恶劣，导致了罪名加重。


    若是今日再强行杀戮，接下来的反噬他就不一定能承受得住了。


    “哼，你这小和尚倒是辩才了得，既然如此，今日我就暂且放过苏州城的人。我倒要看看，你是否一辈子在这苏州不走了。”


    黑山留下这句狠话，转身飞入高空之中。


    白素贞与幽禅天齐齐出手，水火法术共同向黑山袭来，但黑山速度丝毫不停，用身体硬吃两道法术，硬撑着飞到九天之上。


    这妖怪说得没错，他若是一心想逃，白素贞加幽禅天也留不住他，只有提前设下陷阱，依靠天地之力布置阵法，才有可能将他困死。


    等到黑山一走，顿时乌云尽散，阳光落在苏州城中，给这劫后余生的城市镀上一层金光。


    幽禅天飞到道然身边，对他说：“小和尚，你很不错。下一次，我可以再帮你一次。”


    天众就是喜欢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道然刚才的表现，可以说是完美的人前显圣。幽禅天觉得，自己要是与道然结个善缘，下一次人前显圣说不定就轮到她了。


    天众什么都可以不屑一顾，唯独人前显圣，他们绝不会错过。


    说罢，幽禅天化作一道火光消散。


    白素贞此时也从天而降，化作一人高的白蛇，落在道然的面前。


    “多谢白施主出手相助，否则小僧今日在劫难逃了。”道然非常诚恳地道谢。


    “道然法师无需客气，这本就是我对你的承诺。”白素贞说。


    一片白玉般的鳞片再次掉落，飘到道然的面前。


    道然伸手接过，惊讶地说：“白施主，这是？”


    “你之前那一块，不是碎掉了么？这块是新的，效果一样，只要法师遇到险阻，捏碎鳞片，我就会赶到。”白素贞说。


    “这……不是一次性的？”道然震惊地说。


    白素贞发出清脆的笑声，对道然说：“本来就没说只救你一次啊，妖怪的规矩很简单，你对我好，我就对你好。道然法师，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看着白素贞那犹如艺术品般的身子，还有彷佛会说话的红宝石双眸，道然连忙念了几句阿弥陀佛。


    真是憋得久了，看条蛇都觉得眉清目秀。


    两人聊完了，白素贞却没有急着离开，她怕黑山再杀个回马枪，那道然就危险了。


    跟小青一眼，白素贞同样缩小了身形，缠在道然的右臂上。


    现在道然是左青蛇，右白蛇，就算法海来了，都敢斗上一斗。


    “正好，是时候将武林大会这事给解决了，那重阳观的阵法再厉害，还能困住白素贞不成？”


    道然信心满满，朝着重阳观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