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霸岗上。
少林派的两个和尚以及昆仑派的潭姓高手齐齐出招。
那个从草棚中纵身跃出的女子,丝毫不让。
一行四人就此缠斗起来,那两个少林寺的和尚齐声呼喝,暗暗配合,手持方便铲,稍一侧身便在地上犁出一道二尺多深的沟壑。
那昆仑派的潭姓高手,一柄长剑锐利逼人,出剑之时有咻咻的破空之声。
四人激烈交手,只听着兵器撞击之声如暴雨洒窗,叮叮当当的,又密又疾。
此时乌云掩月,令狐冲挨了一掌本就迷迷糊糊的,爬都爬不起来,饶是心中既焦虑又好奇,却也没力气去细看四人相斗的情景。
只是隐约见着地上的黑影晃动,显然是少林寺和昆仑派的三位高手将那婆婆围在了中间。
少林寺的两个和尚一人手持禅杖,一人手持方便铲,算是长兵器。
另有那昆仑派的潭姓高手,手持长剑,是短兵器,便作主攻。
三人互相配合,互为攻守,与那婆婆一时僵持不下。
那婆婆使的是一对极短的兵刃,似是匕首,又似是蛾眉刺。
那兵刃既短且薄,又似透明,此刻天昏地暗,认不出是何种兵器。
那婆婆也不出声,反倒是少林寺的三人大声吆喝,声势威猛。
令狐冲实在是着急了,禁不住劝道。
“有话好说,你们三个大男人,围攻一位老婆婆,算什么事?”
只听着其中一个和尚冷笑道:“老婆婆?嘿嘿,你小子尽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她分明是……”
这话还没说完,只听着另外一个和尚急声提醒道。
“小心!”
话音刚落,就听着“啊”的一声惨叫,似是已经来不及了,那先前开口的和尚怕是受伤得不轻。
令狐冲听见这动静,极力的眯着眼睛,想要看清楚是什么状况,同时心中又不免暗起疑心。
他只觉这位弹琴的老婆婆神秘得很,无论是在洛阳城的绿竹巷,还是现在被正派高手围攻,她都一直不愿显露真容,似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一般。
令狐冲虽是信守承诺不愿去刺探别人的秘密,奈何心中也不乏好奇心作祟,很想瞧瞧这老婆婆究竟是美是丑。
他心下正觉好奇间,那少林寺的和尚被重伤之后,三人的阵形瞬间被破开,那老婆婆似是占据了上风。
又听着几声叮当脆响,似乎那昆仑派的高手也被缴械。
正当令狐冲以为这老婆婆已经控制住局面之时。
只听着远处有人朗声道。
“两位师侄你们不是这妖女对手,速速退下!”
来人大概六七十岁,满脸皱纹,颇为苍老。
他没带兵刃,单单是赤手空拳就杀了过来,口中喝道。
“贫僧少林方生,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令狐冲闻言,心下一惊,暗道。
“方生?此人竟然是少林寺“方”字辈的高手,与方丈方证大师是师兄弟,怕是武功非同小可。”
这般想着,那老婆婆似乎也有所警觉,手中双刃更快一线,直接将那昆仑派的潭姓高手刺伤在地。
如此一来,场中就只剩下了少林寺的方生大师和一个年轻一辈的中年和尚。
虽然人数少了,但方生大师的武功造诣显然非同小可,只见他纵身杀入场中,宽大的僧袍衣袖随着挥掌之间带出“呼呼”劲响。
那老婆婆纵身躲闪,方生大师上前一步,单单只是长袖一挥,甚至都没有出掌便扫断了一旁的一棵碗口粗的树木。
令狐冲心下骇然,暗道。
“这婆婆好厉害的武功,以一敌三还能重伤两人!不过刚才方生大师以袖风击断树木,内力极强,也不知道这婆婆能不能打过他。”
接连折损了两个弟子,方生大师似已动了真火,略一后退半步,双手合十道。
“善哉!善哉!你下手如此狠毒,连伤我师侄三人。老衲不能再手下留情,只好全力和你周旋一番了!”
说罢,他一招手,重伤的那个少林寺僧人急忙将手中禅杖扔了过去。
下一秒便听着禅杖虎虎生风,风声赫赫,显然是方生大师已经使上了兵刃。
饶是令狐冲隔得远远的,也感觉那疾风阵阵,越发的凌厉,甚至逼得他不断向后退避。
而在场中。
方生大师一用上兵刃,果然是大为不同。
先前他单以空手对敌,还有不少的制约,如今全力施展,果真是非同小可,战局当即改观。
令狐冲隐隐听到那婆婆沉声呼吸,似乎已经有些内力不济。
方生大师冷喝道,“放下兵器!我也不来难为你,你随我去少林寺,禀明方丈师兄,请他发落便是!”
那婆婆不答,只是向那个年轻一些的少林僧人急攻数招。
月影之下,只见她双刀连闪,整个人都好似那月中仙子似的,身形轻灵闪动,说来动作曼妙,但那与之对敌的少林僧人却抵挡不住,只能逃了出去。
待方生大师上前接招,他才定了定神,找准机会,重新抡起方便铲又攻了上去。
如此缠斗了片刻,明显听见兵器的碰撞声响逐渐缓和,但劲风却越来越响。
显然是那婆婆的双刃乏力,倒是方生大师的禅杖抡得越发凌厉。
果不其然,只听着方生大师朗声喝道。
“妖女!你的内力修为非我之敌,我劝你快快放下兵器,跟我去少林寺,否则再硬撑下去,我便下死手了!”
那婆婆哼了一声,显然不愿服软。
只是这冷哼未尽,突然听着“啊”的一声娇呼,令狐冲只觉脖子上有些水点溅了过来,伸手一摸,只见手掌中血色殷然。
这些水滴竟是血滴!
令狐冲心下骇然,正想极力看看是什么情况,方生大师又道。
“善哉,善哉!你已受伤,更加支撑不住了。我一直手下留情,你应该知道你不是我的对手。”
一旁的少林寺僧人见局势已定,怒道。
“这婆娘是魔教妖女!师叔快下手斩妖,给二位师弟报仇!对付妖邪,岂能慈悲?”
令狐冲一听这话,心道。
“那婆婆为我抚琴宽心,我与她既是琴友,此时她身遭大难,我岂可不理?虽然方生大师是位有道高僧,但我总不能看着婆婆死在他们的手里!”
想到这里,令狐冲咬了咬牙,便要拔剑出去拼了。
与此同时。
这五霸岗的山头。
一行四五人这才趁着夜幕月影,漫步而来。
月影婆娑,看不清来人的正脸,只是隐隐见着几人的穿着扮相迥乎不同。
领头的那女子身着一袭浅粉罗裙,瞧着格外机灵讨喜。
另有一个女子身着一袭蓝底印花的衣裳,身上多见亮银配饰,显然是苗疆女子的打扮。
余下二人则是一袭灰白素袍,看样子像是华山派的师门袍服。
在这四个女子之中,有一个身着玄青长衫的男子信步随行。
夜幕深沉,万籁俱寂间,突然听着那男子戏谑调笑道。
“凤凰奴儿,你跟我说说到底爽不爽?”
“……不要脸~”蓝凤凰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当真是没见过这样的人。
偏偏陈玄还腆着脸,非要一路上追问个不停。
余下几个姑娘也都侧脸回避。
饶是这夜半三更,她们也是羞于被人听见竟和这样的无赖泼皮同行。
陈玄倒是不以为意,只是故意揽着宁中则的腰肢,轻笑道。
“好师娘,你是不是也心急如焚了?”
“我急着盼你死!”宁中则瞪了他一眼。
陈玄哈哈大笑起来,活像是个酒喝多了的酒闷子。
事实上,这几天闲着无聊,他也的确喝了不少酒。
难怪宁中则等众女都不待见他。
一行人走到山岗上,岳灵珊和曲非烟走在前面,却是一眼就看见山坡下有几个人正在交手。
岳灵珊眼尖,一眼就看清了山下的人,顿时惊呼一声。
“大师兄?!”
“冲儿?他在哪儿?”宁中则也急忙上前查看。
“是少林寺的僧人。”曲非烟也跟着看了一眼。
几个姑娘还待细看,只听着耳边“呼”的一声疾风劲响,一直和她们嘻嘻哈哈的陈玄却是抢先一步纵身杀了下去。
山岗之下,令狐冲踉跄着站了起来,持剑朗声道。
“方生大师,请你住手,否则晚辈可要得罪了!”
那少林寺僧人见状疾喝道:“妖邪鼠辈!一并诛杀!”
说罢,直接抡起方便铲,朝着令狐冲就当头抡了过去!
令狐冲本就重伤在身,再加上方生大师没开口,他不敢直接动手,只能往旁边一躲。
那婆婆却惊道,“小心!”
令狐冲这么一侧身,那僧人的方便铲也跟着,斜着就铲了过来。
眼看着这一铲子就要铲掉令狐冲的脑袋。
猛听得那僧人“啊”的一声惨叫,却是那婆婆从袖中发出一道暗器,照着那僧人打了过去。
竟直接将他打得倒飞而起,摔在地下时,突然一阵抽抽,随即当场毙命。
令狐冲逃过一劫,还没等暗道一句侥幸,就在此时,只听着“嘭”的一声闷响。
那婆婆却也中了方生大师一掌,向后摔倒进了灌木丛中。
令狐冲大惊,急忙追去。
“老婆婆!老婆婆,你没事吧?”
那老婆婆在灌木丛中低声哼哼,令狐冲正要上前查看她的伤势。
没想到方生大师又是一掌袭来!
他本就已经身受重伤,此刻一掌袭来,他根本就接不住。
就在此时,他手中的长剑突然不受控制的飞了出去。
他心下一惊,只觉眼前一花,下一秒便听着“叮叮叮”的连声金鸣脆响!
来人不知道用什么手段隔空夺走了他的长剑,随后在这分毫之间竟是以连续的快剑,朝着方生大师疾攻而去!
先前那婆婆手持双刀已经算是招式快极,没想到此人的剑招比那婆婆还要快上数倍!
一时间,只听着“叮叮叮”的连声脆响,便连方生大师都抵挡不住,只能不断的后退避让!
趁着这个机会,令狐冲急忙踉跄起身,追进灌木丛中找寻那受伤的婆婆。
“老婆婆!你没事吧!”
却不想他刚走过去,只听着一阵簌簌声响,那婆婆已经从灌木丛中走了出来。
说是身受重伤,她竟还是将斗笠面纱又给戴上了,配合着这夜幕,根本看不清是什么模样。
见令狐冲还在唤她,她似娇似嗔的骂道。
“死不了!你是华山派弟子,和少林派同属武林正道。为何却要为了我,和这少林寺的大师动手?”
令狐冲笑道,“我说过护送婆婆,自然要护送到底。”
那婆婆嗔了他一眼,“你身上有伤,还护送什么?”
令狐冲只顾憨笑,“你也有伤,我们倒也不欠了。”
那婆婆似也不好多说。
二人本就是郎情妾意,这会儿也没管陈玄和方正大师打得叮叮当当的,悄悄从灌木丛另外一边便逃了。
令狐冲领着那老婆婆山下走,一边禁不住称赞道。
“这位少林高僧当真了不起,婆婆你杀他门下弟子三人,已算是武功极不俗。但他刚才跟你相斗一直未出全力,着实厉害得很。”
那婆婆怒道,“他未出全力?他未出全力怎么又把我打伤了?这些人自居名门正派,假惺惺的冒充好人,我才瞧不上眼呢。”
令狐冲一直不知该说什么,只道,“婆婆……”
那婆婆正在气头上,一听他这称呼,便恼道。
“现在只有你我二人,怎的‘婆婆,婆婆’的叫个不停?少叫几句成不成?”
令狐冲笑道,“是。少叫几句,有什么不行的。”
这话聊到这会儿,令狐冲才抽空回头看了一眼,不免感叹道。
“也不知道刚才仗义出手的侠士是何门何派的弟子,那一手快剑倒颇有几分我华山剑法的气势。”
“什么仗义出手?”那婆婆先前被一掌打进了灌木丛中,正好没见到方生大师被打退。
此刻她一问起来,令狐冲便也不好解释,只道。
“算了,我们还是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免得害了性命。”
听着他急匆匆的要走,那婆婆轻哼一声道。
“你嫌陪着我会枉送性命,是不是?那你自己尽管走啊,我又没留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