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后。


    西京府，五禽山，长生堂。


    今时不同往日。


    历经近五十年发展，昔日集产、学、研、临床为一体的长生堂，在曹信的大力扶持下，规模越来越大。


    这些年来。


    从长生堂陆续走出的、颁有长生堂行医证书的合格医师不下三千人，遍布五京十七省，医人无数。


    ‘长生堂’在民间的名声之大，甚至远远盖过‘神侯府’。


    特别是西京百姓。


    五十年间，长生堂坚持不断的在西京府各地义诊，鲜少有人没被长生堂医师免费看过病。


    老百姓都将长生堂堂主、神侯府神侯视作活菩萨。


    为之立生祠的不在少数。


    但是。


    培养医师、治病救人，这只是长生堂的一部分职能。


    在曹信这里。


    长生堂更重要的职责，还是对原始仙界药物的研究，包括‘少还丹’、‘龙虎大丹’等丹药的炼制。


    再有就是——


    ‘仪式’所需丹药。


    ……


    “师父！”


    “‘饲灵丹’已经炼成，一共四粒。”


    这一日，长生堂中传来捷报，长生堂堂主病老人门下三弟子、长生堂丹房首席炼丹师——柯大同拿着一支玉瓶，兴冲冲跑来。


    柯大同是长生堂第一批学徒，学医有成后，逐渐展露在炼药、炼丹一道的天赋，被曹信以病老人的身份收为弟子，这些年来一直负责长生堂丹房事务，炼丹技艺愈发纯熟。


    曹信从新世界偷学的‘仪式法阵’需要三种丹药——


    辟谷丹。


    修髓丹。


    饲灵丹。


    曹信将它们分别交给丹房三大首席，让他们攻坚克难。


    其中柯大同分配到的，就是炼制难度最高的‘饲灵丹’。


    ‘饲灵丹’炼制难度极高，远超以往的‘少还丹’、‘龙虎大丹’等。


    更致命的是。


    炼制‘饲灵丹’的药材极为难寻。


    在大梁。


    曹信通过《江湖旬报》大范围、长时间的悬赏，但所收集的药材还不到五成。


    余下都是在原始仙界中获得。


    一年又一年。


    十分漫长。


    往往数年才能凑齐一副。


    也正因为药材难得，不论是曹信，还是柯大同，都陷入一个误区。


    “弟子原先担心浪费药材，每次开炉炼制‘饲灵丹’，都只取刚好一份的量。”


    “但屡次失败，一次未成。”


    “直到前些时日，才灵光乍现，按照师父丹方上所写的严格执行，开炉，十二份药材合炼。”


    “这一来，果然顺畅不少。”


    “虽然最终只成丹四粒，但是多炼制几炉，弟子有把握提升！”


    柯大同欣喜不已。


    他是个很纯粹的人，炼丹一道上有所突破，困扰他二三十年的‘饲灵丹’终于炼成，让他如饮甘霖。


    “原来如此！”


    曹信一听，顿时恍然。


    的确。


    他跟柯大同都陷入误区，犯了一个很粗浅的毛病。


    正常来说。


    一炉炼制一丹。


    跟一炉炼制十二丹。


    只要份量严格把控，就不成问题，而且还能增加容错率。


    比如长生堂丹房的许多弟子，在最初炼丹的时候，就是一炉一份一丹，慢慢的磨。


    是故。


    柯大同在炼制‘饲灵丹’的时候，因为药材稀少压力重大，同样是这么做的。


    结果反倒弄巧成拙。


    幸好他最终反省过来。


    “炼成就好！”


    曹信仍是赞赏，心中喜悦不下柯大同。


    不过柯大同是为技术难题上的突破而开心，曹信则是为‘仪式法阵’最后一块拼盘的完成而兴奋。


    “‘饲灵丹’成！”


    “‘仪式法阵’彻底完成！”


    曹信大喜过望，出五禽山，驾驭神凋，直奔白云观。


    ……


    白云山上白云观。


    曹信寻见如渊真人。


    当初初见。


    如渊真人年近七十。


    一晃四十多年过去，如渊真人已经年岁过百。


    他比不上重阳真人，也不如司马青莲。


    哪怕得曹信赠予神功，至今一百一十多岁，大限将至，也未能跻身大宗师。


    不过。


    这些年来。


    他为曹信倒是做了不少事情。


    比如‘仪式法阵’所需的‘净身符’、‘除秽符’、‘清净水符’、‘安神符’以及‘净神位符’，都是如渊真人率领白云观一众道士绘制出来。


    不止如此。


    还有长生堂炼制的‘清香’，也有一部分被寄放在白云观，享人间香火，进为‘功德清香’。


    再有‘天地功德水’，亦是从白云观的功德池中获得。


    凡此种种。


    如渊真人对曹信帮助极大。


    曹信也有报答。


    比如给他神功。


    但奈何。


    如渊真人突破不能，一生终究未能登顶，实为憾事。


    这一日。


    曹信到来，取走三支‘功德清香’以及最后一批符箓。


    又与如渊真人叙话。


    “回想起来，你当初与老道提起寻仙山访仙人之言，言犹在耳。”


    “‘崇仙大会’，仿佛昨日。”


    “可惜。”


    “四十多年过去，仍是无缘得见。”


    如渊真人愈发老迈，忆往昔，更添沧桑与迟暮，他看向曹信，两眼浑浊少光，轻声道：“看在多年交情的份上，你跟老道交个实底，你当初，是否真的寻得仙山见过仙人？”


    四十多年。


    仙踪仍是缥缈。


    整个江湖都在猜疑，当初神侯府在‘崇仙大会’上宣称的是真是假。


    包括如渊真人。


    “仙不在别处。”


    “只在人心间。”


    “心之所及，即为仙山。”


    曹信委婉告知真相，心中对如渊真人道了一声抱歉。


    “早该知道！”


    “只是不甘心啊！”


    如渊真人苦笑一声，摆摆手，转身落寞回了后山。


    身形愈发苍老句偻。


    一口心气彻底散去。


    怕是再活不了几年。


    “唉！”


    曹信看着如渊真人背影，叹息一声。


    继而摇摇头。


    又重整精神。


    如渊真人此生无望见仙人，但他还年轻，还有希望。


    而且。


    希望就在当下。


    ……


    沙漠孤州。


    司马青莲聚精会神，站在长桌前，催动‘五火赤氛阵’，熬炼一根金针，又在这根米粒粗细的金针上精心刻画。


    屏息。


    凝神。


    额头冒汗。


    这一项工作，对早已是巅峰大宗师的司马青莲而言，都是艰难，需要万分小心。


    稍有疏忽，就要功亏一篑。


    好在。


    熟能生巧。


    一个时辰后。


    战战兢兢。


    金针光华内敛，总算顺利完成。


    “四十九根金针。”


    “一千八百二十五根银针。”


    “二十四支令旗。”


    “祭坛、神像、铜镜、法牌、法衣、钟鼓铙钹四器。”


    司马青莲将金针交给一旁曹信，身心难掩疲惫：“够用了吗？”


    现年八十八岁的司马青莲，两鬓已显花白。


    岁月不饶人。


    年岁近百。


    司马青莲也难免显出老态。


    但是——


    曹信知道，他是装的。


    【根骨：10】


    【年龄：88】


    【序列：无】


    【生命值：40】


    【能量值：49】


    【精神值：42】


    【天赋：无】


    【功法：大秘八法（20级）、定海神针（20级）、大漠神功（20级）、修罗阴煞功（18级）、十殿阎罗（18级）】


    【武技：河汉星幻（20级）、金钟魔罩（18级）】


    【武技契合度：大秘八法94%、定海神针91%、大漠神功90%、河汉星幻88%、修罗阴煞功74%、金钟魔罩70%、十殿阎罗66%、……、略】


    ……


    外貌能作假，‘生命值’却做不得假。


    四十点生命值。


    放眼大梁，无人能出其右。


    哪怕曹信也不行。


    可见其生命旺盛，眼下不过是在曹信跟前演戏罢了。


    曹信用得着他，也不戳破。


    不过，司马青莲的武学天份，求生信念，以及在武道一途的执着，确实过人。


    困守孤州二十载。


    居然让他又相继创出《大秘八法》与《大漠神功》这两门神功。


    生命值、精神值暴涨，一举破四。


    还有根骨。


    同样暴涨，从七到十。


    在如孤岛一般的窄小绿洲中，司马青莲竟更进一步。


    这份坚韧，实在令人叹服。


    不止武道。


    在炼器一途，司马青莲同样有决心、有毅力，也有天赋。


    二十年间，突飞勐进。


    独立负责‘炼器’一项，成果斐然。


    从习武到炼器。


    司马青莲都一贯坚持。


    昔日在风暴岛上，多少还有人可以交流。


    有同伴。


    有对手。


    但在绿洲的这二十年，空无一人，他能看到的，除了漫天黄沙，就唯有半年来一次的曹信。


    孤寂。


    苍凉。


    非一般人所能承受。


    但司马青莲坚持下来。


    而他的坚持，也的确有效。


    风暴岛上二十年。


    沙漠孤州二十年。


    四十年苦挨，今日终于要开花结果。


    “‘仪式法阵’至此已经全部炼成，但但是，是否有差错，是否堪用，还不清楚。”


    “司马教主，可愿一试？”


    二十年过去，曹信容颜不老，只是气质愈发沉淀，他看向司马青莲，看似询问，其实根本不容商量。


    “我还有的选吗？”


    司马青莲苦笑一声。


    “教主是聪明人。”曹信笑着，将他这些年从司马青莲这里收走的部件一一取出，按照既定方位次第摆放。


    祭坛居中。


    神像居上。


    令旗在八方。


    铜镜悬挂于前。


    钟、鼓、铙、钹四色乐器各归各位。


    又让司马青莲穿上法衣、佩戴护身法牌。


    随即。


    曹信又从随身空间取出白云观如渊真人领衔，数十年苦心孤诣炼制而成的几道符箓——


    净身符。


    除秽符。


    安神符。


    清净水符。


    净神位符。


    一一交给司马青莲。


    此外还有五禽山中长生堂捣鼓出的‘辟谷丹’、‘修髓丹’、‘饲灵丹’。


    还有供奉数十年、享受香火数十年的‘功德清香’、‘天地功德水’。


    再有就是金元宝一箱，珠宝一箱，翡翠一箱，铜钱一箱。


    司马青莲一一接过，又听曹信讲解，一字不落全都牢记在心。


    心中不由感叹：“果然留着一手。”


    早知道曹信不会将一切都寄托在他身上。


    现在看来——


    符箓。


    丹药。


    灵水。


    财宝。


    要么是曹信自行炼出，要么是假借旁人。


    对于司马青莲而言，仅仅炼制那些器具，哪怕私藏了一部分，但没有余下这些符箓、丹药、财宝左助，怕是也派不上什么用场。


    好在。


    曹信胆小，对这一法门不甚信任，需要他来探路、试险。


    这很凶险。


    但同时也是难得机遇。


    “我若成功突破，许能拿下曹信，反客为主！”


    “不过，他敢让我试用，不惧我突破，不知藏着什么后手跟钳制手段。”


    司马青莲人老心不老，脑子转的比谁都快。


    二人各怀鬼胎。


    ‘仪式法阵’很快布置完成。


    “七月十五是良辰吉日。”


    “今天十一。”


    “教主从明天开始，先沐浴焚香三日。”


    “等到十五清晨，再正式举行仪式。”


    曹信一板一眼，完全按照他数十年间从新世界中偷学来的流程进行推进。但其中也有缺漏，曹信就连蒙带猜给补上。


    成不成，全看天意。


    这也是他要让司马青莲当小白鼠的原因。


    不止他一人。


    要是司马青莲没能突破，曹信还要找其他人再试。


    直到十拿九稳。


    ……


    三天后。


    七月十五，早上八点。


    司马青莲按照曹信的吩咐，取出第一道‘净身符’，弹指点燃，冲入水中，用符水洗澡。随后，将第二道‘净身符’点燃，冲入开水，服用后全身邪气全除。再将第三道‘净身符’随身携带，驱除周边邪气。


    随后。


    着法衣，佩法牌。


    一一收拾。


    走流程。


    请神像。


    用‘除秽符’。


    念神咒。


    ……


    司马青莲这三日早就将仪式流程在心中演练千百遍，滚瓜烂熟。


    何时该诵咒。


    何时该用符。


    何时该服丹。


    何时该施洒灵水。


    何时钟、鼓、铙、钹该响。


    心中全都有数。


    曹信旁观。


    只见司马青莲自登上祭坛后，一步步往下进行，不知不觉，愈发神秘，愈发宏大，愈发庄严肃重。


    等进行到第三十步流程的时候。


    司马青莲终于取出银针、金针。


    三百六十五根银针，召之即来，刺中周身三百六十五处大穴。


    又有七根金针，刺入眼耳口鼻七窍。


    曹信看着，面部一紧。


    这司马青莲真是狠人。


    金针刺入双目，眼睛都不眨。


    心理承受能力实在强大。


    但金针刺入，竟如同水乳交融，不伤分毫，不见血渍。


    而司马青莲整个人虚浮而起，盘坐虚空内力汹涌。


    自天地间，有神光出，正中司马青莲。


    “来了！”


    “这是成了？”


    曹信一惊一喜。


    再继续看。


    神光笼罩下。


    司马青莲气息如渊，微不可查。


    但紧接着，又节节攀升，似乎要与天比高。


    随后又骤降。


    司马青莲气机起起伏伏。


    曹信一颗心也跟着起起伏伏。


    他当然盼着司马青莲能成。


    但最终什么结果，不到尘埃落定的那一刻，永远无法知晓。


    时间流逝。


    从日出东方到日上三竿。


    从日上三竿再到日上中天。


    正午到来。


    司马青莲身上的气机再一次攀升到极限。


    而此时。


    天上一轮烈日似乎也在呼应。


    日光愈发炽烈。


    道道神光洒下。


    让人无法直视。


    曹信取出墨镜带上，一刻不愿挪开眼。


    就见。


    日光神光笼罩下。


    司马青莲忽的睁眼，两眼如有神光照彻。


    继而烧‘安神符’、‘净神位符’，上三柱‘功德清香’，洒‘天地功德水’，再奉上四色财宝。


    钟、鼓、铙、钹。


    无风自动，一齐奏响。


    犹如仙乐仙音。


    又有烟霞自生。


    恍如仙境。


    再拜。


    礼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