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赟死了,离遇袭才半天的时间,就死在了皇帝宝座上!
这一刻,所有的梁国之人,无论是对皇帝身体状况有所猜测的诸多势力们,还是甚至连皇帝名字不知道的升斗小民,都在心中升起了难忍的悲意。
这悲伤并不针对死去的皇帝,单纯只是大梁人道龙气对皇帝生命余温的最后一丝卷恋,以为对自身无人主持的悲痛与哀伤。
龙气与亿万臣民相互连接,凡处于大梁国土之内,与“大梁”这个国家拥有从属名分之人,都会感应到龙气的空虚和无力感。
这种感应是作不了假的,所以,姬赟确切无疑是已经死了。
作为一个大梁人,在得知皇帝的死讯后,杜康清泪流淌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欣喜的笑容,而后马上转为悲痛之色对余风说道。
“余公公,我与陛下在邻渊城中一见如故,陛下曾嘱托于我,要我以太傅之职教导皇子,务必要教出一个合格的太子继承大统。
杜康本是乡间闲云野鹤,深感自身既无开疆扩土之能,也无济世治民之才,因此并不愿受陛下征辟,唯恐德不配位,才不堪任。
可如今陛下不幸驾崩,思及昔日重托,杜康虽修为不济、德行浅薄,但也愿在此朝局艰难之时勉力一试。
杜康愿意自身微薄之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行匡扶天下社稷之事,必不负先帝所托。
直到新皇地位稳固之时,再行功成身退,以报先帝知遇之恩。”
杜康口中说的大义凌然,心中却是另一番想法。
姬赟死得虽然比所有人预料的都要早,但也并不算很不突然,毕竟他是拖着重伤之躯归京的。
按照皇位继承的惯例,在皇帝死之前,储君和大臣们都会陪在皇帝的身边,等老皇帝御龙归天后,大臣们会即刻去参拜新皇帝,让其马上执掌国家的权柄。
但这只是拥有了名义上的权力而已,皇帝真正的权力来源并不是大臣的拥戴,而是龙气的加持、天子和皇帝的双重神圣身份。
如此重要的身份赋予,自然不会随随便便就能拥有的。
登基成为皇帝的仪式,前前后后需要一个月的时间才能完成。
这其中包括了皇帝本人的斋戒,祭品的处理,以及最重要的仪式前期对龙气的复杂引导梳理。
要知道,龙气可不是单纯的人心愿力汇聚成形,要真有那么简单的话,皇帝就是一尊普通的香火神灵了。
龙气乃上应天命,下据地势,中凝人心后的无上权柄象征。
只有在登基大典举行完成,祭拜过天、地、人、祖、日、月、星辰、八方神灵,皇帝获得仪式中天道和人皇的双重认可之后,龙气才能被凡人皇帝纳入掌控之中,成为能够行使龙气的真正皇帝。
因为皇帝位的传承耗时许久,所以在先帝死后新帝登基仪式完成之前的这段时间里,被大臣们称为皇上的那个人,本质上只是个假皇帝。
而针对皇帝位发生的所有纷争,也会在登基仪式的这一个月准备时间内开始,并在仪式完成后尘埃落定。
太傅是个很好的官职,杜康有把握,在这一个月的混乱里为自己谋取到足够的利益。
姬赟生前为什么要对杜康授官已经不重要了,也许是为了将杜康拖在梁国,为自己的继任者图谋干戚二器;也许是在担忧自己死后的朝堂局势,想要为继承人拉拢一股助力……
这些杜康统统都不在意,因为最坏的结局,也只是书道人去死一次而已。
余风可不知道杜康有这么多心思,他对杜康所言深受感动,在抹了抹玉面上的眼泪后,从手腕上的玉镯中拿出了一卷金色的圣旨,当下就要宣旨。
“太傅忠于国事,心系大梁,德行令人钦佩,陛下果然没有看错人。”
余风刚要将圣旨打开,德行高远的杜太傅就一把将圣旨从他手里抢了过来,亲手拉开卷轴状的圣旨说道。
“杜康领旨。”
话音一毕,圣旨上通篇的文字便开始放射金光,一道青中带紫的符箓从文字中飞出,向杜康的额头直射而去,却被他一把抓在了手中。
这道符箓挣扎颤抖不停,拼命想要融入的杜康身体,可杜康背后的愿力法轮缓慢而坚定的转动,在磅礴愿力的压制下,最终化为了一枚金印綟(li)绶的大印。
【姓名】:太傅之印
等级:上上品
特性:
协理朝纲:以三公印玺加太后印玺可以合力驱动龙气。
兹惟三公,论道竟邦,燮理阴阳,官不必备,惟其人。
太师、太傅、太保,三公并非常设之官,也非必须齐备之官,只有龙气暂时无人主持之时,一国才会三公齐具。
杜康将金印拿到眼前,这印章龟纽穿绶,金色的印面刻有“太傅宝印”四个篆字。
这印玺看起来平平无奇,若不是事先就知道,谁又能想到它代表着驱使龙气的部分权柄呢。
“太傅报国的拳拳之心,还真是焦急呢。”
天人本就是某个强大存在开创出的服侍种族,天生就能从侍奉的强者身上借用到力量,余风作为皇帝的近侍,受龙气影响极深,从哀伤中恢复的较为缓慢。
等到杜康抢走了圣旨,他才从姬赟死亡的哀伤中勉强清醒过来,但还是有些控制不住情绪,说了些讥讽杜康的话。
直到看到杜康看自己的面色有些不善,他又强压下心中的悲意说道。
“这就是太傅之印,大梁朝正一品的印绶,得之便可位极人臣,有与衮衮诸公辅左朝纲之权!
奴婢乃朝廷正三品中常侍余风,在此见过太傅大人。”
接着,余风便微微躬身,对着杜康一礼表达了自己的恭敬和臣服。
作为大梁的不倒常青树,余风心里很清楚,朝中三公并立的局面并不会长期维持。
新皇一旦登基,在人性的本能危机感之下,必然会让三公之位恢复缺失的局面,独享龙气支配之权。
在太师和太保分别是无生教和罗刹教的两位教主,太后又是自己母亲不能换的情况下,杜康的太傅之位大概率只会有一个月的任期。
这个人是得意不了多久的,现在敢给自己脸色看,等他的官职被皇帝罢免之后,一定会死的很惨。
天人都是心思如同潜渊之妖,杜康没能偷听到余风的心思,只是很自然的将他扶起来说道。
“余常侍太客气了,我初进官场,不懂官场的规矩和人事,还需您多多提点才是呢。”
旁观了整个领旨过程的雪儿,冷哼一声对杜康传音道。
“你这样利欲熏心,贪欲炽盛,也许能洒脱一时,但早晚会在贪婪中栽个跟头的。
看来我听家里的话,将你休了是正确的,你我还是永不相见为好。”
雪儿纵身飞腾而起,向着碧波龙宫的方向飞去,显然是在确认杜康安全后要离开了。
鸦道人马上展翅追了上去,只留书道人留在原地与余风继续交谈。
分身多就是有这点好处,做什么事情都不会耽误。
望着两个一黑一白的远去身影,余风倒是眼波流转,笑盈盈地说道。
“杜大人只派一个分身去追,似乎显得很没诚意,这样可是哄不好老婆的。”
杜康将太傅宝印悬挂在腰间,摇摇头道。
“今时不同往日,我已是太傅之尊,辅左朝纲之臣,哪有时间天天忙着哄老婆,余常侍还是为我讲讲如今朝堂的局势吧。”
杜康自然不会告诉一个初识不久,立场阵营不明的宦官,自己在婚礼上偷情的故事,打了个哈哈就避过了这个话题。
余风也识趣的不再多问,瞄了一眼杜康腰间的太傅宝印建议道。
“太傅既然要我讲朝堂,那我就先讲讲朝堂的官印好了。
我朝的官印皆是可以融入到官员阴神中,与性命相互交融的,这样的话,官员就可以得到龙气分化而出的官气滋养,拥有万邪难侵、延年益寿、增益修为等功效。
我朝官员以与官印相融为风气,太傅把太傅宝印挂在腰间,可是错过了一份为官的福利啊。
正一品的官气份额,整个大梁也只有三人可享此尊荣,浪费掉实在是太可惜了。”
杜康可没有随便往阴神里放东西的习惯,他摇摇头谢绝了这个看似好心的建议,继续追问道。
“在余常侍出发前,陛下可定下了谁为太子?”
余风眨眨眼睛,死死盯着杜康说道。
“在我出发前,陛下有意定最宠爱的二皇子为太子,但二皇子的母族势力薄弱,以我之浅见,若二皇子为储君,继位恐怕会发生些许波折……”
听到这里,杜康焦急的一拍膝盖,急切道。
“那我们应该尽快出发才对,陛下让我做太傅,是为了让我匡扶社稷,若二皇子发生了意外,我杜康如何对得起陛下的嘱托啊。”
“太傅可曾见过二皇子?”
“未曾!”
“那为何太傅要支持他?”
“你错了,本太傅支持的并非二皇子,而是陛下生前钦定的太子,陛下定了谁我就支持谁。”
眼看杜康是个心机深沉之人,余风便打算将话讲的更明白一点。
“如今陛下御龙归天,京城正是暗流涌动,争斗最为激烈之时。
杜大人有没有想过先避避风头,等京城的局势初见端倪,诸皇子中角逐出真正的储君之后,再去履行太傅之职。
如此既能获得从龙之功,又没有押注失败的风险,太傅何乐而不为呢?”
在龙气影响下短暂的哀伤之后,余风还是更加在意自己的性命,想要劝杜康推迟归京。
空气似乎在瞬间陷入了凝固,两人就这样死死对视着,在一阵短暂的沉默后,杜康突然大笑起来。
“哈哈哈——余常侍真是个忠宦啊,在出发之前,陛下一定让你考验我了吧。
请不必试探了,陛下以诚待我,我自当报之以忠,陛下选定的太子,我杜康一定支持。”
之后,杜康完全不顾余风有些僵硬的笑,挥手召唤出一团筋斗云,承载着两人向西南方飞去。
那边是京城所在的衍州方向,既然皇帝已死,杜康当然要趁着宝贵的身居高位时间,尽快捞一笔才对。
……
杜康驾驭的筋斗云,乃《释厄传》中的顶级飞纵之法,练到最高深处,可一个筋斗纵横十万八千里。
他脚下的这朵筋斗云,虽然香火填充还不算多,但也有日行六十万里的急速。
当初余风从京城到桃花岛,只用了几个时辰的时间,而这次杜康带着他返程,比他今早来时的速度还要快。
两人一路飞驰,先是飞过广阔的碧波海,然后又是连绵横贯着的横断山脉。
但在飞出山区,进入衍州所处的平原地带后,便彻底地离开了蛮荒区域,进入到大梁的膏腴之地。
平坦的大地即便飞在高空都望不到边际,分割成方块状的地面上种植着各色农作物,杜康视野中不时会出现小型的村寨、稍大的集镇和建有城墙的城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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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衍州,杜康看到了在这个世界从来没有见过的村子,这是没有妖怪侵扰才能稳定存在的脆弱人类聚居之地。
它们和田地、水脉、道路一样落入杜康的眼中,又在眨眼间被远远抛在身后。
回想海州遍布妖怪、只有建立集镇才能勉强自保的现状,杜康不禁感慨道。
“早就听说衍州繁荣富饶,今日一见,果然和海州那样的偏僻之地完全不同。
据说衍州九成的土地都是平原,太祖在世时,曾命十位善于修桥铺路、开山挖渠的金敕地只神灵率领上千赤敕神灵疏通河道,平整衍州道路。
历经三朝两百多年开拓,才有了衍州今日之气象,就是不知现在的衍州有多少亩田地,能养活多少人口?”
余风已经在筋斗云上劝了杜康一路,想让他对回京城的这个决定三思而后行,但对先皇忠心耿耿的杜康哪能听得进这个,每次都会坚定的拒绝那些懦弱的建议。
甚至余风劝得多了,杜康已经开始怀疑他对皇室的忠诚了,到现在他已经拿杜康彻底没了办法,对回京城漩涡的结局,也有些认命了。
在听到杜康的问题后,余风颇有些神思不属的说道。
“我记得在五年前,衍州刚丈量过一次田亩,当时报上来的田亩数是两百七十六万顷。
这些土地养活衍州现有的一万万又一千一百多万人口绰绰有余,不仅口粮完全够用,还能有大片田地用来种蔬菜呢。”
杜康闻言后点点头,心里已经在偷偷计算着,如果能窃取这个国家,让书道人享受举国祭祀的话,究竟能获得多少香火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