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不修了，我再也不修什么佛法了……”


    心念的崩坍往往只需要一瞬间，眼见所求无果，无叶化痛苦为力量直接翻身而起，瞬间变化成百丈高的金身，开始在拔舌地狱内疯狂破坏起来。


    一拳打出，密集的石林在浩荡的金光中成片地断裂，一脚跺地，坚实的大地被撕裂出幽深的裂缝……似乎这样发泄，能够些许减轻身上的无尽痛苦。


    将方圆数里肆虐的一片狼藉之后，无叶带着癫狂的神情，拔腿冲进了拔舌地狱深处。


    地狱上方一处受刑者无可见的黑暗中，猰貐鬼王悄然出现在了杜康身旁，蛇头上的人面讥讽道。


    “连一个小小的地狱都渡不过，这种连自己都渡不了的人，还妄谈成佛，小雷音寺的弟子也是良莠不齐啊。”


    一直注意着无叶表现的杜康倒是摇了摇头。


    “不要小看任何人，这世界上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你怎么就确信无叶现在的痛苦和疯狂不是他计划中成就无人相的一部分呢？


    同样是在体会无尽痛楚，盘膝坐在原地宝相庄严念经是体会，肆意地破坏发泄就不是了吗？？


    在佛法中，这两者并没有所谓高低之分，不要太过在意这些表象，你还是要把他盯紧了。


    地狱道里什么都好，就是不能直接杀人这一点太过繁琐，不过为了开辟出第二层剪刀地狱，费点心思也是值得的。”


    在轮回法眼中，地狱道和恶鬼道的关系最为紧密，进益之法也是相辅相成的。


    如同当初开辟出第一层地狱，便需要恶鬼道借出一只鬼王。


    但那只能作为地狱启动的第一桶金使用，之后的地狱开辟，就要依靠地狱道自行演化了。


    以地狱的痛苦和绝望折磨高阶修士，使其堕落为鬼，得到下一层的狱卒，才是最正统的地狱开辟方式。


    “老爷之佛法高深，高瞻远瞩，思虑周全，是属下不能及万一的。


    可属下是个善于做事的人，一定会把老爷交代的差事办好，把这个和尚转化同僚。”


    猰貐嘴里说着奉承的话，但低头看向无叶的人脸上，却满是幸灾乐祸的奸笑。


    鬼性奸诈阴暗，猰貐鬼王自己落得生死操于人手，不得自由，在无力反抗的情况下，就想要让更多人落得和自己一个局面。


    “这马屁拍得很生硬，以后就不要拍了。


    说起来，你以前也是堂堂一方妖王，在碧波海日子过得逍遥快活，如今不仅被我杀了，还被转化成了地狱狱卒，心中可有怨恨吗?”


    杜康的话让猰貐鬼王的笑脸不禁一僵，他连忙将蛇躯匍匐下来说道。


    “以前是属下不长眼，得罪了老爷，老爷能宽宏大量留我一条命在，就已经是大恩大德了，心中哪里还能有怨。


    况且如今属下的日子快活的很呢，当了地狱狱卒不仅与地狱同寿，不用担心寿元枯竭，还能以折磨他人为乐，这样的好日子给我个青敕神位我都不愿意换。”


    “很好，你能过的开心就好。”


    杜康并不在意猰貐的忠诚或怨恨，他只是在日常敲打属下而已，接下来他又嘱咐道。


    “对了，等无叶堕落成鬼后，便让他主动把修炼的《摩诃般若波罗蜜多心经》交出来，我对这篇法术也很有兴趣。”


    心经的内容虽然流传甚广，通篇二百六十个字也确实微言大义，字字珠玑，但想要学成一门法术可不是单靠一篇心经就可以的。


    杜康想要的，是小雷音寺对《心经》这部般若部佛经总纲的参悟，以及针对参悟内容扩展而出的法术。


    “老爷放心好了，外界一天，拔舌地狱便是3750年，无叶是扛不住多久的。”


    在猰貐恭敬地应诺声中，杜康的身影慢慢在地狱中消散于无形。


    ……


    拔舌地狱中虽然发生了诸多事件，但对外界而言那只是一瞬之间。


    轮回法眼中的勾玉以恒定的速度转动着，在鸦道人童孔中心的黑暗中，能看到一个光头和尚正俯卧其中，生死不知。


    内穿一件土黄色僧衣，外罩一件金红色袈裟，看那和尚的一身装扮，这不是无花又是谁。


    杜康的轮回法眼刚刚修成，开辟的地狱还没有融合进外界的大世界中，自然不会拥有实体。


    无叶此时身处的浩大拔舌地狱，全都是杜康地狱心相覆盖他识海后的显化而已，杜康偷去他的袈裟，也只是一个欺骗他心灵的骗局而已。


    可地狱中经历的痛苦却是实实在在的，在一遍一遍的酷刑折磨，和除痛苦外什么都没有的漫长时间中，无叶的身体将会和他的心灵一起慢慢沉沦，与轮回法眼一点点融合为一体。


    此时无叶的身体上还拥有一层暗澹的佛光，那是他对自己本心的坚持体现，在地狱的侵蚀下，当佛光完全熄灭的时候，无叶便会真正地堕入地狱之中。


    将注意力转移到外界的杜康，不再关注无叶受刑的过程，那是地狱狱卒的工作，如果事事都要杜康操心的话，他还收那么多手下干什么。


    杜康此刻正用鸦道人和震岳道人两个身体，一言一语地分析着当前的局面。


    “无叶说皇帝被吴国中人偷袭，重伤而逃……”


    “也许只是为了脱身编造出的谎言……”


    “他应该没那么蠢，这么大的事情根本瞒不住，我找人打听一下就能知道……”


    “如果皇帝真的活不久的话，我还要逃离梁国吗？”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就算皇帝死了还会有新的皇帝继位，携带着干戚两件超品神兵，跑到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


    “是啊，反正现在我有九个福地，把麾下的人口全装进去，轻装简骑就能上路，除了那些女人，梁国似乎也没什么好牵挂的……”


    “不，还有落在姬赟手里的那二十七个福地，刑天体内的三十六福地属性个个不同，凑成一套后力量循环之下的灵气供给堪比一座大型洞天，如此离开大梁，没能把它们都拿到手实在太可惜了点……”


    “世间哪有十全十美之事，天大地大，我总能找到与它们属性相近的福地，凑齐三十六个也能勉强够用……”


    如此一言一语，杜康在心中迅速做出了决断。


    他的两个分身化作一黑一黄两道灵光，飞过脚下连绵的山峦，途经沧澜城巨大的城池，飞过蔚蓝的碧波海，只用了不到一个时辰就来到了桃花岛附近。


    而在鸦道人的童孔中，三颗勾玉已经持续转动了三百多圈，这便意味着，无叶和尚已经度过了三百多年岁月。


    在三百多年的时间里，无叶法身上的佛光时而暗澹，时而金光四射，显然他一直在奋起和绝望之间徘回不定。


    但地狱最苦的刑罚从来都不是单纯的身心之痛，而是困于囚笼中的无止境时间之刑。


    在最初的几十年里，无叶的佛光转变极为激烈，昭示了他仍旧充满活力的心境，但在之后无人沟通黑暗无际的地狱中，最终还是以无可阻挡之势暗澹了下来。


    因为不论是崇高的意志，滔天的野望，还是不屈的坚持，一切的心绪都是可以被如水的时间慢慢消磨掉的。


    人心的所谓坚持，即便能闪耀一时，终究还是会退转，归于永恒的沉寂中。


    杜康不知道无叶在三百年里，内心经历了多少妥协、挣扎、奋起、绝望。


    但杜康看到了，地狱时间在流淌过两百年的刻度后，无叶身上的佛光就以缓慢而坚定的速度暗了下来，在又度过了百年的光景后，没有任何奇迹发生——直接熄灭了。


    在拥有高阶修士的阴神支撑后，地狱道第二层的心相空间也在无声中开辟了，一个光头的秀气和尚站在地狱中央，睁开一双空洞的眼睛，大声宣告出自己的名字。


    “阿弥陀佛，小僧为剪刀地狱之卒，号无叶鬼僧。”


    轮回法眼的勾玉徒然倒转，一件大红色袈裟从中飞出，被鸦道人一把抓在了手中，满脸都是喜色的说道。


    “你终究还是失败了，心经里讲的很清楚：


    佛所证得的境界中，既不存有能证悟的般若智慧，也不存有所证得的境界，因为佛所见的一切皆是缘起性空，当你心过于执着时便已落了下乘。


    只有真正看破了“生与死”“存在与不存在”的般若智慧，才能通达四大皆空的道理，才能心中没有一丝牵挂、烦恼、障碍，才能不恐惧生死，远离一切不合理的想法，行为与妄念，才能达到寂灭无为的境界。


    你这么着相的一个人，还修个屁的佛法啊。”


    话虽是这么说的，可杜康贪嗔痴三毒俱全，不也照样修佛门法术嘛。


    但谁让他有金手指呢，谁让他是胜利者呢，无叶又不会跳出来反驳他，所以这世上有道理的好听话全让他给说尽了。


    “这件七宝锦襕袈裟很不错，我的诸多分身中以清净道人实力最弱，他又是个僧人，穿袈裟正好合适。”


    鸦道人将锦襕袈裟收进了通衢之路，落到某个福地中，等清净道人下次独自行动的时候，可从中随意拿取此物。


    不知不觉中，杜康已经飞回了乱石海上空，离桃花岛还有十几里距离，能够隐约看到那座熟悉的鸭梨形岛屿。


    但在前方数里的空域中，杜康却看到一辆龙车同样在急速飞行，看车头的朝向，龙车的目的地同样是桃花岛。


    由白、青、黑、赤、金五条大妖境界的龙妖拉车，车辇以龙魁木锻造，其上铭刻风云龙虎之咒文，在碧天中化光而行。


    能坐得起这样的车，车的主人一看就不是泛泛之辈。


    桃花岛已近在眼前，在这个即将撤离的关口，却突然出现了来意不明之人，怎么看都有些可疑。


    鸦道人一个闪身直接遁入了震岳道人的影子中，由震岳道人加速追上前去，准备一探究竟。


    当他来到龙车侧方，与龙车并排而飞的时候，属于龙王的气息压得龙妖们躁动不安，让车辆出现了一丝轻微的颠簸。


    外头突然出现的陌生人，让龙车的主人掀开窗帘，露出了一张俊美异常，雌雄莫辨的冷漠脸庞。


    “好熟悉的一幕啊。”


    同样是半途车遇，同样是男女莫辨的主人，眼前的这个人让杜康想起了自己和姒雄的初遇。


    此人原本神情冷峻，但他在看清杜康容貌的时候，却突然春风化雨般的露出了一个妖异的笑容。


    “可是出身于临渊城郊，曾在阳春县蛰伏数载，于今年龙宫招婿中一飞冲天，在碧波海坐拥一岛，刑天洞天中与陛下邂后、相谈甚欢的杜太傅当面？


    我是咱们大梁宫中的中常侍余风，陛下派我来传旨召太傅进京就职。


    司天监的人算的也不准嘛，他们说太傅在灵气海中出游未归，我需在桃花岛等候数日才能等到太傅归来，没想到竟然在路上碰到了。


    看来，太傅能够早日入京面见陛下了。”


    余风的嗓音同样不辨男女，像山涧流淌的小溪一样哗哗作响，又像一把琴音典雅的古琴一样轻弹慢奏。


    但这声音落在杜康耳中，却像晴空响起的炸雷一样滚滚炸响。


    “我和皇帝分别才短短几个时辰的时间，他在经历了一场有可能重伤的偷袭后，先是安排了司天监占卜我的信息，然后又让太监传旨。


    现在才是上午，传旨太监就已经跨越了两州几十万里的距离来到了桃花岛，不得不说，皇帝的办事效率还真是快啊。”


    在心念急转中，杜康迅速确定了皇帝伤势不轻，这个无叶提供的情报。


    原因很简单，如果皇帝伤的不重，在两件超品神兵的诱惑下，一定会亲自来找他的。


    想到这里，杜康看向了龙车里的传旨太监。


    这个世界的朝廷高层全都是如仙似神的强大存在，皇帝所用的宦官自然也不会是普通的阉人，他们修习的是一种能让体质向传说中独特妖族——天人靠拢的特殊法术。


    因为样貌俊美，没有雌雄之别，所以常有皇帝宠幸宦官之传言。


    以神念一扫余风的头发，果然探得了一份独特的属性。


    【姓名】：余风\/中常侍


    【天人化生术】：天人乃未分雌雄之人形妖怪，只能与同为天人的同类相视而交，才可孕育出后代，本是宫廷内侍的不二人选。


    但天人数量稀少，梁国王宫只能创此术供内侍修行，皇宫数千内侍中，只有少数几人完全参透了天人之妙。


    清净妙微天人法身：


    等级：庚阶


    技能：神明近侍（一重）


    阴阳衍，风雷动（一重）


    虚空潜藏（一重）


    天人化生，万物滋长（一重）


    进阶条件：法阴阳之道，身具两仪而混同成太极之体，可依次进阶为壬阶、癸阶。


    神兵：六欲浮尘（上下品）